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若起身时,指尖不经意间扫过洛梅儿的手背,像有电流顺着血脉窜上去,让她指尖微微蜷缩。
窗外的月光正透过雕花窗棂漫进来,在青石板地上织出细碎的银网,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拉得很长,像被时光浸泡过的绸缎,柔软得能掐出水来。
“去看看沈墨芊吧。”
青若的声音里还沾着笑意,尾音缠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她替洛梅儿理了理微乱的衣襟,指尖擦过领口时,闻到她发间混着的安神香。
那是她特意在炉子里添的,用青丘的忘忧草和月华露调制,能安神定魂。
洛梅儿点头时,耳尖还在发烫。
她跟着青若穿过回廊,木质地板在脚下发出轻微的 “吱呀” 声,像在替她藏不住的心跳。
廊下挂着的走马灯转得很慢,绢面上绣的狐族狩猎图在灯光里浮动,恍惚间,竟让她想起青若跪在雪地里的模样。
“在想什么?”
青若突然停步,深紫色的眸子在灯笼光里泛着温润的光。
洛梅儿撞在她背上时,鼻尖蹭到纱袍的布料,闻到里面裹着的冷香。
“没什么。”
她慌忙后退半步,指尖却被青若反手握住。
对方的掌心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摩挲着她腕间那道被银环印记烫出的红痕,动作轻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琉璃。
“沈墨芊性子硬,嘴上不说,心里比谁都在乎你。”
青若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
“等会儿见到她,别总想着自责。”
洛梅儿望着交握的手,青若的指尖泛着浅蓝的微光,正一点点驱散她腕间的灼痛。
“嗯。”
她轻轻应了声,任由青若牵着走到隔壁厢房门口。
门是虚掩着的,里面飘出浓郁的药味,混着沈墨芊惯用的艾草香。洛梅儿推开门时,看见沈墨芊正靠在床头翻一本泛黄的医书,玄青色的衣襟敞开着,露出里面缠着白布的胸口,血迹正从布下隐隐渗出。
“师父!”
洛梅儿快步走过去,想查看她的伤口,却被沈墨芊抬手按住。
“没事。”
沈墨芊的声音比清晨更沙哑,眼底的红血丝爬满了眼白。
“青若的药很管用,过几日便能结痂。”
她的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顿了顿,虽没说话,眼角的纹路却微微蹙起。
青若适时松开手,转身去桌边倒了杯温水:“沈阁主还是少动气为好,刚才的药刚敷上。”
她将水杯递过去时,浅蓝的狐火在指尖一闪,替沈墨芊探了探脉息。
“魂力亏损得厉害,至少要静养半月。”
沈墨芊接过水杯,指尖的影法在杯沿转了圈,将里面的水汽凝成小小的结界。
“半月?怕是等不起了。”
她喝了口温水,目光转向洛梅儿,玄色瞳孔里浮着复杂的光。
“昆墟阁的议事钟怕是没几日就要敲响,到时候……”
“我去应付。”
青若打断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就说沈阁主重伤昏迷,洛梅儿需留在此地护法。”
她走到窗边,望着远处昆墟阁方向的灯火。
“青丘的军队已在山下布防,他们不敢强行闯入。”
沈墨芊的眉峰挑了挑:“你就不怕他们说你妖族干涉仙家事务?”
“我在乎的从来不是这些流言。”
青若回头看了洛梅儿一眼,深紫色的眸子里像落了星子。
“何况,护着该护的人,从来不算干涉。”
洛梅儿的心跳漏了一拍,慌忙低下头去看沈墨芊的伤口。
白布上的血迹晕开了不小的面积,边缘还沾着些发黑的混沌气。那是她失控时,魂力里混杂的奎的妖气,竟连青若的药都没能立刻压制。
“师父,这……”
“别碰。”
沈墨芊按住她的手,玄色影法在指尖凝成小小的光团,轻轻点在血迹上。黑气发出 “滋滋” 的声响,化作缕缕青烟散去,露出底下狰狞的伤口。
“这混沌气与你同源,寻常药石没用,得靠你自己的魂力化解。”
洛梅儿的指尖微微颤抖:“可我……”
“你可以的。”
沈墨芊的目光突然变得异常认真,她掀开枕头,从底下摸出一条腕链。
腕链中间有一小块是暖白色的羊脂玉,上面刻着繁复的锁纹,边缘处有个小小的缺口,像是被人硬生生掰过。
“把这个戴上。”
洛梅儿接过玉佩时,指尖触到冰凉的玉面,一股温和的魂力顺着指尖蔓延上来,让她识海的刺痛减轻了不少。
“这是……”
“锁神玉。”
沈墨芊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目光落在玉佩的缺口上,像是透过它看到了久远的过往。
“千年前,苏之献祭前,将自己的部分神识封在了里面,让我转交给你。”
洛梅儿的呼吸骤然停滞。
她摩挲着玉佩上的锁纹,突然明白为什么每次魂力失控时,只要握着师父给的护身符,就能渐渐平静。
原来那些护身符里,都掺了这锁神玉的粉末。
“你是说…… 我真的是苏之的转世?”
