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山洞在天亮之前苏醒过来，十几个人围着火堆，小声交谈着，直到对面安静躺着的人动了动，他们齐齐望过去。
林森睁开眼睛，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炽热的目光，一抬头，对上十几道发着光的眼睛。
起迟了？
山洞里完全封闭，时间流逝没法感知，他不知道天亮没有。
“你醒了！”绿草不知道林森在想什么，见人看过来立马嘹亮喊道，声音大得差点儿吓林森一激灵，他下意识嗯一声做回答。
小野人习惯了林森的冷淡，好心情丝毫没有受影响，其他人分别朝林森笑了笑，继续刚才的话题，几个小野人仰着脑袋听得十分认真。
显然，昨晚上所有人一夜好眠，除了林森。
他和平常一样，闭上眼睛很快就睡过去，但是半夜毫无预兆地醒来，清醒的好像没闭过眼，无奈，林森又开始思考之前那个问题。
寒季结束他该去哪里？带着十几个老弱病残，他能去哪里？
琢磨了不知道多久，听着几个小野人说梦话说得快要聊起来了才重新睡过去。
睡眠不足，他难得没有在醒来的第一时间调整好状态，但每天的捕猎任务不会因为他没休息好而推迟，和往常一样迅速起身整理好，林森大步朝洞口去。
“没睡好？”虫一瞥一眼林森，低声说。
“没事。”林森没有否认，手上动作不停，推开木门的第一时间，明亮的光线落在手背上，紧接着映入眼帘的却不是皑皑白雪，不一样的颜色让林森心脏停跳了一拍，等看清洞外是什么，他有一瞬怔愣。
敏锐察觉到林森的异常，身后的虫一大步来到对方身侧，顺着大开的门缝看见洞外的两人，忍不住皱起眉。
“好久不见。”大河开口，他站在山身侧，一侧小腿空荡荡的，站立的动作却十分标准，笔直，挺拔。
“……”林森还握着门把手，听见大河出声才给男人分过去一个眼神，冰冷冷的没什么情绪。
他放开了木门，低身钻出山洞，其余人听见大河的声音都反应过来，紧跟在他身后，有样学样，一个字也没都说。
一行人径直绕开洞口的两人，站在空地上简单观察四周。
他们今天外出的大概比昨天早了些，阳光还没有出来，光线却已经是明晃晃的了，可想一会儿会是怎样的好天气。
享受完好景色，林森几人照例兵分两路，乌甲扛着渔网朝山脚走，走之前还瞟了一眼身后的两人，看向林森。
林森假装没有看见乌甲看过来的眼神，带着虫一和猛离开。
空地上只剩下山和大河，两人目送几人身影消失在雪里地，许久没有动静。
“昨天也是这样的？”大河注视林森离开的方向，表情无奈又疑惑。
“不是。”
“怎么办？”
“……”山沉默，目光转向山脚，又看远处露出一角的大湖，看起来并不打算理会大河。
大河顺着山的目光看过去，早上路过大湖，他看见大湖上四处散落的冰窟，隐隐猜到了林森几人挺过寒季的原因。
又是从没有听说过的工具和方法，他心情说不出的复杂，甚至开始后悔当初没有阻止老祭司，让林森被迫离开了大山部落，不过这个念头只在脑子里出现了一瞬间。
现在，他只被林森有意无视的无力，同时，一个被压抑了许久的想法重新在心头浮现。
“走。”大河忽然说，山侧头看着他。
“捕猎，如果今天还是不能成功，晚上就留着这里，别到时候吃的都没有。”
闻言，山朝男人残缺的小腿看了一眼。
“看什么？你没看见刚才的虫一和猛，只要我还能动，我就能捕猎。”大河音量提高了些，脸上倒是没有生气的表情，“而且不是还有你吗？”
大河笑了声，“跟着你我还能饿肚子。”
山依旧没有回答，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四周，朝着一个和林森几人差不多重叠的方向走去，大河不知道从那里掏出来一根笔直的棍子，紧紧跟上，一开始还落下些距离，但很快就找到了方法，适应了猎人的节奏。
山洞里，小野人耳朵紧紧贴着土墙，因为脸颊消瘦而有些凸出的眼睛滴溜溜转。
“走了吗？”小溪小声说。
“不知道。”绿草小声回答，其实他根本就没听见什么声音。
“他们怎么又来了！”小溪有些不高兴。
“他们想抢走他。”一直不怎么吭声的长毛忽然出声，话落立马被绿草和小溪瞪了一眼。
“你不许乱说。”绿草不满道。
