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秉衡家。
“38.8。”
段熙将一杯温水搁到茶几上，大马金刀地往沙发一坐，右手搭在膝盖，左手拿着电子体温计。
陆秉衡闭眼横躺在旁边，头顶抵着段熙的大腿，卸了妆的脸颊微微泛红。
“要不要去医院？你下场演出什么时候？”段熙问。
“没演出了。下周三进组排新剧。”
陆秉衡悄悄扭动，拿脑袋拱段熙的右手，想枕到他的大腿上。
段熙并拢大腿，干脆地站起身，说：“水给你倒了，外卖很快送药过来。你吃了药就睡觉。我回去了。”
后脑勺枕了个空，陆秉衡躺着哼哼唧唧：“我没力气开门拿药了。你忍心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吗？我要是烧晕过去怎么办。”
段熙心道：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医生。我打游戏都从不玩辅助位。
“你晕过去前，记得喊爸妈。”段熙说。
确认陆秉衡发烧后，段熙就陪着他打车回家。
他俩从幼儿园就认识，住在同一小区，里面都是三层楼的独栋别墅。
陆秉衡蹑手蹑脚地推开家门，用气音指挥段熙去柜子里拿医药箱，自己就潜入卫生间洗脸。
段熙不敢说话，翻出了体温计和一盒过期感冒灵，无奈地打开手机找药房。
他以为陆秉衡怕吵醒在楼上卧室休息的父母。
“家里没人。我妈去组织培训，我爸出差带乐团。”
陆秉衡轻轻拽了拽段熙的裤子侧边。
那你做贼似的，灯都不多开几盏？
段熙低头看这孽障。
“你回去也是一个人。睡这里呗。”
陆秉衡冲段熙眨眨眼。
演员的眼睛惯会哄骗。昏暗的灯光下，映衬得他的眸子愈加水汪汪，还布着一些红血丝。
段熙心底松动，略有迟疑。
“又不是没睡过。”陆秉衡补充道。
段熙神色骤然一变，忽得气笑：“陆秉衡，你还有精力惦记那档子事？约都约了，不白来是吗？”
连名带姓，是要他命。
陆秉衡急忙坐起，给自己叫屈：“我的意思是，你小时候来我家玩到过夜。你睡客房。”
“我去看看要不要铺一下新床单。”
陆秉衡说着，又转过脸咳嗽。
“我等到药送过来，可以了吗？”
段熙看不下去了，终于亲自把水杯递到陆秉衡的手里。
“熙哥，谢谢。”
陆秉衡喝了水，眼眶泛红，可怜巴巴地瞅着段熙。
段熙单手叉腰，烦躁地说：“我手机号没换，你加我微信。还不舒服就叫我。”
陆秉衡放下水杯，立刻从裤袋里掏出手机，假意顺杆儿爬，实际得寸进尺：“好的，没问题。还有电话、微博、游戏里的黑名单能不能也把我放出来噢？”
他就拉黑了段熙微信，段熙送他全平台封禁。
“……”段熙转身就要走。
陆秉衡进屋就脱了风衣外套，现在又开始掀卫衣，说：“啊，怎么又热又冷的，我能洗澡吗？”
段熙抓住他的帽兜，往二楼拽：“脑子烧坏了吗？滚去床上躺好。”
“等等！我要拿这个。”陆秉衡指了指落在茶几上的纸袋。
段熙瞥过去，看见纸袋上还印着一个Q版人物，看服装应该是画的陆秉衡在剧里的角色。
陆秉衡从剧院提到砂锅店，一路拎回家。
“粉丝送的。”段熙也懂。
他收到过的信和小礼物，能比陆秉衡多出十几倍。
“我整理一下，赶紧看完信，就不带去S市了。那边房子小。”
陆秉衡用食指勾起纸袋晃了晃，一边走楼梯，一边突然问，“你后来收信还看吗？”
那年十八，段熙就已经能拿到一叠信冲陆秉衡炫耀，然后坐在陆秉衡旁边，看得津津有味。
陆秉衡形象管理都不顾了，伸长脖子问，写什么了？
段熙立刻折起信纸，说，人家写给我的，怎么能给你看？
陆秉衡酸酸地说，不要看表白信啊。你被骗走了，我会很伤心的。
后来，后来。
段熙很直接回答：“不看。没空。输多了也都是骂的。”
“哦。这样啊。”陆秉衡想再问些什么，看见段熙拿出手机，又折返下楼。
药送到了。
段熙也如言离开。
-【你到家了吗？】
段熙刚通过了陆秉衡的好友请求，就收到信息。
【到了。你睡。】
段熙回了消息，就不再理陆秉衡。
他住的别墅就距离陆秉衡家中间隔了两栋，不会迷路。
段熙想找点喝的，打开冰箱。
梅开二度。
冰箱里只有一罐可乐立在中间。
段熙：“……”
他这才想起打包的炸串和砂锅忘在陆秉衡家里了。
不想再过去了。
