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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清楚了再去刨根问底，总显得多余。讨饭过活时就把一生的好话赖话都说尽了，柳落云看透了所谓的多说无益。
虽然柳落云不知道他是如何与“姓叶的”结了梁子，现在已不是去纠结这个的时机了。
结界一破，墙外光景一览无余。两面山一面水仍在，只这正门与柳落云刚才看到的不同，围上来十几个青衣青带仙门人。
土坯断墙还没人腰高，有必要派人在门口守么？
再看身后的院子……管他院子一样不一样，柳落云可不想看“姓叶的”那张令人生厌的鬼脸。
此刻，小琉羽伸开双臂阻拦来人。他一步一退，显然拦不住。一个仙门人随手一推，他踉跄两步摔在地上。
以大欺小，以多欺少，以强凌弱。
什么狗屁的仙门素养规矩，平日里外传的多好啊，此刻才知传言纯属扯淡。
柳落云刚想抄近道翻墙去帮小琉羽，院门吱吱呀的开了，引得他投过去了眼神。
整个院子大概只有这副门还算完好吧，没七扭八歪倒塌了，是实实在在的敞开着——迎接仙门人入院抓魔。
开门的神医佝偻着身子，头埋得很低，像怕人看清他面容的样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为首的一个仙门人跨步而入，才迈了一腿就被身旁的人拽了回去。刚要开口问句“你干什么”就看到那人偷摸的指着院子，脸上的表情纠在一起:“好像是……是清陵府叶山川。”
此话一出，仙门队伍瞬间乱了阵脚。他们站在广开的小门口踟蹰不前，一边翘首往里头瞧，一边窃窃私语，还有几个给附近修真的宗门长老等发了暗语。
“叶山川？”柳落云也是心中一惊，下意识回头。
摇椅上的人依旧晃晃悠悠的，惬意悠然。
叶山川的名头天下尽知，至于有几人见过他的相貌就不得而知了。毕竟他向来独居清陵府，神龙见首不见尾。像柳落云这样的连仙门都进不去的修者，想睹其真容更是难如登天。是以，柳落云并不认识叶山川。
提及叶山川与清陵府，不得不提六年前碧栖山仙门围困魔族之战。
传闻有一队魔族**乱碧栖山，仙门得知消息派人围剿。因魔族人来的多，仙门专组了一队十五人的上乘修者前去。
然而，他们到了地方才知道魔族来的只是魔医，是进山采药的，所谓的祸乱纯为误会。
按道理，仙门人未抓住魔族的实质把柄，对方又是医者，冒然出手难免落人口实。
他们还是出手了。这队魔医确实未做乱，将来或可作乱。莫须有的帽子一扣，谁还去究根结底呢？怪就怪他们是魔，魔就该死。
魔就该死？
天地生万物，仙妖鬼魔人神本该共存。尤其上古神魔战波及深广，到最后两败俱伤都没讨到好处。久而久之，三界便默认了万物共存的事实。
大战后的数百年间，三界万物皆守着泾渭不明的分界岭过活，还算安生。不知何时起，世间仙门与魔族又起了冲突。
这就要从“利”字说起了。
无利不起早，无利不生贪。总有人为了贪念去打破既定的平衡。比如，某仙门中的尊者为求长生得飞升偷修禁术，挖魔族人的心炼丹来提升自身修为。他们给出了冠冕堂皇的理由:魔者，性本恶，善隐忍，一日不除三界难安。杀魔，是卫道，是护卫世间安生。
不明就里的仙门人听了尊者的教诲，打着除魔卫道的正义旗号行走世间，更以抓个厉害魔为无上荣耀。百年间，仙魔冲突不断。而仙门中的很多人可能至死都不知道魔心炼丹的好处，只是上位者让抓就抓了，还代代传承了下来。
