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帝国大厦、世贸中心、布鲁克林大桥……纽约……
三百多公里的距离,四五个小时的车程。
高低林立的高楼大厦,现代与古典结合的街头气息,神色各异的人在大街上接踵而至。
来到美国后的第三年,陆应程和自己的大学好友一起注册了一个全新的互联网公司Surface,公司地址在曼哈顿周边的一栋公寓里。
成立一家公司需要花费的心血远远超过几个大学生基于曾有的经历的想象,他们成日为资金而东奔西走,在偌大而冷漠的城市里寻找可支付得起的房子,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晚饭是一桶又一桶的泡面。陆应程是公司的最大股东和核心技术负责人,为了支撑公司他还把自己手里有的几百万美金全部投入了进去。就算曾经作为天之骄子,他也不得不承认成立一个公司的过程远比想象的难,实话实说,他有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
不过,还有一个说不上好的消息,陆应程爷爷在过世前在纽约留了一个公司,是个规模比较小的建材公司,陆应程在直接卖了它和把它并入Surface之间犹豫了好久,最后不太情愿地选择了后者,这意味着他的公司的成分从此以后不再那么单纯了。
陆应程很快开始出现在一些上层人士间的聚会上,有华人的,商界的,政界的,不管是什么样的他都倾向于先去尝试。
这里是世界金融的心脏,口袋里有钢蹦的人轻轻吸一口气,就是喘不过气来的铜锈味。聚会总是在不固定的地方,来来去去那么多街道的门牌号,有时候陆应程一觉醒来,计程车就已经开到了城市的另一端。
“Excuse me,I'm in charge of Surface Corporation.”
一旦那些高大的木质重门被打开,屋内的华丽奢靡尽收眼底,陆应程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理了理燕尾服的领子,参与进这场游戏。
……
公司要发展除了扩大人脉还需要扩招,陆应程和其他几个朋友本身就是大学生,可想而知招人这件事情不会太顺利。资质比较好的毕业生不会选择他们,而二流大学的人他们也不会要,最后陆应程折中了一下,勉强挑出几个资历还可以的,这些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大公司拒之门外。
整个公司里除了他们几个外,唯一毕业于名牌大学且是应届毕业生的是陆应程的文秘,叫Anna。说是文秘,但因为公司缺人,所有杂活累活全要她一个人干。
面试那天Anna戴了副装装样子的眼镜,穿了条低胸的职业套装,脸上表情似笑非笑的莫名有股狡黠的味道。陆应程难得多开了句嘴,问她为什么来应聘这份工作。
Anna给了个他没预料准的反应,她微微一笑,
“我想我有权利选择不回答这个问题。”
此时陆应程和他的合伙人们已经通过了录取她的决定,虽然这个答案有点令人不爽,但Anna说对了。
陆应程那天被噎了一下,等拉开会议室的门走出去时,诧异地看见办公区的地板上一水的唾沫星子,在场的所有格子衬衫的眼珠子逃离了头的桎梏,不约而同地跟着金发女郎一扭一扭的翘屁股飞下了楼。
……
陆应程忙着创业,自然是无暇回波士顿,更没空认真上学。于是乎,他的一个老毛病又犯了。
一个夺命的越洋电话将他从睡梦中炸醒,陆应程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又被处分了。
星期五下午他不得不出发开四个小时的车回一趟学校,临上车前他还不忘吩咐抱着一堆文件头发卷成一团泡面的可怜秘书,
“明天中午前我应该能赶回来……如果回不来,你就先出发去第五大道……我可能会忘了给Hudson打电话,你就用我的号码……”
“砰!”
