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抱着陆悠然迈入客栈房间，昏黄烛光下，木案简朴，茶盏尚温，地上水迹淋漓，二人湿衣滴水，寒气弥漫。
清风随即推门而入，送上两套干爽衣裳，搁在案上后，悄声退出。
安王低头，伸手去解陆悠然的衣裳，然女儿家的衣带繁复，他从未解过。
东拉西扯间，襟扣纹丝不动，急得他眉心一拧，正欲直接撕开，陆悠然却抬手挡住，声音虚弱却带着羞意：“殿下……我自己来。”
她手颤着，试图去解衣带，却力不从心。
安王探她额头，滚烫如炽，心头一紧，知她已然发热。
他低声道：“别逞强，本王不看。”
说罢，他果真闭上双眼，手却不由分说继续解衣，力道颇大。
陆悠然来不及阻拦，只听几声布料撕裂的刺啦声，湿冷的青衣连同小衣、亵裤尽被扯下，露出她莹白如玉的肌肤。
她一瞬觉得寒意更甚，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
羞怯与寒意交织，脸颊连同全身泛起薄红，她忙抱臂遮身，低头不敢看他。
安王此刻却无半点旖旎心思，一心只想除去湿衣，免她病情加重。
他动作迅疾，将她衣裳尽数剥下，未及换上干衣，便将她抱至床榻，扯过被褥，将她裹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烧得通红的小脸。
他坐在榻边，柔声道：“悠然，先睡会儿，大夫一会就到。”
陆悠然轻轻摇头：“不用，我心里有数，我开药方。”
安王一怔，随即转身取来纸笔。
陆悠然低声报出药名与剂量：“柴胡三钱，黄芩二钱，甘草一钱半，煎服一剂，温服。”
安王凝神聆听，笔下飞快，一一记下，墨迹未干便折好，推门递给守在门口的石头，沉声道：“速去抓药。”
石头抱拳领命，步履匆匆而去。
安王转身挪了张木椅坐于榻旁，他取来一块干净帕子，蘸了温水，俯身轻拭陆悠然的脸。
经这一番折腾，她脸上易容已斑驳，药粉脱落处露出莹白肌肤，另有几处仍覆着伪装，模糊不清。
他动作轻柔，帕子一点点擦去残余药粉，露出她原本清丽无双的面容，烛光下愈显柔美。
陆悠然半闭着眼，睫毛轻颤，任他擦拭。
她望着安王，神色恍惚。
烛光映得他眼底柔光流转，那专注的神态，教她心头一暖，恍若回到幼时生病，母后坐于榻边，用帕子轻擦她额头，整夜守着，柔声低哄。
她已有多年未曾病过，此番发热来得凶猛，许是近日未曾好眠，心绪低沉，又遭落水，病势如山倒，脑中昏沉，似坠浓雾。
陆悠然不甚自在地轻咳一声，声音沙哑：“殿下，小世子……可救出了？”
安王顿了顿，帕子一停，低声道：“嗯，放心吧。”
陆悠然闻言，笑了一下，复又看向他湿透的墨袍，皱眉道：“殿下，去换身衣裳，莫也染了风寒。”
安王依言起身，在屏风后换上了一身干爽青袍。
再走过来，却见陆悠然已阖眼睡去，呼吸轻浅，脸颊犹带薄红，烛光下宛若一幅静谧画卷。
他轻步至榻边，俯身拉过被角，为她盖得严实，动作轻柔，唯恐惊扰她的睡梦。
他坐回木椅，心头却翻涌难平，思绪回到今晚乱局。
火光冲天的大殿前，陆悠然孤立于人群，眼中惊骇如刀刺入他心。
那一刻，他便后悔了，后悔同意她以走水制造混乱的计策。
制造骚乱，也不是寻不到其他的办法，是他大意了，才置她于如此境地，让她直面烈焰，勾起她惨痛的记忆。
更不必说后来的落水，若非他余光瞥见她落水，若晚了一瞬，他不敢想那后果。
夜色深沉，烛火轻爆，客栈外风声萧瑟，唯他身影静默如山。
半夜，客栈内烛光昏暗，石头轻叩门扉，端来一碗药。
安王接过药碗，点头示意石头退下。
他转回榻边，轻唤：“悠然，醒醒，喝药了。”
陆悠然睫毛微颤，缓缓睁眼，眼神迷蒙，似还未从睡梦中抽离。
安王坐上榻边，俯身将她连人带被扶起，让她靠在自己怀中。
他端起药碗，浅尝一口，试了温度，不烫不凉，正适宜入口，遂舀了一勺，送到她唇边。
陆悠然皱眉，药味苦涩，她却未推拒，一勺一勺乖乖咽下。
喝完药，陆悠然让他自去歇着，自己没事，安王却不肯。
陆悠然没办法，知道拗不过他，便又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陆悠然睡梦中辗转，梦境如潮，将她拖入深渊。
一会儿，她置身火海，烈焰吞天，母后紧握她的手，裙裾烈焰吞噬，母女二人被困殿中，炽热烧灼肌肤，呛鼻浓烟让她喘不过气。
一会儿，她又坠入深不见底的湖水，黑暗如墨，冰寒刺骨，四肢挣扎却无处着力，水流涌入口鼻，窒息的绝望将她吞没。
她在梦中低吟，细碎的呜咽自唇间溢出，身子微颤，额间冷汗涔涔。
这细微响动惊醒了榻边浅眠的安王。
他和衣而坐，目光一扫，见陆悠然似陷于梦魇。