魔医的修为远低仙门修者，逃了一夜还是被追上了。仙魔打在一起，魔医落入下风是毋庸置疑的。
仙门人望着触手可得的功劳大喜望外，一个个举起刀剑挥向避无可避战战兢兢的魔医。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赤光从天而降，电光火石间，一杆苍龙刀勘堪的矗立在仙魔当中。刀尖上悬立一黑白墨竹锦衣修者，正是叶山川。
只见苍龙刀的光晕护住了魔族，而寒气逼的仙门人退后十余步不止。当时清陵府府主沈穆离苍龙刀最近，被击飞几丈远，吐血倒地再难起立。
除沈穆外，其他仙门中来的也不乏修为高的宗门长老，光明宗陈洲承，玄泽山秦子峥……可叶山川只出了一刀，他们就溃不成军再不敢上前了。
那日一战，沈穆就死了，府里人散的散跑的跑，成了个空门，叶山川就大摇大摆的住进去自立门户了。
自此，叶山川的名号响了。他护魔的名头也响了。哪里有仙门屠魔，哪里就有他的身影。他是仙门的眼中钉肉中刺，却又奈何不得。
也因叶山川护魔，仙门人近些年再没抓到什么魔，不得不拿妖邪交差凑功劳。而柳落云因不杀魔，只连哄带唬的赶走魔，倒捡了个大便宜，得了柳散仙的名头，也算可喜可贺吧。
有时候柳落云就想，要是六年前他拜的是清陵府而不是光明宗，兴许命运就是另一种轮转了。毕竟，清陵府自叶山川住下后没听说进府门要拜神仙的。大抵是叶山川不信什么仙神吧。
话又说回来，柳落云想拜叶山川还不一定收呢。这些年去拜清陵门的不少，倒没见什么人入了他的法眼留下的。
“叶山川？你不会是看我眼花吓唬我呢吧。”
今日来破院子的仙门人里大都没见过叶山川。可巧的很，竟有一个是见过他画像的，是那次大难不死的一个仙门人的徒弟。他师父善丹青，屋里就挂了副叶山川的画像。
画像里的叶山川的服饰与今日的“姓叶的”无差，再加上他手里攥着的方帕与画像里苍龙刀珞子上系的如出一辙，当下就断定了。
“除了他还有谁对魔族这么上心？你别忘了，他向来护魔，专跟咱们仙门做对。”
“我的意思是他怎么在这儿？每年这个时间他都要闭关一月。”
“闭关？捕风捉影的事你也信？他出趟府门还要跟咱们打招呼么？那衣服和帕子我在师父的画像里见过，八成是他。
“叶山川在，那咱们可要无功而返了。在他手里抢魔族就是自掘坟墓。”
“话说这个柳散修真的是魔？怎么看他也不符合魔的三特性啊，会不会咱们搞错了？”
“叶山川都在，怎么可能有错？”
小琉羽爬起来，推开一人挤了进去，跑向柳落云。
柳落云才挥手示意徒弟赶紧走，避避风头。一个不留神徒弟就到跟前了。
“徒弟，你怎样了？”柳落云无奈又关切小琉羽，伸手拍了拍他身上的土。
“没事师父，就摔个跟头，离命远着哩。”小琉羽说。他又小动作的指了指门口，“师父，这些个仙门人说他们是来抓魔的，谁是魔？”
【呃……傻徒弟，他们大概，也许，可能是来抓为师的。】
柳落云抚摸了下小琉羽的头顶，拍拍他的肩膀，笑笑:“这谁知道。魔者赤瞳蓝血背生——”
突然，柳落云的脊背猛的一抽，钻心的痛瞬间侵袭全身，直扣灵魂。他的手难以自持力道，捏着小琉羽的臂膀渐渐加重。
“师父，疼——”小琉羽话音一落，肩头的力道松了。他抬头去看柳落云，顿时瞠目，话都开始结巴，“师父，你……你背上长了……双翅？”
只见一双娇小翅膀自柳落云背上生了出来，越长越大，颜色由黑变灰变青再变白。他清晰的感受到喉咙发痒发痛，猛咳一声，蓝色血液顺着唇角溢出，眼睛也红的发紫。
“魔，他真是魔！”
“双翅洁白，魔族中的上等！怪不得能隐藏的如此深，倒是小瞧他了。”
