夜风将她的长发尽数吹起，柳青青看不清他的模样，但一抬头，便触到他炽热的鼻息，禁不住想退后，却被他牢牢攥住手腕。
季如魄低头观察她神色，“是我。”
“你怎会看不见了？”
柳青青没正面回答，反而想挣出被他抓疼的手，“你弄疼我了。”
女妖的低嗔让季如魄一怔，后者松开攥着她的手，向后退了一步：“抱歉。”
柳青青却稀奇地摸了摸他的臂膀，“你......你的修为没有被压制吗？”
“被压制一二，但不多。”
季如魄低头看她碰过来的手，巷子外混乱声忽然升高，两人立时回头看去。
“阮武——阮武——冷静些！”
“能看得见的帮忙组织队伍，等回到阮府我们再商议！”
喧闹的街巷中有人喊了一嗓子，季如魄看着他们的身形，避开闯过来的人群，牵着柳青青向巷子更深处走。
柳青青看不见，只知道一只温凉的手轻轻攥着自己的手腕，季如魄很守礼，手攥在她的手腕上端，无论何时都隔着一层衣袖。
她随他迈动着脚步，迎面吹来一阵格外撩人的夜风，柳青青想了想，拧动自己的手腕，将有些湿濡的手塞进男人掌心中。
季如魄下意识想松开，柳青青察觉他的动作，小声道：“你能不能牵着我的手？”
季如魄脚步一顿，回头看她因失明而有些茫然的神色：“什么？”
柳青青手下还在往他掌心里塞，略微靠近他道：“我有些冷，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看不见后，气脉里掺杂了浊气，以至于用灵力也驱散不了这种冷，我方才被你牵着，感觉很暖和。”
季如魄见她认真解释，心中一松。
也是，一介水妖，纵然化成人形，与人相处仍有困顿之处，此时此景，她也不会是因为别的想法与他这般情态。
男人低头瞧她的手：“想必是因为这幻境中的蹊.跷。”
他微微松开手心，好让她有机可趁。
柳青青微微一笑：“谢谢。”
一只白细软嫩的手彻彻底底扣进男人的指根，十指相扣，没有一丝余地。
季如魄被这只手塞得错开眼，抿抿唇，任她去了。
.
城西的乱子随着修士们的远行再次平复，不少百姓都觉得他们活该。
季如魄在附近的巷子中找到一处可以住下的厢房，知道柳青青身体有异样，他在院子里找了些可以生火的壁炉，随后扶着她坐下。
“这幻境中蹊跷诸多，我在云起城中醒来之后，便发现此处修士爱生食吞云兽，来到大方城后，与阮家人结识，过几日我会去阮家参席。”
他声音低沉着，许是在添火的缘故，声音时远时近。
柳青青感觉他应当是坐在自己身旁，便微转过头：“我醒来时是在一破庙里，被慧觉住持和玉钦小师父救下了，他们两人说是要来大方城诊治盲症，我没有多想，便也跟着来了。”
感受着体内水灵力的跃动，柳青青伸出指尖，在空气中轻轻拂动着。
季如魄盯着她莹白的指尖，听她红唇微启，呢喃道：“雾又重了。”
那只手似是有些冷，离壁炉愈发近了。
随着女子声音落下，方才还清华一片的月光忽然被大片的云雾遮住，大片无状的云渐渐形成寒冷的漩涡，在夜空中不断呼啸着。
不等季如魄去反应，女人的指尖已经触碰到那团散发着光热的火焰。
他皱眉喝道：“柳青青！”
男人猛地攥住她手腕，用力太大，以至于柳青青整个人被扯到他身前，当她的指尖自火焰中抽离出来的瞬间，火焰也一同熄灭。
而后者却无声无息地垂下头，倒在他怀中，阖上眼，宛如睡着了。
季如魄心中划过浓重的诡异之色，他骇然的抬头，夜空中乳白的雾气已经铺天盖地涌进大方城，那种刺骨的冰寒，几乎让所有人都感到不适。
他转身欲带着柳青青女人快速离开城西，但怀中的人身体渐渐冰凉，冰凉到让他感觉不对劲。
“柳青青，你醒醒......”
他打横抱起女人的腰身，后者却只是静静靠在他胸膛上。
季如魄第一次心乱如麻到手足无措，他低头去闻女人的鼻息，没有鼻息。
她死了。
这不可能。
季如魄便去摸女人的脉搏，心脏不跳了。
柳青青死了。
冲天的大雾依旧弥漫在城市中，季如魄心尖发冷，他从储物戒中取出披风包裹住女子，用力地将她抱起，想替她暖身，他坐在原地足足有一刻钟。
风声四起，空中传来细碎的风铃声，月华长落，又渐渐被云雾遮挡，云起云落，长夜幽幽。
季如魄抱住她的指尖愈发用力。
用力到女子的手腕都被勒出青紫，直到一阵雾气扑面而来，他才猛地惊醒。
男人唤道：“柳青青，醒醒。”
怀中人无声无息，只有恬静却惨白的面容。
季如魄伸手覆住她紧闭的双眸，后知后觉道:“师尊派我下山彻查你水漫桃山一事，我第一次见你，却只想取你性命，是我不对。”
“柳青青，我错了。”
“你醒醒。”
雾隐宗修炼二十一年，未有亲友，只有师长，柳青青虽节外生枝，却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无论出于何种目的，多日来的相处，季如魄不想她就这么死去。
他颤抖着唤出乾坤，嗓音滞涩。
“传讯回雾隐宗，我要救她。”
乾坤剧烈地晃动着剑身，并非它不想救，而是撕开秘境的代价庞大到这柄上古巨剑都几乎无法承载。
“嗡——”
时空加剧颤动，季如魄跪在地上，神魂海承受着无比痛苦的威压，他双手覆在柳青青阖住的眼上，感受着女子尸体的冰凉，嗓音颤抖道：“我带你走。”
话音方落，那因时空异变而产生的剧烈震动猛然消失不见。
季如魄睁开双目，却只能看见一片灰茫茫的海洋，这片海洋之中没有柳青青，没有乾坤，没有月光，没有冲天的白雾。
他看不见了。
地上的女子，也随着这片灰色海洋的到来，一同消失不见。
冰冷的土地上空无一人，季如魄意识到什么。
是假的，一切不过幻境。
“啪”
冰凉的液体滴落在地面，他身形猛地一顿，抬手却摸到自己眼下的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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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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