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寂静的别墅,只有乔榆房间里那盏床头灯还亮着,暖黄的光线像一层薄纱,轻轻覆在房间里,也落在她烧得泛红的脸颊上。
立柏康站在门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
或许是夜里太静,静得能清晰听见楼上隐约传来的声响,又或许是心底某个说不清道不明的角落,驱使着他迈开了脚步。
他推开虚掩的门,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床上。
女人睡得很不安稳,眉头微微蹙着,呼吸也比平时急促些,嘴唇因为缺水而有些干裂,脸色是病态的潮红。
他走近床边,刚想看看她的情况,就听见她虚弱地哼唧了一声,声音细若蚊蚋:“水……要水……”
男人在原地站了两秒,随后转身去给她接了杯温水来。
他小心地扶起乔榆的肩,将水杯递到她唇边:“张嘴。”
乔榆似乎是凭着本能听着男人的话,温热的水流滑过喉咙,让她舒服地轻喟了一声。
浅咽了几口后,她像是没了力气,头往旁边偏了偏,眼睛依旧没睁开,手却在半空中摸索着,恰好抓住了立柏康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掌。
她的掌心很烫,带着发烧的温度,却又软绵绵的,紧紧攥着他的手,不肯松开。
“别走……”她嘟囔了一句,声音含糊不清,随即又沉沉睡了过去,只是抓着他的力道丝毫未减。
立柏康僵在原地,想抽回手,又怕弄醒她。
昏黄的灯光下,男人站在那儿,他的视线不自觉地往下移,落在了她的唇上。
刚喝过水,那片唇瓣像是被浸润过的花瓣,透着晶莹的光泽,原本的干裂被抚平了,只剩下发烧带来的、格外惹眼的潮红,像染上了一层薄胭脂。
不知怎么的,他鬼使神差地抬起另一只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唇角,像是在擦去残留的水渍。
柔软的触感传来的瞬间,立柏康怔了怔,他这是在做什么?
随后他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那细腻的触感。
没想再继续待下去,于是他再次尝试抽出被乔榆抓住的手,这次力道大了些。
男人刚动了一下,乔榆抓得更紧了,嘴里也跟着溢出模糊的声音,这一次,她清晰地唤出了两个字:“阿康……”
立柏康的动作顿住了。
就听她迷迷糊糊地问,声音里带着点委屈,又有点不确定:“你是不是……想起我了?”
他低头看着她,暖色调的周遭,她的睫毛长长的,因为烧得难受而微微轻颤着,脸上那抹潮红让她看起来有种脆弱得想要彻底摧毁的美。
想起她了吗?
立柏康不知道。他脑子里依旧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属于“过去”的画面。
但他看着她此刻的样子,听着她这句带着期盼的话,心里却忽然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疑惑?茫然?还是那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隐隐的恼怒。
恼怒她总是这样,对过去的那个“他”念念不忘吗?恼怒自己明明什么都不记得,却被她这样牵系着,连靠近一点都变得如此失控吗?
他说不清楚。
只是那双看向乔榆的眼睛,渐渐染上了一层深沉难辨的色泽。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再试图抽回自己的手。
立柏康就那样静静地站着,手任由她抓着,听着乔榆渐渐平稳下去的呼吸声,在这寂静的夜里仿佛有异样的心绪再无声地对峙着什么,又或者说是在等待着什么。
······
那晚之后,立柏康像是在刻意和乔榆保持距离。
别墅就这么大,可男人总在乔榆靠近前找到借口避开。
这种回避几乎成了立柏康的一种本能。
乔榆端来的参汤总被他以“刚喝过”为由推拒,她算好时间准备的散步,也总被他用“想休息”而避开。
他甚至不再下楼用餐,多数时间都是阿婆或者阿香给他送上去的。
乔榆不是没察觉,她看着他刻意拉开的距离,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硌着,她很疑惑也很担心,却依旧按部就班地照料着丈夫。
她记得他以前爱喝的茶要煮三分涩,记得他看书时不喜欢被人打扰,连他随口提过的某部老电影,都找出来存在了楼下显眼的柜子上。
这些细碎的习惯像刻在骨子里的程序,让她在他刻意的疏远里,仍固执地维持着某种惯性。
每天清晨准时准备好他爱吃的早餐,根据医生的嘱咐调整药膳的搭配,傍晚邀约他在庭院里散步,晚上会温好牛奶放在他床头。
她像以前无数个日子一样,事无巨细地打理着他的生活,仿佛只要她做得足够好,那个丢失的“立柏康”就会循着熟悉的轨迹回来。
直到那天下午,她踮脚去够橱柜顶层的炖盅,失手碰掉了旁边的玻璃罐。
琥珀色的冰糖撒了一地,碎片飞溅时,她下意识用手去挡,一道血痕瞬间爬上胳膊,疼得乔榆倒抽了口冷气
“你在干什么?”立柏康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出现在厨房门时。
佣人们见状,连忙去拿医药箱。
立柏康几步跨过来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阿婆将医药箱递过来,一脸关心地想问她状况,碍于立柏康在一旁,几番张口都没说出来,只好安静地站在边上。
男人从医药箱里翻出碘伏和纱布,棉签蘸着药水擦过伤口时,她疼得瑟缩了一下,他的动作却没停,指尖带着种惩罚式般的压抑。
“我想炖点冰糖雪梨,你昨天好像有点咳嗽。”她小声解释,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以前你······”
“以前的事,我早就不记得了。”他冷漠地打断她,棉签被狠狠按在伤口上,乔榆疼得眼眶发热,却不敢再吭声。
碘伏和药水的味道弥漫开来,在空气里刺鼻得很。
良久。
男人松开手时,纱布被揉得变了形,“你到底要这样到什么时候?”
