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国使团入京的这一日，盛夏的京城街头喧嚣热闹。
晨光如金，洒在青石长街上，街两侧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孩童嬉笑，商贩低语，空气中飘散着栀子花的清香。
街巷尽头，红绸高悬，彩旗飘扬，禁军列队于道旁，盔甲冷光闪烁，肃杀之气与热闹交织，尽显大梁威仪。
陆悠然着一袭浅灰布裙，倚在街角一间茶肆的木柱旁，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凝视缓缓驶来的使团车队。
车队前列，仪仗开道，旌旗猎猎，数十匹骏马步伐齐整。
云舒国侍卫身着青黑劲装，腰佩弯刀，目不斜视，与大梁禁军并肩而行。
百余禁军盔甲冷光闪烁，手持长矛，列于车队两侧。
礼部尚书李大人身着绯袍，笑容温润，与鸿胪寺卿并辔而行，二人低声交谈，偶尔颔首示意。
禁军统领赵将军甲胄在身，腰悬佩剑，目光如鹰，时不时扫过车队与人群，戒备之态尽显。
车队中央，一辆鎏金雕花的华盖马车尤为显眼，车身绘云纹，垂纱轻荡，隐约可见内里端坐之人。
陆悠然屏息细看，马车帘子微掀，露出一张中年男子的面容。
他身形魁梧，端坐车中，锦袍绣金云纹，目光遥扫人群，衬得气势迫人。
陆悠然咬紧牙关，目光死死锁定那道身影。
正是此人，利用父皇的信任，手握重兵却背叛弑君，逼得母后葬身火海！
她只恨自己无绝世武功，不能此刻跃身上前，直取贼人性命。
她深吸一口气，指甲几乎嵌入掌心，强压心头翻涌的恨意，目光移向旁侧一辆小巧的珠帘马车。
车内女子轻纱遮面，纱后容颜若隐若现，那应是云舒国公主了。
车队缓缓前行，围观的百姓挤在街巷两侧，面对禁军森严的刀戈，皆低声细语，畏缩不敢高谈，然眼中难掩猎奇之色。
茶肆里有人窃窃私语，有人惊叹云舒国车队的盛大气派，又或遗憾那轻纱遮面的公主，难窥其芳容，猜测她和大梁的公主谁更美。
陆悠然低头避开视线，悄然转身离去。
当晚，皇宫大殿内，鎏金龙柱在烛光下熠熠生辉，琉璃盏映出流光溢彩。
陛下设宴款待云舒国使团，殿内香炉轻烟袅袅，丝竹低吟，宫娥步履轻盈，斟酒布菜。
案上摆满珍馐，玉盘盛鲈鱼脍，金盏盛葡萄酿，芬芳扑鼻。
大梁群臣分列两侧，太子与安王并肩而坐，二皇子齐王端坐席间，手指轻敲案沿，唇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大梁群臣列于殿内左侧，太子居首，气度沉稳，安王与二皇子齐王并坐，齐王手指轻敲案沿，唇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礼部尚书李大人与侍郎杜谨列于稍后，李大人笑语和煦，杜谨神色谨慎，低头细品杯中酒。
云舒国使团列于殿内右侧，国主居首，暗红蟒袍绣云纹蟒龙，衬得身形威严，目光深沉，似在掂量殿内每一道目光。
公主坐于国主下首，容貌娇俏，明眸皓齿，笑靥如花，眉宇间带着云舒国独有的剽悍英气，目光不时落对面安王身上，毫不掩饰。
她年方十六，早在几年前，父皇提及欲让她嫁与大梁安王时，曾取出安王的画像。
那画像上的安王英俊潇洒，剑眉星目，父皇还说他武艺高强，剑法超群，她心动不已，欣然应允。
如今见到真人，只见安王墨蓝锦袍，气度清贵，眉眼比画上更添三分风华，她心头微动，眼中喜色难掩，频频投去目光，带着少女的直率与好奇。
太子瞧见公主的目光，唇角微勾，低声对安王揶揄道：“萧晏，瞧对面公主，怕是对你一见倾心了，这般明目张胆地看你，可少见得很。”
边上的齐王闻言轻笑，手指停下敲击，斜睨安王一眼，戏谑道：“皇兄说得是，早闻云舒国民风剽悍，今日算是见识到了，皇弟，你这艳福不浅啊。”
安王头都没抬，自顾自斟酒，缓缓啜饮，眉眼沉静如深潭，似未听见。
殿内群臣或低声交谈，或凝神细听，殿内杯盏轻碰，丝竹声声，气氛热闹却暗藏微妙。
礼部侍郎杜谨目光游移，似在掂量云舒国君臣的心思，手中酒盏握得更紧。
云舒国国主目光扫过安王，眼中闪过一丝探究，似在揣摩这位未来驸马的心意。
公主笑靥如常，然频频望向安王的眼神，教殿内几人暗自会心一笑。
酒过三巡，杯盏轻碰之声不绝。
云舒国国主举杯，目光扫过殿内，声音沉厚：“大梁皇帝盛情款待，寡人代云舒谢过。”
“此行来大梁，除两国邦交，尚有一事——寡人小女嘉乐与安王殿下的婚事，望能定下婚期，以固两国之好。”
殿内霎时寂静，群臣屏息，目光齐聚安王。
安王在众人注视下，轻轻放下手中杯盏，缓缓起身，拱手一揖。
声音平稳却坚定：“国主盛意，本王感激。然公主年岁尚轻，本王斗胆提议，婚期定于三年之后。”
“一来，公主可多陪伴国主，二来，远嫁大梁，归乡不易，三年之期，亦是尽孝之举。”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微凝。
端坐于龙椅的陛下，紫金冠冕下目光微眯，指尖轻抚龙椅扶手。
他这小儿子素来有自己的主意，这番冠冕堂皇的说辞，他一个字都不信。
