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之看了眼林澈发懵的表情，心中觉得很有趣：
“其实我也不只是因为你不接电话才觉得不对。”
“那部电影，《小破船》，我总觉得你对它展现出了某种超乎寻常的兴趣。”
“虽然今天早上我向你提议的时候，你拒绝了我的帮助。但我认为这更说明了你对它很感兴趣，所以不愿意向我吐露你的全部心迹。我猜测你可能会私下里采取什么行动，而这个行动，可能连你的经纪人都不知道。”
林澈心想，呵呵，几乎全猜对了。
林澈咽了口口水，把身体又缩回到后座去。顾远之也没再多话。
车以平稳的速度行驶在高架上，过了大概三十分钟，车下高架了。这时，顾远之却突然将车掉了个头，准备再上高架。
林澈感到很困惑，
“顾总……你这是。”
“你家在城西，这里是市中心，去你家必须得上高架。”
“嗯？什么意思。”
“为啥我们在市中心啊。”
顾远之皱了皱眉头，用一种可惜的语调说：
“刚才你睡的很熟，我以为你今天不会醒来了。就想把你带到我家过夜。”
“现在你醒了，自然得把你送回家去了。”
林澈无言以对，只好又坐了回去。过了一会儿，他又想到了什么：
“等会儿……顾总。”
“嗯？”
还差几十米车就要重新开到高架上去了，
“现在开回我家的话，得要多长时间啊。”
“一个多小时吧，你困的话可以再眯一会儿，等到了我叫你。”
林澈看了看表，已经快两点了。他心想：如果现在开回去，等到了岂不是将近四点了。如果顾远之再开回他自己家里，今天估计就不用睡了。
眼看着车就要上高架了，顾远之神色如常，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打算。
林澈心一横，说到：
“顾总，这么晚了，开回去太麻烦了，会影响您休息的。你就在这儿把我放下吧，我自己找个酒店住一晚就行了。”
顾远之摇了摇头，
“这儿的酒店都很贵的，你在这儿住一晚，估计一个月下来辛苦打拼的钱都打水漂了。”
林澈心急的很，现在回家要花费的时间实在太久了，但顾远之说的也有道理，他真的住不起一晚上好几千的酒店。
顾远之摩挲了一下方向盘，
“要不然，你就在我家借住一宿吧。”
二十分钟后，林澈打开了顾远之家门。
出乎意料的，顾远之家布置得相当……温馨。客厅的架子上摆放例如诸如康乃馨、百合花这样的新鲜花卉，但又不是完全盛开的，林澈看出来那花平时可能是顾远之自己照料的。屋子里有许多东西，餐桌上放了很多花生酱、草莓酱还有小零食，书架上除了一些经济类的文献和杂志外，林澈还惊讶的发现有很多本推理小说和心理书，有些书的纸张已经泛黄了，显然已经有些年头。
“怎么，对这些书感兴趣吗？”
顾远之将自己的西装外套脱在沙发上，回过头来想问林澈想不想喝水的时候，却看见林澈正站在他的书架前，专心致志地盯着他的书架看。
林澈笑了笑，
“没有，我只是看这些书似乎有点老了。”
顾远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是啊，那些推理小说还是我上高中和大学的时候爱看的呢。没想到现在好久不翻，不知不觉间竟那么旧了。”
林澈随意地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开始随意翻着。
他手里的是一本绿色封皮的推理小说，年代已经相当久远，有的纸张与纸张间还粘连在了一起。
“《做客的人》。”
顾远之见林澈拿起一本书开始看了，便没有打扰。而是转身向客房去了。顾远之的家在顶层，是双层的。他的卧室在二楼，而客房则在一楼。一个多小时前顾远之已经叫保姆过来打扫过了，所以一打开门既没有霉味也没有灰尘，床品也都换成了新的。顾远之来到床边坐下，轻抚着被褥。
他几乎不让客人在家过夜，所以对于这间屋子他也是极陌生的。与他充满生活气卧室与客厅相比，这间屋子就显得有些冰冷了。简约的装修风格，白色大理石铺的地板，冷色调的灯光。顾远之心想：还真的有点像酒店客房。
顾远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过很快就抛在脑后了。他看了眼手机，时间已经很晚了，他得让林澈赶紧睡觉了。
