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马车驶离角门,厚重的锦帘垂落,隔绝了外界视线,王照月才放下捂脸的帕子,她的脸上哪有半分泪痕。
她眸光一敛,对着身旁的贴身小厮来宝与丫鬟秋桂,压低声音吩咐道:“方才在花厅里,我同大表哥为铺子营生起了龃龉,最终我哭着夺门而出这事,须得多遣几个伶俐可靠的下人,'不着痕迹'地散出去。茶坊酒肆、绸缎庄前,那些闲汉聚集之处,都要传到!记着,务必要闹得满城风雨!"
“娘子放心!我们省的!”来宝与秋桂交换个眼色,心下了然,低声应诺。
翌日,王照月的闺阁内,姊妹二人对坐商议。
“如何?”王照锦接过碧桃奉上的热茶,神色关切的问道。
“戏是做足了,只是……”王照月轻抚茶盏,“关于早做打算随时避难这事,大表哥竟是铁了心不听劝,关铺待嫁的消息已照计划散出去了。"
她轻叹一声:“既然风声已起,事不宜迟,再过两日,便正式放出话去:'因东家要回府待嫁,铺面即将歇业,所有存货亏本抛售,清仓贱卖'。”
王照锦微微颔首,眸中掠过一丝黯然。
“时辰要掐准,抛售伊始,正是我们暗中盘账、收拾细软、转移轻便贵重物件的时候,另则,遣散伙计的说辞和抚恤银两也需备妥。”
二人又细细商榷了关铺后的事宜:两家书肆的孤本珍籍如何密藏,酒楼余下的米粮酒水如何暗中发卖,“月锦阁”的贵重绸缎、首饰、未完工的绣品如何打包秘运。
每一处细节,都关乎她们能否在这风雨飘摇之际,多保全几分家业。
姊妹二人各自怀着心事,在紧迫中忙碌开来。
光阴似箭,转眼半月已过。
其间,王照月又硬着头皮,往知州府上去了两遭。她每次踏入知州府邸,都试图用更加确凿的"战报"来撼动姑父的心弦。
她详细陈述“乱军在息坑全歼两浙路五千驻防禁军、攻陷睦州”的骇人事实,剖析朝廷兵马各自为政、杭州制置使陈建畏战避敌的危殆局势。
然而姑父的反应却令她如坠冰窟,这位知州深陷在宽大的官椅中,捻着稀疏的胡须,眉宇间凝结着愁绪与深重的无力。
"月儿的苦心,姑父省得。"赵霁的嗓音裹挟着倦意与推脱。
“然禁军调度之权,尽在制置使陈大人掌中,陈大人乃……咳,乃黄枢密心腹,主张以静制动,非但不肯出击,更严令各州不得擅动。姑父区区知州,守土有责却无调兵之权,我又能奈何?我已屡次上书太子殿下告急请援,朝廷……朝廷自有圣断。你且宽心,不必过分忧惧。”
这番说辞次次如出一辙,令她的劝告宛若石沉大海。
她攥紧衣袖,压着焦急与怒气,再度向他进言自己的设想,如城破后百姓安置方略,如何疏散妇孺、预设避难之所,乃至“游击周旋”之策。
赵霁闻言脸上神情骤然变色,他面上浮现出被冒犯的愠怒,随即挥袖打断道:“荒唐!此等言论徒乱军心!守城之道,唯在众志成城,背水一战!岂有未战先谋败,预设退路之理?朝廷大军指日可至,杭州城铜墙铁壁!你闺阁女子,休要再妄议军政,惑乱人心!"
王照月凝视姑父那张交织着怯懦、推诿与刚愎的面容,刺骨寒意自足底直窜天灵。她心如油煎却束手无策,姑父与大表哥选择的“忠义”之路,实与坐以待毙无异。
而今她所能为者,唯剩与三姐姐一起,为王家多挣一分生机,她也在心中暗自祈愿那些遣散的掌柜伙计,能在灾厄降临前收到她们的警示。
时光如流水而逝,转眼间便到了天德二年腊月。
凛冽的朔风如同刀子般刮过杭州城头,卷起城楼上的残雪与枯叶。往日繁华的西子湖畔,画舫绝迹,游人稀疏,一种山雨欲来的死寂笼罩着这座曾经歌舞升平的东南都会。
腊月初二正午时分,凄厉的号角声骤然撕裂了城内的宁静!紧接着,是如同闷雷滚动般,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密集的脚步声、马蹄声、兵刃碰撞声!
无数面颜色杂乱却透着凶悍气息的旗帜,如同涌动的潮水,骤然出现在城外官道的尽头,这些旗帜如同遮天的乌云,迅速漫过枯败的原野,直扑杭州城墙之下!
城楼上,警钟疯狂地敲响,尖锐刺耳,带着末日降临般的绝望!
守城的兵卒面无人色,惊恐地望着城下那如同蚁群般无边无际、杀气腾腾的乱军阵列。
刀枪如林,寒光闪烁,映照着城头守军惨白的脸。
乱军兵临城下了!
那曾经令王照月忧心如焚、辗转难眠的噩梦,瞬间便成了血淋淋的现实。
冰冷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沉重的死亡气息,沉甸甸地压在了每一个杭州守城兵卒与城内百姓的心头。
城墙上,赵霁强撑着发软的双腿,在亲兵的搀扶下勉强探出头去。他视野所及,并非金戈铁马的正规军阵,而是一片沸腾汹涌的赤色海洋。数以万计的起义民众,男女老少,衣衫褴褛,补丁叠着补丁,更有赤足踏在冻土上的身影。
他们手持各式粗制兵器:豁口的菜刀、锈蚀的锄头、削尖的竹矛、沉重的钉耙……在冬日阳光下泛着粗砺的寒光。放眼望去,几乎不见像样的甲胄与制式弓弩。
然而,那一双双深陷的眼窝里迸射出的,是足以焚毁一切的凶戾与仇恨。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浪一波高过一波,混合着对城内“狗官”、“豪绅”、“吸髓老爷”的刻骨咒骂,城下众人恨不能立刻化身为豺狼,撞破那高耸的城门,将里面所有他们憎恨的对象拖出来,剥皮抽筋,啖肉饮血!
