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开了那道门。只见里边的摆置没有变,甚至连一点灰都没有沾上。
满墙都贴着纸。上面写有字,没记错的话,是那人的名。
只不过,因为太潦草了,他也认不出来是什么字。
这是第几年了?
他都快要忘了。好像自己已经活了很久,而那个人却只活在了昨日。一直一直,似有影模糊。
他这几月来,忘事是愈发严重。至于昨日有没有来过此处,他都想不起。
在屋中走了许久,终于还是在榻边看到了一幅画。他走上前,将画取来摊开,忽而想起…
“这是我赠你的画?”他怔道。稍带着一丝不确定。
上边工工整整写着傅秋淮三个字。
画中人,正抱着一卷书,好似正与公冶止相视而笑。可是他怎么记得那个人根本就不爱笑呢。
可能是记错了,这画的根本就不是那人。
回想起往事,他不觉间竟笑了笑,很浅。俊美的轮廓又若历经沧桑,整个人瞧着疲倦非常。
他记得。
那年,是他第一次见到傅秋淮。
那人身着一身玄衣,眉目间是化不开的厌。整张脸仿佛都写着“生人勿近”四字。
“他谁啊?”公冶止问着一旁跟着他的两个小师弟。
举止可见高傲。
“师兄,这是宗主在外边捡回来的人。听说还挺厉害的,好像是什么…大宗师。”那个师弟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人。
公冶止不听还好,这一听,玩心又起了。
“我听闻,你是爹爹捡来的便宜宗师?”他走到傅秋淮身旁,道。可见的是倨傲。
那是公冶止问过的,最傻的话。大宗师是什么?放眼如今,能称之为大宗师的,简直是屈指可数。
而且傅秋淮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也可能是那些修为高深之人所谓的驻颜之数,估摸着这人早已年过半百。
那人不说话。就只是抱着一枝花坐在河边。
谁来也不多理会一下。
公冶止见此人这般,也没再多盯着。就往那河中瞧去,水清得能看见下边的鱼。
不多时,他的余光瞥见了一人。又立马转身相迎。
“爹爹。”
平日里,公冶夫人就对他十分宠溺。故而就算这位宗主长得凶神恶煞,也唬不住他。
“止儿。你要不要师父?”公冶霄说罢,便看向坐在河边的那一人。
这大好机会,可不是谁都能白捡的。
而正正好的是,自家有个傻儿子。
“我才不要师父。爹爹是宗主,那我除了爹爹,谁都不拜。”公冶止知晓自己的父亲说的就是那个傅什么的宗师。
他从方才就没有正眼瞧过公冶止,所以公冶止当然不会想拜他为师。
公冶霄自来拗不过他,便没有再提此事。
那个玄衣就只是看着河水。似想在水中瞧见什么人的影子。
只可惜,没有。
往后自己便要住在这个地方了吗?也许无趣许多。
“喂。”公冶止往水中丢了一块石子。觉得这个人实在奇怪,便是叫唤了一声。
以往公冶霄欠打的模样让他学了十成。
傅秋淮只是撇了他一眼,随后起身就走。他一走,公冶止身后那几个小师弟就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是个没脾气的。
知道如今寄人篱下,宗师又如何?
“真无趣。”公冶止囔了声。将手中的石子都丢到了水中,又折了回去。
原本几人准备下山去玩的,结果半路还遇上这样一个人。他是宗主之子,倨傲惯了,这也是第一次被人甩了冷脸,叫他如何不记心间。
只是这般想着,他心中越气愤。
于是,第二日。他便盯着那谁的住处。
或许那人察觉了,只不过一看是公冶止,便没有理会。
公冶止哪里试过被人忽视。于是乎,他心生了一计。
转身便找了几人。都是宗内与他年纪相仿的,不过十二三岁。
“我前两日见他在院中养了许多花草,也不晓得是什么好东西呢。”公冶止觉着是那人太过于傲,他必得将之削一削。
好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寄人篱下。
随后是几人草草商量了一番,便决定到傅秋淮所居之处。所置似若仙境般。
只叫公冶止面色愈发难看。
公冶霄给这么一个外人准备得太好了。
“你们几个,把这院子里的花草全给踩扁了。我就不信,那个外边捡来的不知道是什么乞丐的东西,多有能耐。”
他一时也没想,自己竟这般不喜欢这种人。
“你们做什么。”
而就在他们踩得正起兴时,那人就这么打开了门。披着发,而发间还有湿气。
方才没见着人,原来是在里边沐浴呢。
公冶止看着他,一时却不知要说什么。感觉这人简直没什么脾气。