沈墨芊摇了摇头,胸口的伤口因动作牵扯而渗出新的血:
“不是转世,是魂片。当年苏之的元神被混沌气撕碎,我拼死抢回了一小块,藏在这锁神玉里温养了百年,才让你有了自己的意识。”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
“昆墟阁的人一直想找到这魂片,他们说苏之当年私藏了混沌气的秘密,要从魂片里逼问出来。”
青若的脸色沉了下去:“所以你当年叛出昆墟,创立降灾阁,根本不是因为偷学禁术?”
“偷学禁术只是借口。”
沈墨芊苦笑一声,聚魂力在她掌心凝成一面小小的水镜,里面映出当年的画面。
年轻的她抱着块玉佩,被数十个仙家追杀,玄青色的衣袍染满了血,却死死将玉佩护在怀里。
“我若不带着魂片跑,不等奎破封,他们就会把这魂片炼化,取出苏之的神识。”
水镜里的画面忽然泛起涟漪,褪去追杀的血腥,浮现出更久远的时光。
云雾缭绕的仙山之上,两个梳着双丫髻的女童正在桃树下打坐。穿白衣的女童眉眼清隽,正将一块桂花糕掰成两半,递给出玄衣女童;穿玄衣的女童脸颊鼓鼓,接过糕点时,发间的玉兰发簪微微晃动。
那是少年时的苏之和沈墨芊。
“我与苏之,自记事起就在昆仑墟做童子。” 沈墨芊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回忆的温软,“她比我早入门三年,却总像妹妹般护着我。那年我在试炼中被妖兽所伤,是她背着我走了三天三夜,寻到仙草续命。”
水镜中的画面随她话语流转:白衣少女背着昏迷的玄衣少女在密林中穿行,裙摆被荆棘划破也浑然不觉。
两人跪在仙师面前受罚,白衣少女偷偷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晋升上仙那日,她们在同心花海中饮酒谈笑风生,苏之将半枚玉片塞进她手心,笑着说:
“往后我护你”。
“她待我,早已是亲人。”
沈墨芊的指尖轻轻抚过水镜中苏之的身影,玄色瞳孔里泛起水光。
“后来我遇到一个人,本以为能相守一生,却不想他被卷进仙魔大战,元神险些被混沌气吞噬。是苏之耗尽半世修为,才从鬼门关把他拉回来。”
她刻意略过那人的名字,只让水镜停留在苏之施法的画面。
白衣上仙站在祭坛中央,周身辉白魂气如瀑布般倾泻,将被困在黑气中的身影层层包裹。玄衣少女跪在祭坛下,死死攥着衣角,指节泛白。
那是沈墨芊此生唯一一次失态。
“苏之的心里,从没有私情。”
沈墨芊的声音带着一丝怅然。
“她对奎的好,对我的护,甚至对三界的怜,都是上仙对众生的慈悲。可我们偏要贪心,想把这份慈悲据为己有。”
水镜里的苏之始终眉眼温和,无论是给沈墨芊分糕点,还是为陌生男子疗伤,眼底都盛着同样的清澈。
她的爱像春日阳光,公平地洒在每一处角落,却让渴望独占的人心生执念。
洛梅儿望着水镜中那个白衣身影,突然懂得为何奎会偏执至此。
被那样无差别的温柔照耀过,便再也忍受不了一丝一毫的偏差。
“降灾阁以邪名立世,收留的都是被仙家追杀的异类。”
沈墨芊的声音拉回现实,带着自嘲。
“他们都说我是邪魔歪道,却不知道,我是在用这邪名,替苏之护住她用性命换来的安宁。”
洛梅儿的眼泪突然涌了上来。她想起每次下山执行任务,师父总让她带着护身符;想起昆墟阁的人每次提起降灾阁,都带着鄙夷的神色;想起自己不止一次埋怨过师父,为什么要让降灾阁背负这样的骂名。
“师父……”
她哽咽着说不出话,将腕链紧紧攥在手心。玉面的冰凉透过皮肤传来,却让她的心像被火烤一样疼。
“锁神玉能暂时压制你的神识反噬。”
沈墨芊握住她的手,将腕链塞进她的衣襟,让玉面贴着心口。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等你能完全掌控苏之的魂力,这块玉也就没用了。”
她的目光缓缓转向青若,玄色瞳孔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警惕,有疑虑,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挣扎。
沈墨芊沉默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口的伤处,那里的疼痛时刻提醒着她此刻的虚弱。
她清楚,以自己现在的状态,别说护洛梅儿周全,就连应付昆墟阁的诘问都难。
而青若,这位现任青丘妖王,虽与仙家素来不和,可她对洛梅儿的维护,却是实实在在看在眼里的。
“青若。” 沈墨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梅儿她…… 性子纯良,容易轻信他人,魂力又尚未稳定。”
她顿了顿,像是做了极大的让步。
“我知道你我立场不同,妖族与仙家的隔阂也非一日之寒。但眼下,我实在……”
青若看着沈墨芊眼中的挣扎,深紫色的眸子里没有丝毫嘲讽,反而多了几分理解。
“沈阁主不必多言。”
她往前一步,浅蓝的狐火在指尖跳跃,映得周身红色纱袍泛着微光。