晨曦照射进来,男人的眼神像结了冰的湖面,冷得让她心慌。
“每天算着时间做我以前爱吃的菜,翻出那些旧物件有意无意地往我面前送,一天二十四小时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出现在我面前······你以为这样做,那个以前的立柏康就能回来吗?”他的声音越来越沉,带着种近乎残忍的清晰,“我告诉你,回不来了。现在站在这里的人是我,一个对你所有习惯、所有回忆都毫无印象的陌生人。”
乔榆的手指蜷缩起来,深深掐进掌心,像烙下了印子一般。
她想说不是的,她只是……只是习惯了。习惯了他皱眉时要递上温水,习惯了他伏案时要炖好参汤,这些事就像吃饭睡觉一样自然。
关于他说的想让从前的立柏康回来,这一点,她无力反驳。
立柏康的目光掠过她泛红的眼眶,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别开脸,“别再这样了,我们······不必如此。”
话落,他没再看她,随后转身就走了。
乔榆僵在沙发上,看着他的背影,眼眶里的泪珠不自觉地滚落了下来。
一旁的阿婆连忙上前来安慰她,具体说了些她并没有听清,那刻脑海里只有立柏康冰冷的话语。
之后的日子,别墅里的氛围仿佛凝住了。
乔榆依旧每天准备三餐,餐桌上的黑胡椒煎蛋和乌骨汤不用说也知道是谁的手艺。
她也仍然会在晚八点温好牛奶,却是让阿香送了上去,她开始刻意避开他可能出现的地方,就算撞上,也会逃也似地走掉······
立柏康自然也察觉到乔榆的变化。
有次他半夜失眠,下楼要褪黑素,却看见客厅的灯还亮着,乔榆正坐在沙发上翻一本旧相册,听见楼梯间脚步声便合上相册,起身另一侧的楼梯走。
“还没睡?”他忍不住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有些突兀。
“马上就睡。”她的声音很平淡。
说完后,女人就快步上了台阶,仿佛身后有猛虎烈兽一般。
他看着乔榆匆忙离去背影,心头突然攀上股没由来的怒气。
明明现在这种状态就是他自己要求的,可乔榆一通照办的模样,他那股邪火却怎么都压不下去。
好在就在第二天,乔榆暗戳戳的行为就给男人顺了毛。
立柏康一如往常地走到餐桌旁,却看见上面放着一碗精心准备的银耳羹,旁边压着张便签,字迹清秀:“医生说你最近上火,炖了点银耳羹,凉了的话让阿婆加热一下再喝,你要的褪黑素我让下人放在了你房间里,注意量。”
他拿起那碗银耳羹,指尖感受到碗壁的凉意,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
在这寂静的别墅里,几乎所有人都在着夫妻俩在转,他们暗暗地观察着这对夫妻,生怕自己碰上哪道逆鳞。
好在,一切相安无事。
那段时间,立柏康很喜欢在露台上吹风乘凉,偶尔抬眼,会看见女人在花园里浇花的背影。
每每看到那一幕,他心里那点说不清的烦躁,渐渐被更沉的东西取代,像雨前的闷雷,藏在沉默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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