“快看他的眼睛，紫色的！这他娘的是个厉害的上等魔！”
“师父，你的眼睛……你流血……”
小琉羽惶恐失措，身体不自主的脱离柳落云退后了一步。
魔分上中下三等魔。下等魔与常人无异，没术法以种田为营生，终生不出魔区。中等魔就像没显出魔身的柳落云一样，晃晃荡荡唬人而已。上等魔同比仙门人，修正统魔法。
上等魔厉不厉害，要看各自修到家的本领。有个明显的区别就是眼睛。眼睛越是红的发赤红的发紫越是厉害。
如此一看，柳落云的眼睛发紫，该是个厉害的上等魔了。
眼前这几个仙门人地位不高，对抓魔炼丹提修为的好处自然不知，可他们想立功，想获得荣耀。
他们深知靠他们几个去抓住个眼睛发紫的上等魔，需得费一番功夫。此次又有叶山川在，他们可紧着命呢。
若柳落云是个下等魔修，这几个仙门人也就拍拍屁股走了，可他偏是上等魔，又是正变身的处于虚弱形态的魔，仙门人到底是占据了优势。多年没抓到过魔了，他们是想走又舍不得，不走又怕丢了命。
仙门人默默哀叹两声，人也没了刚才的神气。猎物近在咫尺，只一个个的大眼瞪小眼，不多话。
谁会跟命过不去？仙门人商商量量的打了退堂鼓，准备撤。
小琉羽没想过自己的师父是魔。对于“灭魂阵非魔难触发”的观点他从来都持怀疑态度。魔也好人也罢，都吸一口气吐一口气，与柳落云相处的半年里他也早就想通了。而想通是理论说辞，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此时的小琉羽慌乱极了，不知该用何种言语形容内心的惊慌。
可当他看到柳落云面部因疼痛扭曲变形，腰身半曲，为找支撑点向墙踉跄时，灵台竟猛的清明。管他什么魔不魔的，都是一个鼻子一张嘴，小琉羽认定了柳落云是师父，那就绝不会独善其身弃人而去。他决然的跟了上去。
神医大开木门迎仙门人，再次佐证了“姓叶的”——叶山川泄露他们行踪这个事实。
叶山川喊柳落云“柳散修”，足见他对柳落云是魔的身份多少知晓，却又不打算向往常护魔一样护着，这里头的渊源柳落云自己也迷糊着。他现在脑子里时空如脱壳，时痛如锥刺，已无瑕去想“梁子”的事儿了。
既然叶山川想看柳落云“活的不如蝼蚁”，那他应该是不会亲自动手了。而这些仙门人站在门口不行动，就有点儿扫兴了。叶山川也定然不会坐视不理，推波助澜是免不了。
就在仙门人敲定保命要紧，齐齐的抬腿退去时，叶山川开口了。
“不是说抓魔么？魔都现形了怎么还不进来抓？”摇椅依旧晃动，越晃越慢，最后停了下来。叶山川拿方帕掩了下唇，百无聊赖的似自言自语，“真没劲。”
听到叶山川的话，这些人抬着的脚都不敢放了，眼神里满是惊疑。不过腿支楞着也很累，有两个人放下了，一看旁边的人还抬着，又赶紧抬起来做好了随时撤退的准备。
【什么情况？叶山川不护魔，让我们抓了去？】
【叶山川……改性子了，准备与仙门合作？】
仙门人各种臆想，面面相觑，畏畏缩缩不敢动。
“还在等什么？等本君亲自把人送到你们手上么？”
叶山川又开始晃他的摇椅了:“你们的时间可不多了，本君瞧着那位快来了。他有多护短你们是知道的，不怕么？”
柳落云生出双翅仙门没惊讶，叶山川说“那位”却让他们大惊失色。若把叶山川看做厉害角色，那他口中的“那位”定是谁也惹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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