回到客厅后，顾远之发现林澈还在专心致志地看那本书。
他走近，凑在林澈身旁，
“这么喜欢这本书啊。”
林澈被他吓了一跳，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他淡淡一笑。
“唔……顾总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我都没发现。”
林澈盖上了这本书，将它放回了原处，
“是啊，里面的情节很吸引我。是本很有趣的小说。”
“你若喜欢，我可以借给你。”
“真的吗？”
林澈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
“当然。唉……说起来真是怀念啊，当年我曾经将这本书翻过数十遍呢，还差一点去实践了，哈哈哈哈。”
“不过居然已经是那么久以前的事了。”
林澈很快又将那本书又抽了出来，还兴致勃勃地问顾远之可不可以再借几本别的书，顾远之说当然可以。
林澈两眼放光地在书架上搜寻起来了，顾远之就双臂交叉地在他身后观摩。他突然道：
“林澈，为什么第一次见面以后，你就不再叫我远哥了？”
林澈愣了一下，他没料到顾远之会问他这句话。
其实一开始叫哥是因为当时在歌厅里陪酒，按照惯例都叫什么什么哥。等后来再次遇到顾远之的时候，林澈不知怎么的，总觉得远哥这个称呼太亲昵，就像……就像是顾远之包养的小情人叫他的称呼。所以便自然地改口称顾总了。
顾远之猜不到林澈的心思，他本来也只是一时兴起随口一问。却没想到这个问题竟然让林澈犯了难。他正打算打马虎让这个问题翻篇时，林澈却回答了：
“嗯……叫远哥的话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顾总想让我叫你什么呢？”
这回轮到顾远之愣住了。他还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对于称呼一向很随意，除了在公司要叫他顾总或者董事长之外。私下里，基本上是别人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只是过往的情人几乎不是叫他远哥就是顾哥。所以他在听到林澈喊他顾总时才会觉得有点奇怪，但是他忘记了，林澈现在还并不是他的情人。
顾远之一时有些失语，但又很快想到什么，他玩味地问：
“那你想叫我什么呢？”
林澈却再次合上书本，微笑着说：
“嗯，等……的时候再说吧。”
“现在还是叫你顾总。”
说完便朝客房走去。
从花洒里倾泻而下的温水洗净了林澈一天的疲劳，他将整个面部暴露在流水与灯光之下，感受着难得的放松时刻。林澈的思绪也放松了许多，他知道现在还远不是最累的时候，他必须养精蓄锐，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几分钟后他洗好澡从浴室里走出来，水珠顺着头发滚到背部再到脚后跟，他用浴巾重重地搓了几下自己的头。然后躺到床上，拿着手机翻起来。
他想问顾远之一件事，但不知道他现在睡了还是没睡，便给他发了微信：
“顾总，你睡了吗？”
顾远之很快回过来：
“没呢，刚洗完澡。”
“有什么事吗？”
“我有件事想问你。”
顾远之也是刚刚躺倒床上，看到这条消息，他心想：有事？这么晚有什么事呢。
会不会是那通电话的事。关于那通电话，自己确实还有地方没有同他说明白。
“什么事？”
“嗯……您今天是怎样帮我脱困的呢？”
“我经纪人只告诉了我大概，听他说您是独自帮我解决的这件事的。”
林澈发完后，捧着手机等着他回复。
可这一次，信息却间隔了很久。
“嗯，这稍微有点复杂。微信里可能说不清楚。”
“要不你过来吧，我当面告诉你。”
嗯？林澈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三点钟了。
得，这要是过去了，再彻夜长谈，那跟通宵也没什么区别了。
他下意识就回复。手中的“那明天再说吧”刚打到一半，他又把前面的几个字全都删除。
穿上衣服，跑到楼下去了。