他心头一紧，顾不得许多，掀开被角上榻，轻轻将她搂进怀中，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后背，低声安抚：“别怕，我在。”
他的声音低沉温厚，似春风拂过。
陆悠然似在黑暗中寻到救命稻草，双手猛地抓住他胳膊，紧紧抱住，然后渐渐平静，沉沉睡去。
安王低头看她，怀中人儿未着寸缕，他掌心触到她光滑如玉的脊背，温热柔腻，勾起他心底一簇欲/火，炽热难耐。
他呼吸一滞，喉结微动，暗道她病中虚弱，自己却生此绮念，未免禽兽不如。
可那火苗在胸口乱窜，教他心猿意马，难以自抑。
他咬牙压下心中□□，强迫自己凝神，默诵少时太傅讲学教他背过的佛经。
清净经文在心头一遍遍流转，梵音低回，他默念数十遍，方觉那俗欲稍退，内心清明几分。
转念却暗骂康王，连自个儿子都守不住被人掳走，造个反还瞻前顾后，行事拖沓，害他在这能看不能吃，煎心熬肺。
安王整夜不敢动，右臂被她紧抱，早麻得没了知觉，却仍一动不动，唯恐惊扰她浅眠。
直至天色微亮，晨光自窗棂渗入，陆悠然无意识翻身，滚向榻里侧，松开了他胳膊。
安王轻舒一口气，起身下榻，手臂酸麻得几无知觉。
他步出房门，命清风备来冷水，冲了个冷水澡，冰凉水流浇熄心头余热，头脑清明几分。
他换上干衣，这才唤来清风与石头，低声吩咐回程事宜。
陆悠然晨光中醒来，睁眼时只觉全身酸软无力，似被抽空了气力。
她探手给自己号脉，脉象虚浮，略带寒滞，知是近日忧思过重，又遭落水受寒，才致病倒，倒无大碍，仅需调养几日。
她撑起身子，环顾屋内，空无一人，被子滑落，见自己未着寸缕，心头一慌。
她急忙抓起床旁的干爽衣裳，是她平日偏爱的青色衣衫，款式简洁无华，唯腰间一条素色丝带轻束，然那料子摸来却不凡，柔软如云，触手生温。
她快速穿上，系好丝带，方觉心安几分。
门外暗卫闻室内细微响动，立即奔去禀报安王：“殿下，陆姑娘醒了。”
安王闻讯，放下手中茶盏，疾步入房，见陆悠然已披衣坐于榻边，脸色虽苍白，眼神却清明几分。
他柔声问：“可好些了？”
陆悠然点头，低声道：“无碍，服药调养即可。”
安王颔首，未再多言，命人备好早膳。
二人用过清粥小菜，收拾妥当，正欲启程。
客栈外，车马已备，晨风微凉。
太子慕容珩忽至，带一众随从，称来送行。
安王本欲抱陆悠然上马车，然青天白日，众目睽睽，见他转身，陆悠然脸颊微红，低头死命摇头，低声道：“殿下，我自己走。”
安王知她脸皮薄，又有太子在侧，不愿高调行事，免给陆悠然招惹是非，遂未坚持，见她进了马车，自己翻身上马，与慕容珩并辔而行。
慕容珩拱手赔礼，笑容和煦：“安王殿下，昨夜走水，乃一贼人欲从宫中掳人，故意纵火，绝非云舒怠慢，望殿下勿怪。至于婢女落水，实因夜黑，宫人不慎所为，那宫人已受杖责而亡。”
安王闻言，面无波澜，只淡淡嗯了一声，借口风寒未愈，语声蔫蔫，似无意多言。
慕容珩讨了个没趣，也不好多言，只得静静陪行至城门。
车马出城，尘土微扬，慕容珩立于城门下，目送安王一行远去，心头暗松一口气。
总算送走这尊大佛，这安王身子骨不济，饮酒吹风便染风寒，可脾气却不小，从昨晚至今，一直摆脸色给自己看。
罢了，云舒国力远逊大梁，他无意为小事得罪此人，况且日后还指望安王善待皇妹嘉乐。
他摇头无奈一叹，拨马回宫。
出城门后，马车辘辘行于官道，安王翻身下马，掀帘钻进车厢。
见陆悠然蔫蔫地窝在软垫上，脸色仍带着不正常的潮红。
他探手摸她额头，犹有余热，烫得他眉心微皱：“你莫不是病傻了？平日医术不是精湛得很，怎的连自己这热都退不了？要不我再寻个大夫给你瞧瞧。”
陆悠然闻言，抬眸瞪他一眼：“我给自己下的药轻了些，好得慢，但无碍，身体自有复原的能力。”
她靠着软垫，气息微促，瞪完一眼便又垂下眼帘，似有些气恼。
别的她都能无所谓，但说她医术不精，她可不依！
她在地下的师傅也断不能忍！
安王被她这一瞪，唇角却勾起笑意，心头微暖。
他喜欢看她生气，那双清冷眼眸染上薄怒，仿若春湖泛波，多了几分生动，格外可爱。
她肯对他发脾气，说明不与他见外，亲近之情藏在这一瞪中，教他心底生出几分愉悦。
他未再逗她，转身坐到车内小案旁，摊开几封文书，提笔批阅，墨香淡淡，车轱辘声低低回响。
陆悠然侧卧软垫，目光落在安王侧颜，剑眉星目，专注时带着几分沉稳，车帘里透过来的阳光，勾勒出他的轮廓，柔和却不失威严。
她听着车轮辘辘，偶尔下笔时的沙沙声，思绪飘远，倦意袭来，她眼皮渐重，缓缓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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