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彻的表情有些困惑。
叶筠没有等他追问，主动解释：“书咖当时是在营业中，但除了那位老顾客，没有其他人。”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完成觉醒。
“没有灵能的人面对诡异很难有还手之力。”他说，“他曾是异警，当时能自主行动，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许彻思考片刻，缓缓点头。
能自主行动，就意味着自我意识还没有完全磨灭，的确有能力做出恰当的判断。
可对方呢？
明明占据优势，却没有动手，反而老老实实等着叶筠去查询一本书的存在……
难怪叶筠一下就觉察到了不对劲。
许彻可没忘记，叶筠在他进入病房的第一时间，就点破了他身份的事。
他又记了两行字，询问道：“你觉得这和他的弱点有关？”
叶筠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怀疑，这是一种认知污染。”
认知污染……？
许彻怔了怔，恍然大悟。
叶筠补充道：“那时候我就怀疑，他至少不完全是人类了。”
“但市内和护卫队内部都有检测措施和仪器吧？他是怎么躲过检测的？”
许彻逐渐跟上了叶筠的思路。
“他应该是利用认知污染逃过了检测。谢谢叶先生的提醒，我马上通知队里所有人都去做个全面检查。”
叶筠没有接这句话，只是说：“书咖有没有某本书，店主多半是清楚的。他应当知道，反复询问一本不存在的书，任何人都会产生怀疑。”
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我猜，他对目标动手需要遵守某种流程，或者他的战斗力也不是很强，但他带来的认知污染通常防不胜防。”
许彻连连点头：“电脑的管理系统都能被入侵，确实不太一般。”
叶筠又看了眼点滴，快打完了。
他加快了语速：“因此我判断，打断他的流程对我来说是不会亏的。”
他隐去了当时做出这个决定的最重要理由——在他眼里，书咖是他的主场，他有优势——但这个解释落在许彻耳中，已经相当完善合理。
许彻对此没有多少疑问，只是有些不赞同地看着他：“激怒诡异还是太危险了。”
叶筠笑了下，轻飘飘地说：“许队长来探病，都专门避开了我的朋友，想必是对他的性格和背景都有了解。”
程惊野家是做诡异物品和道具售卖生意的，有特批的资格证。
正是因此，程家的公司在整个洛宁省都排的上号。
虽然程惊野幼年走失，他的父母很快又生了个孩子，但回归程家以后，部分该有的权利还是有的。
叶筠口风一转：“那种时候，不冒险或许根本等不到救援。而我的手里恰好有一把美工刀。”
虽然对抗人面蝶的时候，美工刀还只是普通的用具，但许彻不在现场。
他了然地应了一声，觉得程惊野帮忙准备几件防身道具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许彻没有在源能道具上多做纠缠，转而询问起诡异的状况。
叶筠略去大部分过程，只挑了会让对方在意的重点：“是一只巨型蝴蝶，展翅在三米左右，C级美工刀可以轻易划破他的翅膀。”
“他的体型很大，很有威慑性，尖叫时污染强烈。但书咖里到处都是各种家具。”
许彻一边记录叶筠描述的细节，一边暗暗点头。
这只诡异显然不方便在障碍物多的地方活动，而接受过灵能系实战教育的叶筠，刚好可以灵活作战。
叶筠：“我刺中了蝴蝶腹部的人面，那是他身上最大的一张人面。”
在战斗中发现并直接击中了弱点？
许彻眼中的欣赏都快溢出来了：“然后呢？”
叶筠：“我也受了伤。”
他见点滴打完了，向许彻打了个暂停手势，自己把针拔了，才坐回原位。
“之后我晕过去了。”
不奇怪，医生对叶筠的诊断结果就是失血过多。
许彻低低叹了口气：“是我们的疏忽，没有察觉到同事的不对。”
叶筠摇摇头，看起来不算很在意。
“等我醒来，就已经在封闭区内，灵能也已经觉醒。”
看来是这只诡异把书咖的空间转化成封闭区了。
许彻向叶筠点头，表示自己已经记录。
叶筠：“我当时在吧台后，看到那五个密教徒出现，就觉得情况很不妙。”
他正要解释一下自己是怎么认出密教徒的，许彻眉眼间就飞快闪过恍然之色。
对方又在笔记本上记了几笔：“明白了。你当时的处境的确很危险。”
叶筠有些错愕。
这位许队长不像是很疏忽大意的人，为什么反应却这么平淡？
原主之前多次报警、精准判断那五个人出现时机的操作……
是不是也和对方这个反应有关？
原主……接触过密教徒吗？
看许队长的态度，不像是警惕，难道原主是受害者？
叶筠稍微偏了下头，忽然意识到，自己当时为什么会下意识警惕那些密教徒了。
因为原主就很警惕他们。
这种厌恶极其强烈，甚至影响到了他。
许彻注意到叶筠的情绪有些不对，反倒觉得很正常。
他准备回头找叶筠大学时的教官聊聊，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口风一转。
“叶先生，在你昏迷期间，我们按照规定和流程为你做了体检。”
“检测结果显示，你的灵能偏向领域型，难道你当时……”
被误会成领域型灵能了吗……
倒也不是很意外。
原主一定要共鸣封闭区，未必没有这样的考虑在——
如果对方早就预料到，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他会选择双重觉醒的话。
叶筠点点头，思索着说：“那些密教徒见到我，没有直接动手，反而问了很多问题。”
许彻有点诧异，又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们以为你是人形幻影？”
“是的。”叶筠给出肯定的答复，“我判断这个身份对我有利，就维护了一下自己在他们眼中的形象。”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不知道用什么词合适。