段熙憋屈地走到电竞房，坐在电脑前，好在发现桌上还有一包没拆的巧克力面包。
他咬着面包，登陆游戏，正在翻看聊天黑名单，手机叮叮咚咚响起来了。
“又怎么了？”段熙随手点了接通。
他以为陆秉衡又要哼唧。
“段少，我在S市很想你呐。”
段熙被尬得一怔，听出是战队经理。
“回来吧Bright。SLG最骄傲的信仰。”
方经理也就四十出头，爱好网上冲浪，试图和年轻一辈拉近距离，结果显得代沟更深。
“你一个战队经理喜欢带头玩烂梗。你出列替我上背锅山行不行？”
段熙说着，轻点鼠标把陆秉衡的账号解除屏蔽。
哎。陆秉衡，你也出列。
段熙抿了一下嘴，又在瞎乐。
方经理诚恳道：“我当然想。一般人还轮不到被p图呢。”
这很荣耀吗？
段熙无话可说。
方经理也不多扯，开始说正题：“Ask看到你游戏上线了，但你不回复他。我好不容易睡着，他猛打我电话。唉，我本来就发愁到失眠。”
“不错。睡那么早，才一点啊。”
段熙瞄了一眼时间，已听乱回，再去看好友消息。
他挑的中单继承人Ask发送了一排感叹号。段熙决定无视，果断下线。
“你溜了。Ask和Delect回基地又吵起来。他们还在高强度rank，不睡觉互相熬。谁劝都不听，你快回来管管。”
Delect就是被他揪衣领的打野。
段熙听到这两个id放一起，脑壳又疼了。
一个十八，一个十九。
合起伙来虐待他这个二旬老人。
“你应该看他们跟看小孩似的。Delect是刺头，管不住嘴，但你不至于和他动手。到底怎么了，现在还不能告诉我吗？”方经理好不容易逮到段熙接听，话如倒豆子，“我问过纪律管理了，估计要禁赛三个月，还有罚款。你得回来签处罚单。”
段熙捏了捏鼻梁，叹气：“行，我知道了。等见面再说。”
-
“你明天回S市吗？”
陆秉衡垂眸，用勺子搅了搅瓷碗里正烫的青菜瘦肉粥。
“嗯。大概。”段熙坐在餐桌对面，撑着额头还在犯困。
日夜颠倒的作息一时难改，他没打游戏，但看电影看到早上五点才睡。
段熙闭眼没多久，陆秉衡醒了给他发消息，只说要他过去。
段熙以为咋了，踩着拖鞋就冲出门。
结果，无事发生。陆秉衡已经退烧，鼻塞瓮声地问他要不要一起吃早饭。
段熙有起床气，白了陆秉衡一眼，蜷缩到沙发上睡回笼觉。
等他又眯了半小时，陆秉衡已经在电饭煲里煮了粥，锅里炖了水蒸蛋。
段熙心生歉意，不好意思再睡。
但他不会做饭，只能帮陆秉衡盛粥端碗，坐到桌边陪着看。
段熙当然也要脸，不可能尝前任的病号餐。他准备一会儿出去随便吃点。
陆秉衡似乎也没有不高兴，只说：“我也明天回S市。你订了几点的航班？”
段熙疑惑：“你不是下周三才要进组？”
今天是周一。陆秉衡感冒还没痊愈，完全可以休养两天再奔波。
陆秉衡纠正道：“哦。说的时候已经过零点。是这周三，就后天。”
段熙皱眉，发现陆秉衡的眉眼间藏不住倦怠，下巴也在一夜冒出青茬。
他这行程就是连轴转。很累吧。
暂停。心疼前男友会倒霉。
段熙突然觉得不对劲。
正常应该是问“什么时候”，而不是直接问“明天”。
“老方告诉你，我明天要回S市？”段熙问。
“呃嗯。”
陆秉衡支支吾吾，算是招了。
段熙不敢置信地看他：“你这算不算私联SLG战队经理……你们都聊什么呢？”
别人私联选手和解说，陆秉衡私联一个已婚有娃中年发福的大叔。
——方经理姓方，但人是圆的。
陆秉衡心里嘀咕：那还不是因为私联不上你。
他放好勺子，一本正经地望向段熙。
“这几年，我一直在想。”
“我是认真考虑……”
段熙坐得挺直背，瞌睡都飞了。
“出门在外打工，老乡要互相帮助，保持联系。”
陆秉衡一鼓作气，胡说八道。
段熙沉默片刻，说：“我年底能落户S市了。”
换而言之，谁和你是老乡。
陆秉衡立刻滋儿哇：“什么！？”
“我要拿一些材料文件，不是真输了比赛躲起来啊。”段熙放松地靠到椅背，笑了笑，“如果今天事情顺利办好，我就不留在这里了。”
这里的别墅不要了？
这里的回忆全丢掉了？
这里的人……你还有留恋吗？
问题太多，陆秉衡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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