“无论你信与不信,洛梅儿于我而言,绝非泛泛之交。护住她,不需要理由,更不是交易。”
沈墨芊的目光在青若脸上停留许久,像是在判断她话语的真假。
最终,她轻轻叹了口气。
玄色影法在指尖凝成一道小小的符印,朝着青若飞去。
“这是降灾阁的护符,持此符者,可调动阁中暗卫。” 她的声音低沉而郑重,“若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用它。”
青若接过符印,指尖传来符纸粗糙的触感,上面还残留着沈墨芊的魂力。
“多谢。”
“不必谢我。”
沈墨芊别过脸,不再看她。
“你护的是洛梅儿,不是我降灾阁。若日后你敢对她有半分不轨,就算拼了我这条性命,也绝不会放过你。”
这话里的狠厉,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青若将符印小心收好,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对她,只会护,不会伤。”
洛梅儿看着两人之间暗流涌动的气氛,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知道师父对妖族的芥蒂,也明白青若所处的立场,可此刻,她们都在为了护着她而做出让步,让她鼻尖阵阵发酸。
“师父,青若,你们……”
“好了。”
沈墨芊打断她,语气缓和了些:“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青若妖王,梅儿就暂且…… 托付给你了。”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极轻,却像千斤重担,落在了青若肩上。
青若郑重地点头:“沈阁主放心。”
洛梅儿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青若轻轻拉住了手腕。
“走吧,让沈阁主好好休息。”
青若的声音很轻,带着安抚的意味。
两人退出厢房时,洛梅儿回头望了一眼,看见沈墨芊正望着窗外,玄青色的背影在月光里显得格外孤寂
她的手紧紧攥着床头的医书,指节泛白,像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又像是在做着艰难的抉择。
回廊上的风更凉了,走马灯的光影在地上晃动,像一个个不安的灵魂。
洛梅儿望着青若握着自己的手。
“锁神玉的事,你早就知道了?”
洛梅儿想起青若刚才的反应,不像是第一次听说。
青若点头,指尖划过廊下的栏杆,上面还留着她昨夜刻下的结界符文。
“千年前我偷月魂草时,曾在苏之的密室里见过这玉佩的图纸,上面标注着‘锁神玉,护魂片’。”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
“只是没想到,沈墨芊为了护住苏之,竟受了这么多苦。”
洛梅儿望着远处昆墟阁的灯火,那里的光芒忽明忽暗,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们。
“其他门派的人,真的会善罢甘休吗?”
“不会。” 青若的回答很直接,她转身面对洛梅儿,深紫色的眸子里映着月光,“我说过,千年前的封印战远比你我想的负责。”
“但只要我们守住锁神玉的秘密,守住七情净化阵,他们就动不了你。”
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洛梅儿心口的玉佩。
“何况,我已经让人去查当年昆墟阁追杀沈墨芊的真相,总有证据能还降灾阁一个清白。”
洛梅儿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她看着青若近在咫尺的脸,看着她眼角那颗因月光而清晰的痣,突然想起幻境里两人相拥的画面。
那画面如此真实,让她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那颗痣。
青若的身体猛地一僵,深紫色的眸子里泛起惊讶,随即被更深的温柔取代。她没有躲开,只是静静地看着洛梅儿,呼吸渐渐变得有些急促。
“这里……”
洛梅儿的指尖停在那颗痣上,声音轻得像梦呓。
“手札里说,狐族情至深时,眼角会显朱砂痣。”
青若的耳尖瞬间红了,她抓住洛梅儿的手腕,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的心跳强劲有力,隔着红色纱袍传过来,震得洛梅儿指尖发麻。
“是又如何?”
青若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深紫色的眸子里像燃了火。
“洛梅儿,你敢回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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