Anna粗暴地把车门甩上,半秒过后车窗又从里面打开。
她叹了口气,
“冷静点,我会完成任务。你……”
她用食指尖锐地指向陆应程的鼻头,
“11点前必须回来。”
“……”
一路风尘仆仆,因为顾及到明天重要的聚会,陆应程失去了自己一贯的松弛感,一度在空旷的公路上飙到400码,最后成功在三个小时内降落到学校门口。
他的教授是个60岁的白发老头子,平时古灵精怪,讽刺人的技术和学术水平都是世界一流。
但是没关系,陆应程自有方法。
……
“嗯……嗯,解决了已经……”
四个小时以后,陆应程从工学院的石砖楼梯上走下来,轻松地回复着电话。
电话那头,家里已经闹翻了天,猜也知道是陆郢干的。叶庭用一种虚弱又透露出浓重焦虑的语气勉强地跟自己儿子通着电话,沙发另一头烟雾缭绕,里面埋着凶神恶煞的陆郢。
“你……怎么解决的?”
陆应程转了转手里的车钥匙,语气里居然透露出一种得意,
“和上次差不多。”
他把Surface一代的核心技术无偿送给学院了,对他来说那就是小时候做出来的破铜烂铁。
陆应程挂了母亲的电话,吹着口哨上车离开了。路上他觉得有点晕沉,应该是睡眠不足的缘故,他总觉得忘了什么事情。
……
Anna工作能力极强,虽然陆应程一整夜都没睡,但是整个聚会的过程没有出一点差错。
他的脸火红的像红漆刷上去的苹果,思维因为酒精的刺激而分外活跃,他看到了长了六只触角的小人,一张没有边界的网从他的心脏里冲破而出,立刻又坍缩成一粒小小的球。激动的探戈舞曲在封闭的房间里回响,他不受控制地跳着激越的舞步,跳舞是要有搭档的,他用力地拉着搭档的手,把她从另一头甩进胸前。血液是活着的,它也在跳舞,陆应程自负地产生一种狂妄的幻想,他觉得自己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用自己的生命力不计明天地庆祝着,庆祝着年轻生命的狂想。
Anna快要被颠吐了,凌晨三点从会馆里出来的时候,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到一个臭气熏天的垃圾桶一股脑地将胃里全部酒水倾泻而出。
很快,西装革履的陆应程也踉跄着脚步跟着她出来了。这个精神病走路居然还是优雅的,Anna吐的时候用余光瞥到陆应程时想。
由于陆应程不厚道的站在垃圾桶一旁看着Anna吐完了全程,并且没有忍住,狼心狗肺地放声大笑,他很自觉地送Anna回家。
凉风吹得四肢都冻住了,Anna肩上披着陆应程的西装外套,她哆哆嗦嗦地拿出一串钥匙,脑子里都是芝士奶油炖汤……
陆应程站在那里,只有几阶台阶而已,在公寓楼的门口。陆应程视线并不聚焦,脸色淡漠得跟平时并无分别,他看见Anna穿着皱皱巴巴的晚礼服,白雪一样的肩膀关节那里被冻成粉红色,卷卷的金发被水浸湿了黏在脖颈上。
门已经半开了,Anna探出半个头,
“上来喝一杯茶吗?”
“……”
熟悉的开头,滚烫的身子被抵在墙壁上,似有似无隐晦的水声。
一只白净的手在黑暗里软软的松开了,剩下断断续续的喘息声……
“你是不是以为,到那天为止,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枝淡淡地坐在那里,双目无神地看着眼前的咖啡。
陆应程被他的话刺了一下,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咖喱……面包、糖、酱油调料……咖喱不是,我刚才说什么来着……”
沈枝站在收银台前排队的队伍里,啃着一只手的指甲,畏缩着脖子在清点买的东西。
终于排到他了,收银员是个头发枯燥脸上纹路很多的女人,
“45.6 dollar.”
