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风原以为揪出血影宫叛徒会花费他不少时间精力。不料,就在他下定决心斩草除根的几日后,就在事件才刚刚浮起水面时,雨便拎着绛的头颅找到了他。
在血影宫里,雨便是杀神般的存在,他似乎与常人不同,天生如木头般无趣寡言又如冰山般冷淡疏离。平日里,在血影宫,除了风,他几乎不与人交流。
他的存在,就像是只为了风。
至于他为何如此,也没人愿意去了解。
于是,当雨拎着一把大胡子的绛的头颅路过时,周围的人唯恐避之不及,生怕下一秒雨手起刀落,自己同样脑袋搬家。
血影宫就是这样,绝对的武力压制下,是没有道理的存在的。
此时,一无所知的风正倚坐在大殿的紫檀雕木椅上。
见雨如地狱鬼煞般提着另一位手握重权的下属的头颅朝他走来时,风只是略带茫然地眨了眨眼。
绛的头颅还滴着鲜血,沿着雨的来路蔓延。
蜿蜒曲折,滴滴清晰,是血似泪。
“你杀了他?”风眸色晦暗不明,他看着雨,眼神轻佻,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
“对。”在距离风几步的距离,雨站定。
“告诉我,为什么?”
雨如牵线布偶般一令一动,直挺挺地向风走近。
明明风坐在椅子上,而雨又生得人高马大的,可此刻站立着的雨却仿佛比风还要低上许多。
“他是叛徒。”雨说。
哦?
这个回答像是激起了风的兴趣,他勾着唇,微微直起身子,眼里闪着不容忽视的兴奋。
“为什么?你为什么觉得他是叛徒?”
“他看你的眼神不对。”
绛丢了性命,因为这个毫无依据、全凭主观的回答。
按理来说,身为一宫之主的风应该愤怒,而后大发雷霆,可是他没有,相反,一种痛快的、巨大的满足感在他心里光明正大地膨胀。
“那他认了吗?”
“他没有机会开口。”
“你真是个疯子。”
于是,风笑得更大声了。
“看着我。”风彻底直起身子,对上一双毫无温度的眼。
风一直觉得,雨的眼睛,生得无情又冰冷。人们似乎只要看过雨一眼,便会看透此人的古板与倔强。
“把面具摘了。”风继续命令。
雨从不通过面部表情表达情绪,或者是不会以如此浅显的方式表达情绪,因此戴不戴面具也无甚紧要。
可现在,风要他摘下。
雨从不反抗风的命令,毫不犹豫地将面具摘下后,雨直视着风。
“真丑。”他听见风说。
可风又在靠近他,带着挑逗的意味,将手抚上他的脸。
轻轻的,凉凉的。
雨的眼里再次流露出那种空白,而后转瞬即逝。
这次风却不恼,指尖浅浅划过雨的面庞,“你不看我,是因为我丑吗?”
风像是无心一问,目光跟随指尖随意又刻意地划过雨的眉目、鼻尖……
雨丝毫没有退缩,任由风的手指在其身上作乱。
“不丑。”
“骗人,”风轻笑着反驳,“不过,我也是骗你的,其实你一点也不丑。”
雨眼里的空白再次被放大。
他有些不知所措,可面上依旧如冰封的湖泊,无一丝一毫的反应。
雨突然开口了,他不是善于调动他人情绪之人,但却忍受不了此刻二人短暂对话中的空白。
“他们找过我了。”雨说。
风倏地收回手,“噢?”