“随意糟蹋别人的心血,原来这就是月衡宗少主啊。”傅秋淮语气平淡得有些过了,似乎对一切都不会在意。
当然,在公冶止的眼中,他一样不在意自己。
可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
也许是自来就是众星捧月,受不了他人的冷脸。
“你多大人了,还能跟我一个小孩置气?”公冶止倒是少被人训诫过,还是这样阴阳怪气的。故而对着傅秋淮大喊道。
傅秋淮直接就关上门,没有理会他。只是转身看到屋中杂乱,他又不免皱起了眉头。
才不过一会儿,便让他整得乱七八糟了。要换以往,这些东西可都由一人收拾的。
只可惜,他再也见不上那人了。
外头那小子还嚷着,他不免还是生了烦躁。不如将这事同月衡宗主说明吧,毕竟要找齐这些药草也不容易呢。
若是月衡宗主因偏袒儿子无作为的话,他大也不可能会再待在此处了。
就这样。次日辰。
公冶止就被公冶霄连拖带拽地捉到了大殿。也算是给他留了脸面,这儿除了三人也就只有傅秋淮。
他正拨着一盏茶,也没有看向公冶止。
“就是他没事弄那些破花草,我才会去……”
“阿止!你给我跪下。”公冶夫人这回也没惯着他,而厉声喝道。想来也是平日里给惯出来的,不然哪有这种胆量。
公冶止闻声直接就跪了下去。
他不怕父亲,却还是会怕母亲的。这回别说吱声了,就连动一下他都不敢了。
“止儿给添了不少麻烦吧。”她转向傅秋淮,又从容笑道。
傅秋淮点了点头,总之,他是除了这一身修为,什么也没学。怎么应付人,他倒还真不懂。
公冶霄无奈只好摇摇头。
看来啊,公冶止这回可摊上事了。够他受一阵子的。
原本公冶夫人就去瞧过傅秋淮的药草,打算过些时日想要向他要几株来养,却不想是自己儿子给折完了。
确实也得趁机好好教训一下。
长长记性才好。
后来,公冶止就躲了傅秋淮三年。却依旧每每看到他独身一人在河边划水,似乎在想什么事。
可是像他这种人,能想的应当只有怎么去藐视别人才能显得自己更孤高吧。
一想到这儿,公冶止就浑身不适。
好不容易又熬到了年,公冶止又同一群人聚在了一起。
“傅秋淮那人啊,狗看了都得绕道走。”他说得正起劲,一群人忽然都变了脸色。
“公…公冶师兄,你还是别说比较妥些。”其中一人道。
公冶止有些不屑,却在一群人的神情中,察到了一丝不当。
不会吧。
他缓缓转过身去,只见那人仍然穿着一身玄衣站在他的身后。正盯着他,面无表情。
“傅秋淮?”
傅秋淮不开口。也不往前走。
他就想要知道,公冶止方才那句话是真是假。
公冶止正好也看着他。还真似在问,傅秋淮看着他做什么。
不知是什么时候,方聚在他身边的一众人就不见了影。傅秋淮也不过等了片刻,便直接绕着他走开了。
他觉着不满,又跟了上去。想看看这个人究竟想要去何处。
只见傅秋淮往外边走去,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月衡宗到处都散着年味。其实对一些无家可归的弟子来说,确实是最像家的地方。
傅秋淮仍像以往,走到了河边。公冶止不知他究竟执着什么。
但还是跟上了前。
“少主跟我一路,所为何事。”那人轻声。
这么久了,公冶止亦不曾见他笑过,就像是他天生没有笑的能力。
“你为何逢年过节的都不回去看看亲人?”他想了许多问题,但还是只问了这样一个不咸不淡的。
傅秋淮看着河。上边映着火光。是月衡宗放的。
每一盏灯都悬于空中。
也是传闻,公冶夫人喜欢。
“你问我啊?幼年丧母,少年丧父丧友。入你月明门之前,丧师。如今,孤家寡人一个。”
“当我没问。”公冶止嘴角抽了抽,看出来他有些愧疚了。不过也只是一点。
他就是不喜欢像这样孤高的人。不仅如此,就因为傅秋淮,他第一次被母亲责怪。
可是,如今他只影孤寂,就站在河边。不知在想着什么事。
或许,是在思着什么人。
公冶止不会去问,也不想知道这个人在想什么。最好就是,他爹能将人赶出月衡宗,这一辈子,他都不想见到这种人。
遇上这种人,简直倒霉透顶。
他折了回去,只有傅秋淮待在了此处。
那一夜,月衡很热闹,但公冶止始终没有见到那人再回来。或许已经回了住处,又或许,还待在那儿没走吧。
他想想,忽而一笑。管他的。
傅秋淮怎么样与他有什么关系。
他只管今夜吃得好,睡得香不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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