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安被他的话怔住,呆滞地立在作坊门口。
直到那辆马车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她都耳畔还回想着苏景珩的话语。
“驱逐出城……”
林夜安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冠上“妖女”的罪名。
望着那坊中昨夜未收的纸鸢,铃铛声还不时响起,本该轻快的声音在她的耳朵里却显得沉重。
而小禾这时也从其他看客口中知晓了大概经过,慌张跑来拉住林夜安的衣角,声音颤抖:“林姐,真的要走吗,我们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啊……”
陈伯等师傅也围拢过来,全都面露难色但无可奈何。
世太子的命令,谁敢杵逆?
林夜安有些郁闷,这不是现代社会,可以轻易取证自证清白。她闭上眼,半晌后才缓声开口:“既然他要我们走,那我们便走。但我们做人做事清清白白,总有一天得让他知道,那飞云坊不过是一派胡言。”
话虽如此,可她的心却沉甸甸的。
明明生意才刚好起来不久,又要被毁于一旦。
翌日清晨,坊门口早已聚齐了不少百姓。
昨日慈幼堂的盛况他们可都瞧在眼里,可如今又听说林夜安要被赶出京城,全都摇头叹息。
“唉,多好的手艺人,偏说她是妖女。这京里头,总归是飞云坊的势力大啊。”
“可惜咯,那些孩子们怕是再也没得这样的玩具了。”
林夜安听着他们的话,鼻尖一酸,但又不能反驳些什么,只好默默将纸鸢和其它器具打包,坐上陈伯家里的马车准备离去。
可走到半途,却被前方的喧闹拦住。
林夜安探出头想要一探究竟,可只能看见那些农民四处奔逃,嘴里喊着些什么。
“不好了,城郊的稻田又糟鸟群糟蹋了!大片的幼苗都被鸟儿啄了去!”
“连官府的人都赶不走,庄户们急得要哭了!”
林夜安若有所思,猛然抬头问向小禾:“小禾,那些纸鸢可否完好?”
“好着呢,怎的了?”小禾如实回答。
林夜安记得纸鸢在空中时,铃铛声与风声能扰动那些鸟群,要是在此基础上加以改造,未必不能护田。
这是一个自证清白的好机会。
只要能成功,就可以证明改良后的纸鸢并非妖术,还可以拯救民生。
“陈伯,我们回去!”她拍向前方陈伯的肩膀。
陈伯不解,但还是照做。
众人又重新回到了鸢飞坊。
“大家给我一点时间,若是那苏景珩又来这里,你们想尽办法拖住他!”
说完,林夜安便重新操起宣纸,执笔在原来的改良图上比划着什么。期间无论小禾给她递饭,还是陈伯替她打水,她都置之不理,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
“完成了!”
林夜安大喊着,满腔骄傲地看着自己的草图,在原有的基础上多了无数条黑线,那些黑线组成了无数道精细的改良方式。
小禾听到她的呐喊,赶忙跑进来询问道:“林姐,你真厉害,原理是什么呀!”
“简单的说呀,就是给纸鸢装了只耳朵和吓人的小机关。”林夜安拿起草图,指着腹部那深色小木片,“瞧见这个没,等一大群鸟经过,影子就会投在这,它一感受到就能立马扯动机关啦。”
她边说边指着草图上的老鹰图样作为新的纸鸢模型,继续解释道:“等机关发动后,纸鸢就会像真的老鹰一样,猛地收起翅膀向下俯冲,再加上先前的铃铛声和气流相撞,那些鸟儿们哪听过这个?还以为是天敌来了,自然就吓跑啦!”
林夜安激情地说着,可小禾似乎没有听懂,但为了不冷场,还是不断鼓掌喊着:“小姐真是天资聪慧!”
“说白了,就是借它们怕的东西,吓唬它们一下。”林夜安放下图纸,又转身看向陈伯,“阿伯,可能又要麻烦你动手……”
“小姐不用担心,我们虽然是粗人听不懂,但只要是小姐提出的方案和草图,我们连夜都要把它做出来。”陈伯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又给身后的弟兄们打气。
有了先前的经验和基础,不出半日,好几只崭新的老鹰纸鸢完美地被制作了出来。
林夜安捧着这只纸鸢,对小禾和陈伯二人开口说:“我们走,去城郊稻田试试成果!”
可城郊此时已乱成一团,那些成群结队的鸟儿像是蝗虫过境,赖在稻田上方盘旋却迟迟不肯走。
那些农户们早已开始敲锣打鼓,有的还挥舞扫帚试图赶走它们,可没有什么效果,那些哭喊声和叫骂声,与鸟群的噪声混在一起,吵得要命。
而林夜安自然没停下脚步,带着小禾与陈伯,举着那老鹰纸鸢逆着奔流的人群跑了过来。
“让我们试试!”林夜安声音清亮,信心十足。
农户们见她来到这里,有些将信将疑。
可眼下也没更好的方法,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帮着他们将纸鸢放飞。
“风来咯!”
小禾朝天大喊。
果不其然,随着大风刮过,那几只纸鸢乘风而起,病稳稳地翱翔在稻田上空,姿态优雅,铃铛不断发出声音,与现场格格不入。
可那些鸟群依旧不见离开,农民们失望地嘟囔:“这有什么用,跟听戏似的!”