“我采取了一些……和书咖有关的措施。”
许彻很是理解地点点头。
刚觉醒的灵能者都处于种子期阶段，灵能尚未“发芽”，自然也就无法清晰地理解自己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他们依靠模糊的本能感应使用灵能，就算是极度天才的人，在这个时期也很难说明白自己的情况。
他做好记录，抬头向叶筠确认：“叶先生的灵能，现在是锚定在书咖了吗？”
见叶筠点头，许彻只觉得更多疑问都得到了解答。
灵能偏向领域型，顾名思义，就是灵能者拥有一定程度创造和操控领域的能力。
这种灵能往往需要依托现实的建筑或空间，因此也分出了移动型和固定型的区别。
叶筠将自己的灵能覆盖在书咖上，虽然封闭区与现实隔绝，但依靠与书咖本身的联系，多少可以影响附近的环境。
这或许不足以让他直接对抗密教徒，但完全足够他伪装人形幻影了。
许彻露出一点笑容：“你想办法让他们分头行动了？”
叶筠回以微笑：“如果有合适的机会，诡异当然会先对落单的人下手。而我比密教徒更了解书咖。”
果然如此。
许彻对叶筠的战术思维和执行能力欣赏不已。
他又问了几个细节，叶筠一一回答后，他最后确认道：“你完全攻破了整个封闭区？”
叶筠答道：“我击杀了那只蝴蝶。”
他的语气平淡的有点过头，许彻笔尖一顿，缓缓对上了他的眼睛。
叶筠平静地与他对视。
“我不知道那位异警的全名，只知道他姓邹。他光顾书咖四年多，是书咖的老顾客。”
“直到最后，他都想要拯救他的战友。但那几位牺牲的异警，或许早就成了蝶翅上的鬼面。”
叶筠顿了顿，语气放轻：“他的愿望被扭曲，我能做的不多。”
许彻沉默了很久。
他明白，叶筠多半是点破了那位姓邹的同事的幻想，才成功完成了击杀。
无法拯救对方、也无法带回已死的异警，甚至还必须残忍的戳破对方最后一点希望，但这又怎么能怪叶筠？
他合上笔记本，站起身来，向叶筠敬了个礼。
“我相信，我的战友们如果泉下有知，看到你阻止了一场灾难，他们一定会感激和欣慰。”
“叶先生，我仅代表自己，感谢你的勇气和付出。”
……
许彻得到了不少情报，也有一些疑问没得到解答。
比如五名密教徒是如何抢先进入封闭区的。
但有老顾客的线索在，他也没有过于纠缠。
出于欣赏，他代表护卫队向叶筠发出了邀请，却被叶筠拒绝了。
叶筠：“不管是性格还是灵能，我应该都不合适进入护卫队。”
许彻听得一愣。
性格不合适也就罢了，但灵能不合适？
领域型的灵能者往往偏向防御和固守，其长期或必要时刻展开的领域，是各城市不可或缺的防线之一。
自诡异复苏至今，每个城市至少都有一位领域灵能者，叶筠却说自己不合适……
他眼中闪过一抹恍然：“冒昧地问一句，叶先生你的灵能，目前是固定在垂光书咖了吗？”
叶筠笑容温和：“我的主业就是开店，这样也挺好的。”
许彻极赞赏他的坦然。
不过，就算领域暂时无法移动，对方A级的潜力也不容小觑。
“叶先生再考虑一下？你大学的教官我也认识，他一直——”
正听他说话的叶筠忽然偏了下头：“阿野，你回来了？”
许彻话头一顿，回过头，只见一名高大的男青年推门走了进来，凉凉的眼风一扫他们，砰的一声把一个保温桶怼在床头柜上。
他对上男青年灰蓝色的瞳孔，不禁愣了下。
这位就是叶筠的竹马程惊野？
程惊野冷笑一声：“有些人，调查的时候调查不出结果。别人拼死拼活把危险处理掉了，就立刻跑过来套近乎。”
“怎么，想摘果子吃？”
这意有所指的话，让许彻很是噎了一下。
他想解释，程惊野却已经去检查叶筠的情况，不再理会他。
他不可能强硬地要求群众听他解释，只能道了歉，重复了一遍表彰和赔偿的事项，无奈告辞了。
临走前，他还听到程惊野发出很大一声冷嗤，没辙地摇摇头。
从住院楼出来，他回到警车旁，与他一同前来的男人早已经回到车里等着了。
他在驾驶位上坐下，透过后视镜看向男人。
“简先生，情况怎么样？叶先生的理智、认知都正常吗？还有其他方面……”
男人正用笔记本电脑搜索什么东西，闻言漫不经心地回答：“没什么问题，他很清醒，没有受到污染，也没有任何恶意。”
“不过……”
许彻：“不过？”
男人抬起头，金丝眼镜框后的灰蓝色眼睛带着困惑：“为什么是希望？”
许彻：“啊？”
他有点茫然地扭头看向男人，男人却已经低头摆弄电脑了。
见对方没有回答的意思，许彻也不好再问。
他想了想，说：“我刚才见到了叶先生的发小。那位程先生也有一双灰蓝色的眼睛。”
男人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浸染了星渊之主力量的人都这样。”
估计也是笼中长夜案的幸存者，就和他一样。
不过话是这么说，他还是问：“他的全名是？”
许彻：“程惊野。”
男人用电脑搜了下，面露错愕：“嗯？他怎么没去过宗湖山？”
9/15 微调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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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筠拥有许多美德，比如诚实，再比如谦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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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垂光怪谈溯源报告》（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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