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下学期的时光，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在日复一日的紧张复习、频繁的模拟考中悄然飞逝。G市的春天来得早，附外校园里的木棉花早已炽烈地绽放又零落成泥，预示着距离中考那座独木桥，只剩下最后一段冲刺的距离。
二模考试的余波刚刚平息，空气中还弥漫着硝烟未尽的味道。成绩榜前依旧围满了心神不宁的学生，几家欢喜几家愁。就在这略显焦灼的氛围中，一纸通知，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初三年级最顶尖的那批学生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师大附属外国语学校，为了留住本校培养的优质生源，尤其是那些有望在高考中为校争光、甚至冲击状元的尖子生，向本届初三综合排名前百分之十的学生，发放了“校内直升高中部优先培养协议”。
这份协议，对于许多学生和家长而言，无疑是巨大的诱惑和一颗定心丸。它意味着：
1. 降分录取：中考成绩只需达到一个相对较低的、几乎是象征性的分数线，即可确保被附外高中部录取。
2. 重点班保障：中考成绩若达到一个较高的目标分数，可直接进入重点班。
3. 选班权：拥有在一定范围内选择心仪班主任或科任老师班级的权利。
4. 评价老师权：学期末拥有对任课老师教学水平、管理方式等进行匿名或实名评价的权利，学校会高度重视这些尖子生的反馈。
这份协议，几乎是学校能给出的最大诚意和最优厚的条件，是对学生过去三年努力的极大肯定，也为他们规避了中考可能出现的微小风险。
当班主任将那份印制精美、条款诱人的协议放到谢雪凤桌上时，她只是快速而仔细地浏览了一遍，眼神平静无波，没有丝毫的激动或犹豫。
“老师，谢谢学校的好意。”谢雪凤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但这个协议，我不签。”
班主任有些意外。谢雪凤家庭条件困难，直升协议能极大减轻她中考的心理负担，几乎是稳操胜券的保障。“雪凤，你再考虑一下？这对你来说是个很好的机会，可以安心冲刺更高的中考分数……”
“老师，我考虑得很清楚了。”谢雪凤打断班主任的话，语气温和却坚定，“附外的高中部，文科非常强，但我打算读理科。附外的理科资源相对于三中和附中来说，还是薄弱了一些。去年的理科省状元和榜眼都在三中，IMO金牌也是三中的。我想等中考成绩出来，再看是去三中还是附中。我相信我的成绩，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她的目标清晰明确——最好的理科教育资源。附外的文科光环和优厚条件，无法动摇她追求最强理科平台的决心。对她而言，这不是冒险，而是基于自身实力和清晰规划的自信选择。她需要的是一个能让她在理科上毫无保留冲刺巅峰的环境，而不是一个可能需要她自己去弥补资源短板的平台。
班主任看着她清亮而坚定的眼神，明白了这个女孩内心早已有了决断，且难以动摇。她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尊重了谢雪凤的选择，收回了那份许多学生求之不得的协议。她知道，这个女孩的天地，或许真的不在附外。
梁清嘉拿到协议，倒是笑嘻嘻地跟班主任道了谢，还拿着协议对着同桌秦语曦晃了晃，一副“看，姐也是被肯定的人”的得意小表情。但她同样没有立刻签字。
放学路上，她和秦语曦并肩走着。
“语曦，你签吗？”梁清嘉咬着奶茶吸管问。
“我…还没想好，拿回去给爸妈看看。”秦语曦有些犹豫。
梁清嘉了然地点点头，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我哥早就跟我‘密谋’好了。”
“他怎么说？”
“他说，附外这协议看着不错，但其实‘选班权’和‘评价老师权’范围有限，说白了还是在学校划定的圈子里选。他让我先别签，吊着学校。等中考成绩出来，他亲自回来帮我跟附中谈！”梁清嘉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对哥哥无条件的信任和一点小狡黠，“我哥说，凭我的成绩，到时候他有把握帮我从附中要到更自由的‘换班权’和更有分量的‘评价老师权’，甚至可能争取到一些竞赛或者实验室的资源倾斜。附中的理科可比附外强多了，选择也更多样。”
梁清树作为曾经的附中“风云人物”和省榜眼，深谙附中的运作规则和谈判筹码。他清楚妹妹的成绩足够优秀，有资本等到最后时刻待价而沽，为自己争取最大化的利益和最舒适的学习环境。梁清嘉对哥哥的计划深信不疑，乐得轻松，直接把协议塞进了书包最底层，准备先晾着再说。
秦语曦拿着那份沉甸甸的协议回到家时，林婉仪和秦国栋都还没下班。宽敞的客厅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反复看着协议上那些优厚的条款，心里有些高兴，也有些迷茫。附外是她熟悉的环境，老师同学都很好，直升能避免中考压力，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拿出手机，拍了下协议封面和里面几项关键条款，发了一条朋友圈，配文：“拿到直升了~开心~[转圈]”，设置了对同班同学和老师不可见，只对家人和亲密朋友可见。这是一种下意识的分享，带着一点点的炫耀和寻求认可的心理。
