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国的谈判,果然如礼部两位大人所料,一连谈了好几天,始终没个定论,如今更是陷入僵局。
早在使团来访之前,大梁国书已提及,以丝绸、茶叶、耕种之术换取云舒国五百匹种马。
当时对方未曾拒绝,如今却忽然转了态,态度强硬,只肯出二百匹,价格还高得惊人。
太子震怒,责令三日之内必须谈成,务必争取足额良马。
负责谈判的几位大人一个个愁眉不展,首当其冲的,便是主导此事的杜谨。
礼部尚书大人年事已高,他离尚书之位就只差一件办得漂亮的差事了。
他深知,此次主导两国谈判,是陛下和太子对他的考察。
只要这件差事能圆满完成,他便极有可能接任尚书之位。
可眼下谈判胶着,使团官员百般推脱,明里暗里都说国主不肯松口,他们也没办法。
杜谨心知,若真谈崩了,他难辞其咎,这尚书之位怕是无望了。
这夜,醉月楼内,灯火如昼。
杜谨坐在雅间内,眉间紧锁,手中酒盏已空,却无心再饮。
柳娘子一袭绯色长裙,裙摆曳地,绣着细密的牡丹纹,端坐于他对面,纤手轻拨琵琶,曲声悠扬,如泣如诉。
见杜谨神色不宁,柳娘子停下拨弦,纤手轻放琵琶,起身缓步至杜谨身后。
她指尖轻按杜谨太阳穴,力道温柔。
见杜谨闭上双眼,眉间稍舒,这才柔声道:“大人,近日可是有何烦忧?这般心不在焉,连我这曲子都听不进去了。”
杜谨回神,唇角微扯,露出一抹苦涩,放下酒盏,低声道:“近日与云舒国谈判不顺,事关重大,颇为棘手,教人难安。”
柳娘子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唇角微勾,笑道:“原来如此。大人,我倒有个主意,或可一试。”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楼里新得了一位美人,姿色绝佳,若献与云舒国国主,许能让他心情一悦,谈判或有转机。”
杜谨一怔,目光微动,摇头道:“国主贵为一国之君,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况且传闻他纳姬无数,美人计怕是不易奏效。”
柳娘子笑意更深,起身道:“大人不妨先见见此女,再做定夺。”她轻唤一声,“来人,唤璃月姑娘前来。”
片刻后,门帘轻掀,一名女子缓步而入。
杜谨抬眼,呼吸一滞,心头猛震。
这女子身着月白纱裙,裙面绣细碎梨花,薄如蝉翼,曳地生辉。
腰间束一条碧玉丝带,垂下鎏金流苏,随步履轻颤,摇曳间光华流转。
肤白胜雪,莹润如玉,一双眼眸似藏星辰,顾盼间教人心跳失序。
在他的热烈注视下,她低垂眼帘,长睫轻颤,似不胜娇怯。
杜谨目光久久落在那张脸上,暗忖:
这般佳人,送予云舒国那粗人,他倒有些舍不得,不如带回府中,给自己解闷。
可如今太子催得紧,想到尚书之位,他强压心头波澜,沉声道:“此女确实不凡,然此事牵扯甚大,需得谨慎行事。”
柳娘子点头,柔声道:“大人所言极是。”
“醉月楼的名声在外,若直接送去,恐有不妥。不如先将她送至大人府上,明日大人再寻个由头,送往玉和宫。”
杜谨沉吟片刻,终是颔首:“如此,便依你之计。”
当晚,一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悄然驶出醉月楼后巷。
车内,陆悠然端坐,月白纱裙在暗光中泛着微光。
纵是盛夏,她依然觉得月色清冷。
明晚,她将踏入玉和宫,面对那篡位之贼。
不管成败,总之她难逃一死。
马车辚辚,碾过青石街,消失在夜色深处。
次日清晨,旭日初升,一辆珠帘马车停于安王府门前。
一身鹅黄罗裙的嘉乐公主端坐车内,裙摆绣海棠花,腰系金丝腰带,缀碧玉佩,娇俏却透着公主的威仪。
她明眸微眯,指尖轻轻敲着车壁,茶盏几次端起又搁下,唇角微抿,神色已渐不耐。
她长这么大何曾等过别人?
更遑论在别人府前等这么久!
一旁跪着伺候的丫头诚惶诚恐,生怕公主一个气不顺,自己便要遭殃。
好在这时,安王府门终于开启。
安王步出府门,一身青灰常服,腰系素色玉带,佩剑低垂。
他步伐平稳,目光扫过马车,眉间微蹙。
前两日嘉乐公主提出想在京中游玩,意欲让他作陪。
他本没那闲心陪公主游玩,然皇兄却派皇嫂来游说他,让无论如何忍耐一日。
让公主玩得尽兴,若公主倾心于他,或可助谈判一臂之力。
他不好拂了皇嫂的面子,只得应下。
他掀帘上车,朝公主略一拱手,声音清冷:“让公主久等,失礼了。”
言罢,自顾自坐下,闭目养神,仿若这车里独他一人。
嘉乐公主见他这副模样,气得轻哼一声,冷声讥道:“安王殿下果真不负‘冷面’之名,本公主在车中等了足足半个时辰,您倒好,一句‘失礼’便要揭过?”
