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玥。”带队老师的声音从队伍前方传来，混着蝉鸣，在午后的热浪中显得有些模糊。
“到。”队尾扎着马尾辫的女孩急忙举起手。浅绿色的防晒服袖口擦过腰间的帆布包，发出一阵急促的窸窣声。她手中的活页记录本猛地一滑险些脱手，她下意识屈起膝盖向上一顶，笔记本撞在小腿上，发出闷响，总算被她慌乱地捞回怀里。那一连串动作，像是一只被惊扰的鸟雀扑棱着翅膀。
阳光毒辣，她额角沁出的细密汗珠正顺着鬓角滑落，几缕被汗水濡湿的黑发黏在通红的脸颊旁。她微微喘着气，抬手抹了一把下巴上的汗，另一只手还紧紧攥着那本边角发黄的记录本。
老师看了眼名单，又抬头扫了一眼蔫蔫的队伍，“好了，待会一人负责一个社区，入户问卷记得做完。六点半，”他提高了声音，强调道，“还在这集合，一个都不准迟到！”
池玥按照地址找到了藏在小巷深处的社区活动中心。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夹杂着变声期少年的粗嘎嗓门和居委会工作人员无奈的解释。
“……凭什么管我？你们懂个屁！”
“先把东西放下，有话好好说……”
“滚开！”
一个穿着破旧牛仔外套、头发染得焦黄的少年猛地从里面冲出来，差点撞倒池玥。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碎了屏的黑色旧手机，眼睛赤红，满是戾气和慌乱。
“站住！那是李奶奶攒钱买的新手机！你不能拿走！”一个中年阿姨追出来，焦急地喊着。
那少年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脚步更快。
池玥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巷子深处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张牙舞爪地扑向她。少年狂奔的脚步声在狭窄的巷道里回荡，像一面越敲越急的鼓，每一声都砸在她的心上。
墙皮剥落的旧砖墙散发着潮湿的霉味，角落里堆着的破旧纸箱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发黑的泡沫塑料。池玥的手指无意中擦过粗糙的墙面，留下一点微红的刮痕。
就在这混乱的一刻，一个身影从旁边另一条更窄的岔巷里快步走出。那条岔巷窄得几乎只能容一人通过，两旁的老楼几乎要贴在一起，将天空挤成一条细线。
那人恰好挡在了那少年狂奔的路径前，分毫不差。
他很高，穿着简单的黑色短袖衫，勾勒出宽而平直的肩膀。他手里拎着一个便利店的白色塑料袋。
狂奔的少年收不住脚，眼看就要撞上去。
而他甚至没有放下手中的袋子，只是侧身避过冲撞的同时，空着的那只手看似随意地一拦、一拨，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狂奔的少年就像被一股巧劲带偏了方向，踉跄着偏向一侧，险些失去平衡，速度骤然慢了下来。
直到这时，池玥才看清他的脸。头发黑而硬，修剪得干净利落。肤色很白，脸部线条利落，鼻梁很高，嘴唇偏薄，下颌线清晰，不笑的时候显得有些冷淡。眉毛浓黑，眼窝微微内敛，眼尾微微上扬，睫毛垂下时在眼睑投下淡淡的阴影。
这是一张池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是江屿。
她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已经一年多没有见过他。可自从高中毕业后，她总会下意识地在学校布告栏的数学竞赛获奖名单上寻找类似他的名字，会在听到他上大学的那座城市的名字时心跳漏拍。他漆黑头像的□□，她点开的频率越来越高，即使聊天记录始终停留在空白。
她早就意识到，那份被自己强行压抑、用“理智”埋葬的悸动，从未真正消失。它只是在蛰伏，等待一个破土而出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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