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在食堂“偶遇”并坐在相邻的桌子，渐渐变成了一种常态。有时是他先到，有时是她。他们依旧从不交谈，甚至很少直视对方，但那种无声的、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关注，却让每一次看似偶然的靠近，都充满了只有彼此才能心领神会的、暗自悸动的暗涌。
就像两条无限靠近的渐近线，怀着各自的心事，沉默地、执着地向着某个未知的交点延伸。
阳光透过食堂巨大的玻璃窗洒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细微尘埃，也照亮了少年少女心中那株悄然生长、尚未命名的情愫。它安静地呼吸着，等待着某个破土而出的时机。
秋意渐深，香樟树的叶子开始染上深浅不一的黄。学校的日子总是由无数个相似的片段组成：上课铃、下课铃、广播操、还有总是在下课铃响后瞬间变得喧闹无比的走廊。
池玥和周瑶挽着手，随着人流慢慢向教室外移动，准备去操场上体育课。走廊里挤满了学生，笑闹声、交谈声、书本试卷的摩擦声混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
就在她侧身让过几个打闹的男生时，无意间的一个抬眼。
心跳，骤然停了一拍。
前方大约五六米处，人流相对稀疏的地方，江屿正靠窗站着。他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听旁边的男生说话，眼神却有些漫不经心地掠过涌动的人群。
就在池玥看到他的那一瞬间，他的目光也恰好，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没有任何预兆。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周围所有的声音和影像都急速褪去，模糊成一片失焦的背景。整个世界的光好像都汇聚在了那条连接两人视线的无形通道上。
他的眼睛还是那样，深邃而安静。隔着几步的距离，池玥似乎能看清他长而密的睫毛，以及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极其细微的讶异。
那不是陌生人的目光交错，那是一种认出了对方、并且知道对方也认出了自己的、短暂而直接的确认。
也许只有一秒。
池玥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滞住了，脸颊像被小小的火苗燎过，迅速升温。她几乎是本能地、仓促地垂下了眼帘，浓密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颤抖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抓紧了周瑶的胳膊，脚步有些慌乱地被人流推着向前。
走出好几步，那股触电般的悸动还残留在四肢百骸。她不敢回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目光或许在她移开视线后，还在她背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
周瑶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凑过来小声问：“怎么了？脸这么红？”
“没……没什么，”池玥摇摇头，声音有些发干，“人太多，有点闷。”
她深吸了一口气，走廊尽头灌进来的冷风稍稍降低了脸上的热度。但那零点一秒的对视，却像一张清晰的底片，烙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那天下课后，池玥被李老师叫住。
“池玥，来得正好。帮我把这份复习提纲送到隔壁班，给他们语文课代表，叫江屿。”
老师的声音很自然，却让池玥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她接过那几张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纸张，指尖微微发烫。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第一次正大光明地走向他的班级。
午后的阳光铺满了走廊。她站在隔壁班的后门，目光轻轻扫过正在课间喧闹的人群，一时有些踌躇。
“同学，你找谁？”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池玥转头，看到一个短发女生正笑着看她。
“我找你们班语文课代表，江屿。李老师让我送资料来。”
“哦！江屿啊，”女生了然地点点头，非常热心地朝教室里喊了一声：“江屿！有美女找！”
这一声喊得池玥脸颊骤然升温，恨不得立刻消失。
人群里，一个清瘦的身影闻声抬起头。他放下手中的笔，从座位上站起身，朝门口走来。他的校服外套随意地敞开着，步调不紧不慢。
他在她面前站定，目光带着一丝询问落在她脸上。
“李老师让我给你的。”池玥垂下眼，将手里的复习提纲递过去，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轻一些。
“谢谢。”他接过，指尖无意间轻轻擦过她的手指。很轻的一下，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
他翻看了一下提纲，忽然抬眼看向她，语气里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讶异：“你是……五班的池玥？”
这次换池玥愣住了：“……你认识我？”
他嘴角似乎弯了一下，很短促，几乎看不清。“李老师经常投影你的默写本。”他的语气很平淡，像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字很漂亮。”
就在这时，上课预备铃突然打响，打破了两人之间短暂的安静。
“谢了。”他扬了扬手里的提纲，转身走回教室。
池玥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才后知后觉地转身离开。走廊里回荡着急促的铃声，但她仿佛听不见，耳边反复回响的只有他那句——“字很漂亮”。
回到自己座位坐下时，她的心跳依旧很快。同桌好奇地问：“脸怎么这么红？跑回来的？”
池玥摇摇头，拿出下节课的课本，嘴角却抑制不住地悄悄上扬。她翻开笔记本，看着自己工整的字迹，第一次觉得，能被投影仪那束光打中，似乎……也不是一件那么让人窘迫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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