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亦琛的航班比汪晨提前几天飞往美国。
分别的气息,如同这座城市提前到来的秋意,带着凉薄的金色,无声地浸染着每一寸空气。最后一次见面,地点不再是他们熟悉的、承载着无数隐秘欢愉的酒店套房。武亦琛驱车带她穿过城市喧嚣,最终停在一家藏匿在老街深处的手工银饰店门前。原木招牌上刻着“拙器”二字,橱窗里陈列着未经打磨的银锭、锉刀和半成品的器皿,透着一种原始而专注的气息。黄铜门铃“叮铃”一声脆响,仿佛敲开了另一个时空。
“等我一下。”武亦琛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郑重和隐隐的兴奋。
汪晨站在门外,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梧桐叶,在她脚边投下破碎的光斑。她透过玻璃橱窗看着他走向柜台。店内光线温暖而集中,打在深色的木质工作台上。他和店主低声交谈了几句,报上自己的名字和预约,而后店主转身从后面的玻璃柜里取出一个小小的、深蓝色的绒面方盒,递给了他。
武亦琛接过盒子,转身朝她走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期待和成就感的笑容。当他推开店门,重新站在她面前,午后的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在他手中的绒盒上跳跃。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
汪晨的心跳,在看清盒中之物的瞬间,骤然失序!
一枚素圈银戒静静地躺在深蓝丝绒上。没有繁复的雕花,没有镶嵌的宝石,只有手工锻造留下的、细密而独特的锤纹,在光线下流转着内敛而质朴的银辉。戒圈线条简洁流畅,边缘带着手工特有的、未经过度打磨的温润感。
“之前抽时间过来做的,”武亦琛的声音带着一丝邀功般的轻松,他兴致勃勃地用指尖捻起那枚小小的银戒,阳光穿过戒圈,在他指腹投下一个小小的光斑,“第一次做戒指,还挺费劲,差点把银条熔废了,老师傅教了好几遍。”
汪晨看着他掌心中那枚小小的银圈,只觉得一股莫名的慌乱从脚底窜起,瞬间攫住了她的呼吸。那银色的光芒,此刻在她眼中竟有些刺目。
还没等她整理好纷乱的心绪,武亦琛已经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笃定,轻轻执起了她的左手。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拂过她的指节。他微微低头,专注地将那枚还带着他掌心余温的银戒,缓缓地、平稳地推过了她左手中指的指关节。他托着她的手,仔细端详着,戒圈恰到好处地贴合着她的指根,不松不紧,像量身定做。
“不大不小,正合适。”他满意地得出结论,唇角勾起一个纯粹的、毫无阴霾的愉悦弧度,抬眼看向她,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纯粹的开怀和成就感,仿佛完成了一件极其重要的大事。
这笑容,这眼神,这指尖的触感,还有中指上那圈冰凉的、带着存在感的金属箍,所有的一切都让汪晨的心慌达到了顶点!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部,耳膜嗡嗡作响。她想抽回手,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能僵硬地站着,任由那枚小小的银戒像一个无形的烙印,圈住了她的手指,也仿佛圈住了某种她尚未准备好面对的、沉重的东西。
武亦琛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满足感里,并未察觉她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和瞬间煞白的脸色。他依旧握着她的手,拇指无意识地、带着占有意味地摩挲着那枚银戒的边缘,语气轻松地继续说着,仿佛在规划一个触手可及的未来:“这次时间紧,只能做个银的,练练手。”他顿了顿,目光越过她的肩膀,仿佛已经看到了大洋彼岸的繁华景象,“下次,下次补你一个更好的。Harry Winston的怎么样?第五大道上有他们的旗舰店,橱窗里的钻石能闪瞎眼,听说连空气里都飘着金钱和永恒的味道。”
他笑着,语气轻松,仿佛那闪耀着天价光芒的顶级钻戒,不过是下一次约会顺手就能买下的礼物,是他为她规划的璀璨未来里,一个理所当然的注脚。
Harry Winston,第五大道,永恒。
这些词汇像冰锥,狠狠扎进汪晨混乱的意识里。银戒冰凉的触感此刻变得无比清晰,紧紧箍在她的指根,像一个无声的、巨大的承诺雏形,压得她喘不过气。而“下次”这个词,伴随着顶级珠宝店的名字,像一个沉重的锚,沉甸甸地抛向了她尚未启程、充满迷雾的未来之海。
嗡——
脑海里像有什么东西瞬间崩断了!
在武亦琛描绘的那个更好未来的强烈冲击下,在手指上这枚冰冷银戒的沉重压迫下,汪晨的脑海里毫无预兆地、极其尖锐地闪回一个画面,不是阳光下的戒指,而是监狱探视间里,防弹玻璃后那张灰败绝望的脸,以及随后传来的、关于他最终选择的冰冷通知。
恐慌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堤坝。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动作之大甚至让戒指刮过指关节,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她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微微颤抖,眼神里充满了无处可逃的惊恐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亦琛!”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尖锐和颤抖,突兀地撕裂了午后宁静的空气,“有件事情!我一定要告诉你!现在!马上!”
武亦琛被她激烈的反应和突然拔高的声调惊得一愣,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褪去,僵在那里,混合成一种怪异的表情。他微微蹙眉,眼中带着困惑和一丝被打断的不悦,但依旧保持着最后一点残留的笑意弧度,像是在等待一个无关紧要的解释:“什么事?这么急?”
汪晨深吸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吐出那几个字。她的目光死死盯着武亦琛脸上那抹尚未消散的、此刻显得无比刺眼的笑容,每一个字都像从冰窖里凿出来的冰棱,带着彻骨的寒意和沉重的铅块,重重砸向地面:“我的父亲因为一些经济上的问题,几年前入狱了。”
她顿了顿,声音因巨大的痛苦而扭曲:“前一段时间,他在狱中……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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