安王闻言睁眼,面无波澜:“若公主觉得没趣,本王这就送您回玉和宫,免得再受怠慢。”
马车内气氛倏地一滞,嘉乐公主盯着他,半晌竟说不出话来。
可转念一想——他再高傲又如何,还不是得听命于陛下,耐着性子陪她?
想到这里,她嘴角一翘,气也便消了些。
马车驶入京中主街,两侧商铺林立,小摊鳞次栉比。
安王与嘉乐公主并行而行,前后侍卫环绕,衣甲森然,行人纷纷避让。
嘉乐公主戴着薄纱帷帽,掩去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明眸。
她兴致勃勃,一下子被糖画吸引,一下子又被杂耍逗笑。
香囊、绢扇、木偶、花钿,只要顺眼便买,买了还非要拉着安王点评几句。
一上午,安王只觉这女人聒噪得很。
下午时分,一行人出京,至京郊皇家庄园避暑。
庄园林木繁茂、竹影摇曳,清风徐徐,是避暑纳凉的好去处。
嘉乐公主进了庄园后,便换了便装,手执长剑,眼眸含笑:“殿下,听闻你剑术不凡,本公主正好手痒,不如咱们切磋一场?”
安王本欲婉拒,他没兴趣跟一个花架子的女人动手。
但听她语带挑衅,又瞥见她唇角轻扬的自信模样,心头忽然泛起一阵烦闷。
“如你所愿。”他拂袖而起,负手走入竹林演武场。
两人对阵,众侍卫远远围观。
起初嘉乐公主还卖弄起花哨招式,步伐轻盈,剑花翻飞,颇有几分飒爽英姿。
然而十招未过,安王剑风一转,攻势骤紧,剑气逼人。
嘉乐公主节节败退,被逼得手忙脚乱,长剑数次险些脱手。
终是一个破绽被抓,剑被挑飞,整个人跌坐在地。
四周鸦雀无声,侍卫们大气不敢出,一个个都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安王收剑而立,语气平淡:“抱歉。”
嘉乐公主气喘吁吁地抬头望他,一跃而起,理了理凌乱的鬓发,非但不怒,反而眼里闪着前所未有的光亮。
从小在宫里比剑,侍卫们碍于她身份无不敷衍让招,虽然她总是赢,但却觉无趣。
今日被安王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反而让她觉得痛快,更是对眼前这男子,多生出几分仰慕来。
安王转身欲走,她却笑意盈盈地追上:“不愧是本公主的未婚夫,武艺确实不错!”
安王脚步不停,眉头蹙得更紧。
嘉乐公主追着安王的步伐,嘴上不停:“你方才那一剑,收得太巧,破得太准,不是寻常招式……教你剑术的,是何方高人?”
安王语气淡淡:“无可奉告。”
嘉乐也不恼,嘟囔道:“真小气。本公主不过随口一问罢了。”
她掸了掸衣袖,语气轻快中却带着几分自信:“我们云舒,剑法了得的高人多得是,若论传承精妙,未必输于你大梁。回去我便让父皇替我寻几位好师傅便是。”
安王似未听见,只步步向前,走入林荫深处。
嘉乐却不依不饶,快步跟上:“对了,我听说殿下不日就要前往苍州驻守?”
安王:“嗯。”
“大梁苍州离我云舒国都,不算太远。”嘉乐一双眸子晶亮,“若殿下得空,可去我国都一游,本公主定好生款待。”
安王终于停下脚步,回首看她一眼,神情冷淡如初:“公主殿下还是早些回宫歇息罢。”
暮色渐深,玉和宫外,栀子花香淡淡,混着夜风,拂过安王肩头。
将嘉乐公主安全送回后,他没有乘马车回府,而是静静走在街巷里,袍角随风轻摆。
行至半途,一道黑影自暗巷闪出,单膝跪地,低声道:“殿下,属下有要事禀报。”
安王脚步一顿,目光如刃,扫向暗卫:“说。”
暗卫头更低,声音压得极低:“礼部侍郎杜大人今晚将送一美人至玉和宫,献与云舒国主。”
“属下潜入杜府,窥见那女子身形与陆姑娘相似,腕间戴一银镯,似是殿下当日派匠人打造之物。至于面容……属下不敢断定。”
虽然他之前天天守在陆姑娘院外,但陆姑娘的真容,他却只远远瞧过一眼,记不真切。
安王闻言,狂喜如潮,涌上胸口。
他声音低沉却急促:“当真?”
暗卫颔首:“属下不敢妄言。”
安王目光闪动,沉声道:“牵马来!”
暗卫应声退下,随即,一匹黑马被牵至。
安王翻身上马,青灰袍角猎猎,目光如炬,直奔杜谨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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