“竟已聚集如此之众……”赵霁只觉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他眼前发黑,浑身如筛糠般颤抖,牙关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冷汗瞬间浸透内衫。
若非亲兵搀扶,他险些在众目睽睽之下瘫软在冰冷的城垛上。
勉强稳住身形后,他未发一言守城指令,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城门楼。
回到府衙内室,赵霁惊魂未定,胸口剧烈起伏。死亡的恐惧彻底击溃了官体尊严,他急召最信任的心腹管家,声音因极度惊恐而扭曲变调。
“快!速唤夫人及所有家眷!只带心腹!金银细软,值钱物件尽数收拾!今夜……必须出城!”他此刻唯一的念头,便是逃离这座即将变成人间炼狱的孤城。
知州府内宅,顿时陷入一片仓皇混乱。
王蕴闻讯,亦是面色煞白,她强撑着指挥丫鬟婆子翻箱倒柜。珍珠玛瑙、金锭银票、古董字画……被慌乱地塞进包袱箱笼,府中上下弥漫着末日降临的惶恐气息。
这番仓皇景象,落在赵子端眼中,却只有无尽的悲愤与荒谬。
几日前,四表妹忧心忡忡地警告犹在耳畔:“大表哥,朝廷禁军早已懈怠,武备如同朽木,若真有事变,根本无力应战。姑父……还是尽早辞官,或可保全阖家性命。”
可他当时满脑子忠君报国、守土有责的热血,对四表妹这番近乎“妖言惑众”的劝诫嗤之以鼻。他甚至因此与情意深重的表妹爆发了激烈的争执,他掷地有声地喊出:“若杭州真有破城之日,我赵子端必与父亲大人同殉此城!”
言犹在耳,可如今呢?
城下暴民如潮,他那身为一方牧守的父亲,仅仅在城头看了一眼,便被骇破了肝胆,连象征性地抵抗都顾不上,便要带着全家如丧家之犬般连夜奔逃!
“父亲!不能走啊!牧守临阵脱逃乃十恶之罪!”
赵子端拦住正指挥装车的父亲,喉间涌起铁锈味,“儿请缨守城!愿登城死战!”
他眼中燃烧着绝望的火焰。
“住口!你懂什么!”
赵霁此刻已听不进任何劝阻,儿子的热血忠言在他听来无异于催命符。
他心一横,厉声喝道:“来人!把这逆子给我绑了!堵上嘴!待会儿直接扔进车里带走!”
几个彪悍的家丁应声扑上。
冰冷的绳索触体,赵子端剧烈挣扎后,心猛地沉到了谷底。
看着父亲那张只剩下惊恐与自私的脸,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徒劳。
一股深沉的悲凉取代了激愤。
他猛地停下反抗,声音出奇地平静下来,带着一种冰冷的妥协。
“父亲息怒,孩儿知错了,愿随全家逃命。请松绑,容我回房……回房取几件贴身之物。”
赵霁紧绷的神经这才稍松,狐疑地盯了他片刻,挥手示意家丁退开。
赵子端整了整凌乱的衣襟,面沉如水地转身离去。
待回到自己院落,他立刻招来贴身小厮,语速极快地吩咐:“速去王府!告知三舅父、舅母,情况危急,速速逃命!一刻都耽误不得!”
他将一枚贴身玉佩塞与小厮作为信物。
小厮领命,趁着混乱溜出府门,一路飞奔至王府。
然而,眼前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冷气:往日富贵的王家府邸,此刻竟已是人去楼空!偌大的宅院门户大开,一片狼藉。
更令人心惊的是,庭院中那些精心布置的假山花石、名贵盆景,竟大半被砸得粉碎,珍贵的树木也被砍伐推倒,仿佛主人在逃离前,用这种决绝的方式发泄着对某种未来的宣告。
自私、怯懦、能力差、擅甩锅、遇事便逃避,像不像我们生活中某些不可一世、刚愎自用,且还有大男子主义的领导们?
打工牛马不仅要被这些领导蹂躏,还要被晋江的数据按在地上摩擦。
感谢大家对这个故事的喜欢,写这本小说用的是马甲号,开文一个月不能申榜,也没有新晋,真正意义上的天崩开局。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个月,结果在海鲜市场又遇到了骗子,我头铁,怕她骗其他宝宝,给了她差评,她把我挂网上骂,于是又黑了一期榜单。
时隔六年多没写,我也知道这本写得非常非常一般,但我真的非常努力在把它写好。其实开这本小说的初衷,也只是想给那些在感情里被伤害、被束缚、甚至被PUA的姐妹们一些鼓励和祝福,希望姐妹们明白:“我们每个人都是这个世界上最独特的存在,都应该善待自己,好好爱自己,不值得为了任何人伤害自己。”同时也想祝福姐妹们都能遇到那个支持自己、理解自己,愿意为你倾尽所有的人。最后,希望看这篇小说的姐妹们“追光而遇,沐光而行;愿你所想,皆你所愿!”
不会倒V,以此来感谢大家的支持和喜欢!谢谢收藏的姐妹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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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击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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