她刚放下手机准备去做作业，电话就急促地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远在北京的秦宇晨。
“喂，哥？”
“曦曦，”秦宇晨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急，甚至带点严肃，“你发的那個直升协议，签字交了没有？”
“还没呢，”秦语曦被秦宇晨的语气弄得有点懵，“说要星期天晚上晚自习前统一交回给班主任。怎么了哥？”
电话那头，秦宇晨明显松了一口气：“没交就好！千万别急着签字！”
“为什么呀？”秦语曦不解，“附外给的条件挺好的呀，降分录取，还能保证进重点班呢……”
秦宇晨在电话那头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耐心地给妹妹分析起来，语气变得沉稳而清晰，仿佛不是在跟妹妹聊天，而是在进行一场战略评估：
“曦曦，你听哥说。附外的高中部，确实很好，尤其是文科。它的语言保送体系非常强大，每年都能把很多学生直接送进顶尖大学的语言专业。高考文科成绩更是常年霸榜，去年包揽了市和省的文科状元，这点毋庸置疑。”
“但是，”他话锋一转，“它的理科相对而言就比较一般了。去年的校理科状元，放在全省排在第五。更重要的是，附外的校风非常自由，老师管得不严，强调的是学生自主学习。这在初中可能没问题，但高中阶段的知识难度和重要性远超初中，更需要系统的、严格的学习规划和纪律约束。我觉得，这种过于自由的环境，可能不太适合你。”
秦宇晨太了解自己的秦语曦了。秦语曦聪明，有天赋，但性格里有点散漫，需要一定的外部压力和规范引导才能把潜力完全激发出来。附外的“放养”模式，对极度自律的学生是天堂，但对秦语曦而言，可能存在风险。
“那……三中呢？”秦语曦小声问。
“三中是附外的镜像。”秦宇晨继续分析，“它是附外的镜像，极端侧重理科。竞赛实力雄厚，理科高考顶尖，去年的省理科状元和榜眼都是三中的裸分，还有IMO金牌，实力毋庸置疑。但它的文科就相对弱势了，校文科状元只排省第十一。而且因为是顶尖理科强校，管理极其严格，校风严谨近乎军事化。那种高压环境，我觉得你可能不会喜欢，压力太大了。”
“所以，我觉得最适合你的，其实是附中。”秦宇晨给出了他的最终建议。
“附中？”秦语曦重复道。
“对。附中是真正的文理均衡发展的典范。它的理科体系拥有能和三中‘碰一碰’的实力，资源雄厚；文科同样不弱，去年的高考文科榜眼和第十名都是附中的，而且都是裸分，含金量极高。这意味着无论你未来选择文科还是理科，在附中都能得到顶级的教育资源。它的校风是‘宽严并济’，既有必要的纪律约束，又给予学生一定的自主空间，这种平衡更适合你的性格。”
秦宇晨更进一步透露了一些信息：“而且，附中和附外同属一个教育集团，资源共享是常态。两校老师经常一起开会，共同研究高考命题规律和应试策略。附外的老师精研文科压题，附中的老师专攻理科压题，经常能压中同套路的高考题。这些宝贵的资源是共享的！这意味着，即使你在附中读文科，同样能享受到附外强大的文科备考资源；甚至你想走语言保送，附中的学生同样有通道可以申请，享受附外的保送名额和培训！”
他最后总结道：“所以曦曦，先别签附外的协议。等等看，等中考成绩出来。你的成绩肯定很漂亮，到时候附中和三中很可能都会主动联系你，开出他们的条件。我们比较一下，选择最适合你的平台。附中，我认为才是能让你文理都能得到最好发展、未来选择余地最大的‘黄金跳板’。”
秦语曦握着电话，静静地听着哥哥条分缕析、高屋建瓴的一番话。她之前只是模糊地觉得直升挺好，并未深思熟虑到哥哥这个层面。此刻，她仿佛被点醒了，眼前豁然开朗。哥哥的分析合情合理，完全是从她的长远利益和性格特点出发。
“我明白了，哥。”秦语曦的声音变得坚定起来，“我先不签，等中考完看情况再说。”
“乖。”秦宇晨的语气缓和下来，带着笑意，“放心，有我在呢，帮你把关。”
挂了电话，秦语曦再看向那份直升协议，心情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它不再是一个简单的“保底”选择，而是变成了需要慎重权衡的选项之一。她将协议仔细收好，心中对未来的道路，有了更清晰的期待和规划。
当晚，林婉仪和秦国栋下班回家，秦语曦把协议和哥哥的分析告诉了他们。林婉仪和秦国栋听后，对视一眼，都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宇晨考虑得很周到。”秦国栋点头，“附中确实是最优选择。那就先按他说的，等等看。”
林婉仪也搂过女儿：“嗯，我们曦曦成绩这么好，肯定有更好的机会等着。不急这一时。”
中考的最终战役尚未到来，但关于未来的博弈与选择，已经在这三位优秀的少女之间，悄然拉开了序幕。她们手握不同的筹码，怀揣各自的梦想，站在人生的第一个十字路口，准备做出最适合自己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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