“你们没听见虫一说吗？老祭司要死了，他们要把他抢走做祭司，他这么厉害，肯定是这样。”
“那我们怎么办！”小溪站直了。
“不知道。”长毛说。
怒气冲冲的两个小野人被哽住，三个小野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都在脑子了想了什么，表情是一样的异彩纷呈。
好半天过去，绿草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忽然用与他这个年纪有些格格不入的成熟神态说道：“他不能做大山部落的祭司，我要出去。”
说完就几步跳下了土坡，气势汹汹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小溪和长毛被绿草的话镇住了，在原地愣了几秒钟，对视一眼，紧跟着跳下土坡。
“你们要去做什么？”一边，感觉到几个小野人的反常，花雨扬声询问。
“捕猎。”绿草说。
花雨看着小野人穿上踏雪板，噼里啪啦挂上骨哨骨刀望远镜，又背上林森专门给他们做的小弓，隐隐觉得有那里不对劲，但想着昨晚上那番对话，这点儿感觉立马烟消云散。
“注意安全，不要走太远。”花雨以为几个小野人还是和往常一样，准备去布置陷阱，温和嘱咐道，没再注意几个小野人，也就不知道小野人出了山洞，没有去拉老搭档雪车，站在空地上有模有样地看来看去，嘀嘀咕咕地商量了半天，钻进山林。
太阳很快出来，从山脊上慢慢爬上半空，今天的日光比昨天更明亮，但依旧没有任何温度，只是给雪地山林打了层光，持续数小时，慢慢落向另一侧。
“我们要回去了吗？”小小的队伍里，一道稚嫩的声音问。
“我们还没有捕到猎物。”同样稚嫩的声音回答，带着不可忽视的固执。
“天好像要黑了。”小溪说，抬眼看了看天，并不明显的太阳离最高的那座山头很近了。
“没关系，晚上也看得见。”绿草说，绷着脸不去看小野人。
“他会不高兴的。”小溪又说，有些着急了。
“不会。”
“可是……”
“好了好了，最后一次，要是下一次再让猎物逃走我们就回去。”
“好吧。”
说完，队伍继续前进，他们其实没有走远，只是围在熟悉的那座山头，举起望远镜就能看见隐蔽的山洞口。
在外面转了一天，小野人们一无所获，好几次发现了小兽，结果架好弓，还没对准就看见小兽蹭一下逃走。
但是他们没有气馁，可能下一次就能成功这个想法像一个小钩子，勾着他们坚持到了现在。
小溪说得也对，天快黑了，要是不能及时回去会让大家担心的，尤其是他，可是他们想带猎物回去，带给他看，让他知道他们也会捕猎，不用等很久才能长大。
这样，他或许就不会轻易答应山他们。
于是小野人们含着一股气，急切地观察四周，结果真的让他们发现了一只隐蔽的洞穴。
躲在一处大石头后面，露出一点儿显眼的枝丫和干草，明显是野兽巢穴的边角料。
“天呐！”小溪惊呼，“那是什么野兽的巢穴。”
“不知道。”绿草压顶声音。
“我们要捕它吗？”长毛问。
“要。”绿草斩钉截铁道，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了。
“小溪你绕过去，绕到大石头后面。”小野人指挥，“长毛去另外一边。”
“你们把弓架起来，我一会儿射箭把它逼出来，它一出来你们就把箭放出去，不要射歪了。”
“我……”小溪犹豫，侧头看见绿草认真的神情，咬牙应下来，小心挪动着大石后边去，长毛也开始动作，两个小野人花了好几分钟才蹭到绿草指定的位置。
-准备好了吗？
绿草眼神询问，小溪和长毛屏住呼吸，点头。
绿草缓缓站起，动作标准地拉开手里的小弓。
细小的黑影很快窜出，精准地没入石头底下黑洞洞的缝隙，瞬间就没了动静。
小野人耐着性，像个成熟的猎人耐心等待猎物出洞，但一直过去许久，四周依旧一片静悄悄，小溪和长毛耐不住了，悄悄对视，看见彼此眼中的茫然，齐齐看向站立的绿草。
绿草动也不动，直直盯着那缝隙。
一秒，两秒，三秒……
忽然，一对闪着幽幽绿光的珠子映入了小野人瞳孔，它们在狭长的缝隙中若隐若现，淬着刺骨寒意，刺向绿草，绿草瞬间定住了，忘记了反应。
“绿草！”小溪低呼了一声，慌不择乱的射出手中的箭，同一时间，一道黑白色的影子猛地窜出。
咻——