顾远之发完那条信息后就想盖被子直接睡了，他估摸着这么晚了林澈估计也不会来。他打了个哈欠。自己都快困死了，这么多事还是明天再说吧，他这个心脏病人可熬不起大夜。
没想到，他刚躺下去，门就被打开了。
林澈？卧槽，这小子还真来啊。
顾远之暗地里已经牙都咬碎了，但表面上还是装作波澜不惊，
“小林，来了。”
“嗯，顾总您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林澈神色如常，完全没有发现顾远之刚从床上坐起来留下的褶皱痕迹。顾远之的后槽牙咬得更深了，但表现在脸上就是嘴角更上扬了几分。
顾远之拍了拍床单，示意他坐下说。暖黄的灯光充斥这整个房间，让人觉得身上暖暖的。
“你先实话告诉我，今天下午到底去干嘛了。”
林澈想了一下，决定把自己去潘□□家的事和盘托出，但他还是有意省略了后来遇到沈枝的事。
顾远之听后面色如常，他早就料到林澈一定会去找潘□□。现在林澈说的话不过是证实了他的猜测。
“嗯，跟我猜的**不离十。”
“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老实呆在原地待命。”
说完还翘起嘴巴，露出自豪的神情。
林澈愣了一愣，淡淡的笑了笑，
“所以，现在能告诉我了吗？顾总。”
顾远之用手撑床，换了个坐姿，
“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我不过是告诉方桦你在潘□□那儿试戏而已。”
“什么？”
林澈露出诧异的表情。
“当然不是我亲自跟他说的。说起来，这事还真算是崔明的功劳。今天早上我让崔明帮我查一查潘□□和那部电影的资料。没想到他办事那么仔细，不仅查了潘□□本人，连他的亲信和下属一块儿查。很快就发现他的一个常用的执行导演是我一个朋友的儿子。”
“你查了潘□□？”
顾远之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说：
“哼，谁让你什么都瞒着我。我只好自己查了。”
林澈扶额，
“算了算了，那之后呢？之后你又干了什么？”
“我打电话给那个执行导演，让他帮忙办件事。我让他打电话给方桦，就说有个她剧组的白瘦清秀的演员在潘□□那儿试戏。还让他跟方桦道歉说，是他们突然通知的试戏时间，这才冲了你拍戏的时间。”
“你不知道吧，方桦是潘□□的师姐。好多年前，方桦曾经无戏可拍，差一点破产。是潘□□资助了她，所以潘□□想从她那儿借个演员过去，她连想都不想就会答应。”
顾远之边说还边将脸贴近林澈，他炙热的鼻息与林澈相接。
林澈没心思回应顾远之的撩拨，他追问，
“可是……”
“潘□□原本就是个很随性的人，拍戏前半小时才把演员叫到片场也是常有的事，根本不会有人起疑。”
“那你……”
“我当然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潘□□今天叫了演员过去不是我猜到的。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那个执行导演不过二十多岁，几乎算是我从小看大的，对我相当信任。我随便跟他聊了几句就套出来潘□□今天在自己家里叫了演员来试他的新戏。”
“根据你昨天提供给我的信息，我推测你的竞争者外形条件应该跟你差不多。再结合你说的昨天饭局上的情况。很快就让他相信了今天试戏的那个男孩子是我的朋友，而他忘记了今天下午他还要去剧组。于是我又拜托他帮那个可怜的小演员给方桦打个电话。”
林澈的嘴欲张欲合，他完全被顾远之大胆且离谱的行动震惊了。该说不说他是艺高人胆大呢。
林澈原本以为顾远之是动用了什么人脉帮他摆平了这件事，他还在想怎么还顾远之这个大人情呢，没成想是帮他撒下了一个弥天大谎。
这三十多岁的人行事作风可没有一点稳重的样子。他不禁想，与顾远之比起来，自己刨小区狗洞的事也不算离谱了。
林澈有好一会儿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突然他又想到什么，
“那……那你让我经纪人说，说我去参加品牌活动。”