沈枝从一个脏的发灰的零钱包里翻出几张皱皱巴巴的纸币,他不敢看对面人的眼睛,付完钱之后逃也似的离开了。
回到家之后他翻箱倒柜地找什么东西,整整两个小时,他把房间里几乎所有箱子柜子都移了个遍,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满屋子都是灰尘,沈枝又拿出抹布来马不停蹄地擦,书架、床、地板、电视机……有什么算什么,他全都擦了个遍,手指被搓得通红。
夜晚躺在床上的时候,沈枝将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仍就不受控地啃着一只手的手指,两只手指已经被他啃得血肉模糊皱缩发烂了。
他整个头都缩在被子里,墙上还是能透露出手机发出的一点亮光。
“你”、“什”、“么”……
“时”字都还没打出来,前面刚刚打出来的三个字就立刻被删掉了。
……
“我好想死啊,拜托让我出门被车撞死,烧饭被火烧死,买菜遇到枪击案件……我好想死……”
枝条是脆弱的,也许曾经是精致的,但它只喝一种营养的灌溉,久旱不雨,它很轻易就要枯死了。
沈枝三个月前见过陆应程,三个月前。
他现在的精神很不好,记忆力非常差,三个月前……唯一有印象的好像是一通电话。
那天结束后,沈枝感觉身体旁边细细簌簌的有什么动静,手一摸过去,床的右边果然空了。
他甚至没有起身,便能听见他们的通话内容,
“别闹”
……
“明天不去,至少后天吧。”
……
“嗯,知道了。就那里吧,你先在房间里等我。”
“知道了,我想你,我爱你总行了吧,我爱你。挂……”
……
好多次,好多条匿名的短信,好几通电话,衣服上的香水味……沈枝不知道陆应程是不是完全不在意被自己知道,还是对他来说那只是不重要的事情,沈枝绝望地想。
上天没有给沈枝太多苟延残喘的机会,即使他已经做到了自己的极限,没有争吵没有质问,连哭闹都没有过。但陆应程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判官,无情地给他们之间的关系判了死刑。
那天沈枝收到了陆应程时隔很久发来的微信,告诉沈枝自己明天会回来一趟。
这对沈枝来说当然是好消息,他收拾了一下心情出门采购去了,脸上浮现了许久未见的笑容。
这天的运气似乎格外好,沈枝买到了经常被抢购一空的牦牛肉,路过生鲜区的时候,又惊喜地发现帝王蟹居然打折了。沈枝觉得自己的精神气又回来了,他打定主意晚上要给陆应程做一桌好菜。
走到公园附近的时候,他在一家店门口停了下来。
这是他几年前去过的那家店,店主还是那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看到沈枝的时候他也愣了一下。
“你是……之前来过的那个?”
沈枝也愣住了,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尴尬地笑了一下。
“之后怎么再没来过了呢?正好我的店最近搬迁,你进来看看。”
沈枝在店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我现在……习惯网购了……”
最后还是进去了,不过没有买书。老板给了他一张代金券,说是以后来可以用,沈枝把那张代金券塞在了包的最底下。
一直到公寓楼下,他还在盘算着自己不买书到底对不对,是不是太没礼貌了,人家会不会生气,
“要不下次路过还是买一本好了……欸?”
沈枝一抬眼,在自己家门口看到意料之外的一幕,陆应程站在那里,脸色并不好看。
“你……你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呀?”
沈枝拿出钥匙打开了门,然后先一步进去从鞋柜里帮陆应程拿了拖鞋出来。
陆应程进去后先是环视了房子的四周一眼,这房子他太久没来住过,现在已经没有太多他的痕迹了,巨大的书架上除了他最初从国内带来的那几本其他全是沈枝买的诗集,客厅里的陈设、沙发上的抱枕毯子他也很不熟悉。但是厕所里还摆放着两副牙具,床头柜上还放着高中时他们一起拍的照片,床单的颜色还是他喜欢的藏蓝色,陆应程看得出来,沈枝仍努力为他保持着他还在的气息。
沈枝看见陆应程在门外面不太愉快的表情,直觉他可能心情不太好,于是轻手轻脚地把东西放到厨房。
“沈枝。”
“欸!”
沈枝猛地回头,努力挤出一个看起来可爱又漂亮的笑脸,可是下一秒陆应程的话直接让那副笑脸碎成了肉渣。
“我要结婚了。”
“我们……结束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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