小兽逃走了，眨眼就不见影子，只剩下一根笔直的弓箭，直愣愣斜插在雪地里，林森放下弩，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对这次明显射歪的箭并没有太大失望，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今天的收获不错，他垂手拨了拨腰上的一圈猎物，转过身。
“走了。”林森说，虫一和猛没有意见，几人一齐加快速度往回赶，赶在天黑之前回到山洞，远远就看见山洞口围了几道身影，他心下一沉，结果走进才发现并不是大山部落的人。
“怎么了？”见花雨几人神情焦急，虫一询问。
“绿草没有和你们一起吗？”花雨来来回回看着几人身侧，喃喃道，“绿草几个还没有回来。”
“……”闻言，几人皱眉，对视几眼，重新看向花雨。
“什么时候出去的？”林森问。
“你们出去不久，他们说要去捕猎，把所有东西都带上了，但是雪车还在。”花雨几乎快要语无伦次，“我不知道，我以为他们去找你们了，我没出去看。”
听完描述，不等林森再次发问，虫一和猛立刻沿着山洞周围搜索起来，今天山洞走过三拨人，来来回回有五六道足迹，幸好都并不难辨认。
和他们相近的一道又深又重，明显是大河和山的，还有一道完全和他们相反的，曲曲折折朝着山上去。
林森来到这道足迹旁边，沿着它远远望去，看不见一丝一毫小野人的影子。
“分开？”虫一说，“一起？”
分开去找？一起去找？林森立马明白虫一的意思，天还没有黑，要找就不能再等了，分开明显效率更好，但气温回升，野兽的踪迹越来越多，单独行动风险太大。
“一起。”沉思片刻，林森回答，开始卸身上的猎物，全部交给花雨几人，马不停蹄地就要离开。
“对不起，我没看好他们……”花雨还在自责。
“没事。”虫一淡淡说，跟上林森。
从放任几个小野人外出捕猎的那天起，林森就预想过这天的来临，却没想到能这么快。
花雨说几人出去捕猎，雪车又还在，唯一的可能，他们去捕猎了，真正的捕猎。
胆子越来越大了……林森无奈又无语地想着。
“这边。”虫一喊住林森，示意了正确的方向，天色越来越黑了，林森没注意，差点儿走偏。
林森掉头，刚走出去没几步，后方山洞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道哨声，几人脚步齐齐顿住。
哨声还在继续，和之前任何一次急促的警示都不同，不急不缓，当中没有任何危险的气息，像是呼唤。
回来了。
几人同时想到。
虫一快速吐了两个音节，林森没听懂，但知道一定是某个骂人的词语，他松口气，原路范围，半路，碰上一个意外之外的人。
隔着百米的距离，山停下脚步，站在原地，静静等着几人走进，白天和黑夜正在交替，他看不清对面人脸上的表情，对面人也看不清他。
他直勾勾看着熟悉的身影靠近，直到对方的脸和眼睛都变得清晰。
“他们没事，没有受伤。”山主动开口，语气说不出的平静，别人听不出这点不同，但林森敏锐的感受到了。
“你们……”林森顿住，看见山的那一刻，他几乎可以推测出发生了什么。
“嗯。”山知道了林森的意思。
“谢谢。”林森说。
“不谢。”
天彻底黑尽，月亮升起来，几人一起回到山洞时，脚下路比一开始还要清晰。
山洞所有人都出来了，站在洞口面对着走近的猎人们，三个小野人站在最前面，跟前躺着一只比他们还长的灰白色野兽，脖子上横穿这一支箭。
小野人们埋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或者小弓，林森从上往下看去，几个小野人发旋都透露着一股不安。
四周很安静，良久，众人才听见他的声音。
“进去。”
淡淡的，和往常并没有区别，人群没有立刻动作，直到乌甲率先打破寂静，接着是花雨还有老人们，然后是虫一和猛，最后只剩下几个小野人，以及山两人。
林森伸手按在绿草头顶，稍微使力把人往山洞带了一下，小野人愣住，抬眼看着林森，林森已经移开了目光，他看向山。
“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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