他与这公主无情无分，怎地突然如此体贴，分明藏着别的打算。
自己若强逼，怕是这倔性子要闹得场面难堪，罢了，暂且由他去。
思及此，他端起金盏轻啜一口，目光扫向云舒国国主，似在等待对方回应。
太子端坐左侧，闻言手指微顿，酒盏悬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探究。
他斜瞥安王，见他神色如常，心头虽有疑惑，可这晏上也不便细问，只得待散席后再探究竟。
殿另一侧，云舒国国主笑容微敛，目光如刀，落在安王面上，似在掂量其意。
这安王当真是不知好歹，自己千娇万宠的宝贝公主嫁予他，他却推迟三年，莫不是瞧不上我云舒国？
只是大殿之上，众目睽睽，他身为国主，断不能失了气度。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颔首，声音低沉却不失威严：“安王思虑周全，寡人亦盼公主能多陪伴寡人与其母后，三年之期，甚好。”
一旁的嘉乐公主却是笑靥一僵，明眸中闪过一抹愠色。
她纤手紧握杯盏，指节微微泛白，心头怒意翻涌：这安王何意？
竟不愿早日娶我？
在云舒国，求娶我的人不知凡几，他却如此轻慢！
她咬唇，目光再度投向安王，见他毫不在意她的注视，心头更添几分气闷。
秀眉微蹙，面上却强撑笑意，端起酒盏轻抿，掩饰情绪。
二皇子齐王瞧着这场面，轻轻摇晃酒盏，唇角笑意更深，眼中却闪过一丝玩味，接下来这谈判，热闹了。
礼部李大人和杜谨对视一眼，各自挤出客套之笑。
完了，这云舒国国主分明不悦，这婚期一拖，怕是马匹贸易、边境互市都要生波折！
安王已到成婚之年，这桩婚事之前也没见安王反对，如今这公主貌美如花，早晚要娶，何不早些迎进门？
莫非……心有所属？
可平日似乎从未听说安王与哪家小姐有往来啊......
正当二人百思不得其解时，上首的陛下却环视众人，举杯朗声道：“来，诸位共饮此杯，以表两国深交。”
众人纷纷举杯，殿内笑语复起。
丝竹依然婉转，烛光摇曳，然殿内众人各怀心事，月光自殿外洒入，清冷如霜。
宴会散尽，已是亥时，鎏金大殿沉入寂静，唯有宫灯摇曳，投下长长的暗影。
群臣与云舒国使团各自退场，步履声在空旷的宫廊中回荡，渐行渐远。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书架上古卷泛黄，墙上挂着一幅大梁山河图，墨色江山在烛光下若隐若现。
皇帝端坐紫檀案后，紫金冠冕已卸，他指尖轻抚案上玉镇纸，动作缓慢，似在掂量着什么。
“起来吧。”皇帝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倦意，却藏着不容忽视的威严，“萧晏，宴上你言婚期延后三年，朕想听听你的真意。”
安王缓缓抬头，墨蓝锦袍在烛光下泛着冷光，眉眼如霜，平静得像一泓止水。
他声音低而坚定：“父皇，儿臣暂无心成婚，儿臣想请允准儿臣出京，赴苍州历练一番。那处与云舒国接壤，易攻难守，儿臣愿以身镇国门。”
皇帝的目光猛地一凝，玉镇纸下的手指停住，沉默片刻，才道：“你愿为我大梁守边陲，朕心虽慰。”
“但那苍州乃苦寒之地，朝中也不缺守将，朕原想待你年长，封你江南富庶之地。你为何偏要吃这苦？”
安王：“父皇，苍州乃大梁咽喉，现虽有联姻之约，但难保往后不生变故。”
“此地易攻难守，一旦失守，云舒国铁骑可长驱直入。儿臣身为皇子，受万民供养，护一方百姓安宁，乃分内之责，不敢懈怠。”
皇帝沉默，烛光在他眼中跳跃，似燃着复杂的情绪。
他想起安王幼时，握着木剑在宫苑中挥舞，倔强地说要护大梁江山。
那时的眼神，与此刻竟有几分相似。
这孩子，终究是长大了，却也更让人猜不透。
他沉声道：“好，朕允你。苍州便交予你，望你莫负此志。”
他挥手，示意二人退下，目光却久久停在安王背影上。
太子与安王步出御书房，宫廊幽深，夜风拂过，卷起二人衣袍，墨蓝与绯红在暗影中交错。
太子脚步一缓，转身看向安王，眼中波澜翻涌，低声道：“萧晏，苍州非儿戏，你可当真想好了？”
安王停步，声音淡如水：“想好了。”
话落，他似要迈步离去，却被太子一把扣住手臂。
太子皱眉，目光如炬，似要刺穿安王那层冷峻的外壳。
这一晚，他满脑子都是疑惑。
他声音压低，带着几分试探：“你老实说，这苍州，究竟为何？”
安王：“皇兄，近几月，齐王一党已然消停，如今朝堂渐稳，你已无后顾之忧。京中繁华，我却待得倦了，想出去走走。”
他顿了顿，唇角微勾，似笑非笑，“苍州虽苦，却是大梁咽喉，我去，总比旁人多几分心。”
太子凝视安王半响，终是叹了口气，无奈道：“罢了，你的心思，我猜不透。只是母后若知你要赴那苦寒之地，怕是要伤心不允。你可想好如何与她交代？”
安王听罢，忽地一笑，带着几分戏谑，几分疏离：“皇兄，母后日日念叨我婚事，不如你早些生个皇子，让她老人家转移心思，别总盯着我。”
说完不待太子反应，人已闪出去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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