“哦，这个是我当时还没想好应对策略，随口瞎扯的。”
“哈？”
真是离天下之大谱，林澈觉得自己离吐血身亡已经不远了。
“别担心，后面我又冒充了一个合作过的食品公司的员工。说得到内部消息，你已经得到了潘□□导演的新戏男主角的角色，他们准备请你去当代言人。”
林澈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安详入土了。
他刚开口就呛了几口口水，好容易才将气喘匀了，
“这……这么说，你对外宣传，我……我是这部戏的男主角？”
他边说还边用颤抖的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头。
“嗯哼。”
林澈觉得自己用尽了毕生的涵养才没能吐出一个脏字，
“可我不是啊，真正的男主角另有其人。日后方桦一定会知道真相，到时候就不仅仅是迟到这件事了。她会认为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连我的信誉都会产生问题！”
“谁说真正的男主角另有其人？”
林澈一愣，
“怎么，你愿意告诉我今天下午你真正做的事情了吗。”
顾远之抬头看他，掷地有声地抛出这个问题。非常坚定且毫无悔意。
林澈没想到顾远之居然早看出来了自己有所隐瞒，他本能地逃避，说不出来一句话。
过了一会儿，顾远之缓声开口：
“小林。”
“我看的一清二楚，你有多渴望这个角色，或者说你有多渴望自己能在演艺圈中立足。我知道你绝不会放弃，你也确实的在尽全力坚持着。但是，你要有自信。”
林澈用懵懂的眼神惊讶的看着他。
“用尽全力争取一个机会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无论对手的起点是否在你之前，无论你冲向终点的姿势是否狼狈，只要你最终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便没有任何人能嘲笑你。”
“我知道的，你没有放弃这个角色。但拿下这个角色的前提是你相信自己能做到。”
顾远之的语气温柔而严肃，与刚才插科打诨的他判若两人。
林澈再张口时，睫毛与嘴唇都在颤动，
“远哥，我……”
“不说别的，我希望下一次，你能更相信我一点，不要什么事都瞒着我。今天这件事我之所以这么做，也为了提醒你，”
“提醒你不要总想着给自己留退路，如果不想放弃的话，那就把它当作是自己的，无论如何也绝不让给别人。”
把它当作自己的，无论如何也不让给别人，是这样吗？
顾远之的话在林澈心中萦绕。从他13岁第一天工作开始，他见过太多起跑线在自己前面的人。他们有的长得比自己好看，有的唱歌比自己好听，有的天然就能走后门。而他从来能做的，只有在分食时每次都最积极地跑在前面，每次都竭尽所能讨好所有人，以求分到一些残羹冷炙。
可是所有的人都会认为他这样是贱，积极向上是贱吗？可是在大多数人眼中那是热脸贴冷屁股。就像黄发一直教自己要学会欲拒还迎一样。
他没想到顾远之会是那个例外，他承认了自己的热脸。而且，他认为这没什么可耻的，只是自己还缺一份自信与决心而已。
林澈思考了许久，终于再次开口了：
“远哥，我明……”
他话刚出口，灯就突然熄了。
顾远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把他拽进被窝，轻轻地搂着，
“睡觉，再不睡老子就真要猝死了。”
话刚说完，他就进入了梦乡。
留下不知所措的林澈僵硬在他的臂弯里。
这一切的变故都来得太快了，林澈怎么也没想到顾远之这么快就把自己拐到了床上，而自己现在居然在他怀里与他同榻而眠。
“顾总……”
他本来还想跟顾远之坦白自己与沈枝的约定的，
“算了，”
他用手轻抚上顾远之的额头，感受顾远之的身体随呼吸一下一下的上下起伏，
“还是等你醒了再向你坦白吧。”
“晚安。”
说罢，他也合上了双眼，安稳地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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