“他们叫我背叛你。”雨说得直白。
“所以呢?你听了?”风又恢复到原来慵懒的状态,远离了雨一些距离后,他再次倚卧在紫檀椅上。
这次,是雨主动上前。手握面具,雨半蹲在风面前,坚毅又不容抗拒。
“我是你的剑。”
原本如此动容的场面,却被风恣意的笑声划伤。
好一阵沉默了后,风突然笑道:“可我不需要剑啊,我用的是钺。”
可我不需要剑,风说。
像是说给雨,更像是说给自己。
雨像是没读懂风的弦外之音,他依旧面无表情。
“那我就做你的钺,做你的武器。”
————
林月初醒了。
或许是医师配的药生了效,在江暮生将一碗乌黑苦涩的药慢慢渡给林月初后,不多时,他竟缓缓睁开了双眼。
江暮生几乎就要喜极而泣,正想靠近林月初时,却被医师一把推开。
初醒的林月初脸上还挂着茫然,还没缓过神来,他感受到来自周围的压迫。扭头朝一旁看去,一个两鬓微白的陌生人就这么直挺挺地站在自己身旁。
刚从梦境挣脱后又跌入陌生的环境,一时之间,林月初有些发愣。
可那人也没给林月初平复的时间,拉起林月初的手,眼前人指尖熟练地按在林月初桡动脉上。
“不要怕,他是奉天派的医师。”江暮生还是凑上前来,在一旁小声解释。
“告诉我,刚刚做了什么梦。”医师没有理会江暮生,而是眼神犀利地看着林月初那张苍白的脸。
“我……”林月初的目光落在医师那双略带薄茧的手上,似乎是在犹豫如何开口。
“你中毒了。”见林月初迟疑不定,医师也不恼。但这短短的四字,让林月初与江暮生的心都为之一紧。
“梦到了很多,很混乱,又时与现实有关,又时又是毫无依据的妖魔鬼怪……”
“他们在追我,我无路可退。”
医师静静地看着林月初,看着这个被噩梦缠身又无法逃脱的年轻人。
林月初也同样看向医师,但他却发现眼前这个欲力挽狂澜的医师眼里似乎蒙着一层薄雾,林月初看不清他的情绪,却又隐约觉得对方藏着的情绪里似乎不是悲悯。
“医师,这到底怎么了。”
江暮生的开口打破了他与二人隔着的无形的墙。
林月初率先回过头来,朝江暮生轻轻一笑。
江暮生心里一暖,径直坐在床沿,随后轻轻拉起林月初的手。
一旁的医师依旧垂眸不语,但眼神却落在二人相握的手上。
半响,医师这才开口,但却对着江暮生:
“稍后,我会把药方开给你,你去一趟药材室。”
反应过来的江暮生连连点头,“我送送您吧,医师。”
“不用。”
医师说着,却见江暮生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等走出房外,江暮生这才道明原因。
“医师,林月初的毒,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医师回过头,这个不惑之年的男人眼里的薄雾还未散去。
“情况不容乐观。”
“医师,”江暮生急道,“林月初中的不是毒吗?您配的不是解药吗?”
“时间太久,毒素已侵入全身,就算是有解药也得慢慢来,”医师面无表情地说着,他也的确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若用药太猛,只怕会遭反噬。目前只有此法,能否挺过去得看他自己造化。”
“只能这样了吗?”江暮生语气是不可置信的,而在医师的眼里,他脸上的神情是那么无助。
早知道,早知道当初无论如何也得让林月初先回奉天派,不管是用绑还是用拉。若是能早点回到奉天派,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江暮生不愿再想下去,因为一切都不会有如果。
在医师走之前,江暮生又咬牙询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林月初中的是幻梦毒吗?”
“是。”
话毕,医师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幻梦毒,一种让人困于幻境,使人渐渐混淆现实与幻境最终疯癫而死的毒。
在尊月楼的藏书阁里,江暮生第一次见到关于此毒的记载。而在林月初身上,江暮生却是真真切切体会到此毒的狠厉。
江暮生永远忘不了最初发现林月初异常的那个场景。
在梦到自己持刀欲杀他后,即便是回到现实,林月初依旧难以马上脱离梦境。
现在距离那时已经过去多久了?江暮生有些恍惚,自从林月初陷入昏迷后,似乎白天与黑夜都成了同一模样。
那时的场景也在回忆中逐渐缩小,最终变为一个黑点,紧贴在江暮生心口。
江暮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房内,他只知当他回过身时,林月初已经在询问他为何如此失魂落魄。
“药材,有些难找……”
被林月初盯着的江暮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原是想让林月初宽心些,却不料自己漏洞百出的谎言已经引起了林月初的注意。
医师在离开前才说要江暮生等会去找他拿药方,江暮生怎会在如此短时间内便知晓。林月初心里有疑,面上却也不显。
二人各有所思,也就如此沉浸在寂静的氛围。直到好一阵后,林月初才主动打破这低沉的氛围。
“江暮生,这可是你的房间?”
林月初环顾四周,见房内装饰虽简但又井然有序,脸上也不自觉露出几分笑意。
江暮生点头回应看着林月初如此模样,心里是又酸又涩。
“替我拿纸笔来。”
江暮生不明白林月初欲做何事,但林月初吩咐,他自是要听。
将林月初想要的工具准备好,林月初也就起身落座在书桌旁。
见林月初提笔在纸上落字,即使再好奇,江暮生也知道应该自觉回避。
比起为自己解惑,尊重林月初才是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事。
江暮生就这么坐在林月初身后,注视着林月初认真又投入地让笔尖在一张张白纸上飞舞。
林月初重复落墨,晾干。在密密麻麻的黑字不知落满几张纸后,又向江暮生要了两个信封。
在江暮生好奇的目光中,林月初笑而不语,而是当着江暮生的面将信封压在枕下。
江暮生直勾勾地看着林月初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同样扯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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