“别急,等个几分钟……”
这老鹰纸鸢比先前的百灵鸟要重的多,林夜安一人紧紧握着线轴,生怕被风吹断。
又一波大风刮过,那些“老鹰”终于混入鸟群上方,只要有鸟儿从它们身下飞过,定会触发机关。
“够了,别来捣乱!”
农民们话音未落,那大片鸟群竟真的经过纸鸢下方。
那原本平稳的纸鸢像是突然被注入了灵魂一样,腹部的机关不断被鸟群阴影触发。
那些纸鸢开始颤抖,又自动收拢双翼往鸟群俯冲,整个身体就像离弦之箭。与此同时,它身上的铃铛声也同步响起,将那些鸟儿吓得四处逃窜。
“看到了没,成功了!”林夜安激动地喊出声,“第一次改良就成功,我太厉害了!”
那些俯冲后的纸鸢自动复位,而其余的纸鸢又接二连三地触发,一旦有鸟群经过,就会不断往下俯冲。
这下,再也没有鸟儿敢来偷食稻苗了。
原本稻田上方黑压的场景,瞬间明亮了许多,也变得更加平静,刚才猛冲的纸鸢也恢复了平稳,悠然盘旋在上空。
“这……这莫不是神灵显现!”
农民们难以置信地看着纸鸢,又看向林夜安。
他们都不敢想,一个平平无奇的纸鸢,竟能发挥出如此大的功效,纷纷想要花钱为自己家里的稻田购买一只。
“各位老乡们,这纸鸢不用钱,送予你们罢。”林夜安拒绝了他们的钱财,准备背上箩筐离开,“只要以后有任何需要,随时来鸢飞坊找我!”
话音刚落,远处的马车才缓缓驶来。
又是苏景珩。
他刚从马车走下,准备为老农民们赶走那些鸟群,就看见林夜安离去的背影。
“你给我站住!”
林夜安被吓得回过头,竟又是苏景珩。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小禾似乎更加害怕他,不停反问道:“该怎么办,他朝我们这走来了。”
林夜安心想逃也逃不过,大不了与他对峙。
于是她转过身,强装镇定地向苏景珩打了个招呼:“嗨,殿下,我们又见面了。”
“我不是说过让你滚出京城,你怎么又回来了!”苏景珩像是预料到了什么,看向稻田上方的纸鸢,“莫非那些鸟群,都是你招惹来的?”
“冤枉啊殿下,我此行是来帮忙的。”
林夜安急忙解释,她最怕自己被扣上莫须有的帽子,至于功劳什么的对她都是次要的。
那些农民们见状也纷纷替她辩解:“是啊殿下,若没有她的纸鸢相助,那些鸟群怕是早就糟蹋完我们的稻田了。”
“既如此,你当真不是妖术?”苏景珩一改往日严肃之意,眼里倒是流露出些许歉意,“既如此,怕是我错怪了你,请受我一拜。”
苏景珩话还没说完,直接跪在了林夜安面前。
林夜安哪能受这等跪拜,这要是传出去,对她和苏景珩都不好,于是赶忙扶起:“这是干什么,快请起,你也是为民着想,不怪你。”
“敢问姑娘贵姓?”
“姓林,名夜安。”
“林大人有所不知,这京城之民乃我苏景珩的全部,我不忍见这些人受半点委屈,所以前些时间误以为你使了些妖术,怕对我市民有害,抱歉了。”苏景珩抱拳作揖,“话说回来,林大人用的是何方法?”
林夜安见他这态度大转弯,又是跪拜又是作揖,没有半点架子,满脑子为民着想,心想他还算是个明君:“我用的是科学,准确的说是感官设计学。”
大家都听不懂“感官设计学”这五个字,满脸疑惑。
苏景珩虽然也不太懂,可也没厚着脸皮追问,而是半蹲着再次深表歉意:“我再次为我先前对你说出驱逐京城而感到抱歉,即日起你们可永久居住京城,要是有任何困难,皆可来苏府找我,我无条件为你们解决。”
林夜安有点受宠若惊,没想到一件小事却换来苏景珩无条件的庇护,她厚着脸皮说道:“倒还真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那个飞云坊……”
林夜安没再说下去,但苏景珩早已读出她的言外之意:“放心吧,几日后我会给你个满意的结果。”
“好耶,让这个满口造谣的家伙坐大牢!”小禾也显得非常高兴,几乎要跳起来。
余后几日,林夜安彻底在京城一炮而红,每天都有来往的客人和旅商找她购买纸鸢,她也过了好些安稳日子。
直到某天,暴雨侵盆而下。
由于雨势太大,这几天倒是没人出门找她,她也给自己放假了几天。
“不曾想,我还是第一次喜欢这暴雨天气呀。”林夜安漫步在院中,觉得心旷神怡。
毕竟在自己那个世界,工业污染了天空,导致空气中都是难闻的气味。
而陈伯这时也从院外回来了,那雨衣披在他身上刚好。
“阿伯,路上可还顺利?”林夜安见陈伯冒着如此大雨去买制作纸鸢用的原材料,赶忙帮他搬入室内,“这些天,京城有发生些什么事吗?”
“听说京城最近开始遭遇粮食危机了。”
“这怎么会呢?我们不是才赶走鸟群吗?”林夜安担忧地看向外头,“莫非还有鸟来觅食不成?”
陈伯擦去脸上雨水,解释道:“这次稻田保住了,但也等到几个月后才能采摘。但上次的稻田还是被鸟群吃得干净,到现在没多少余粮了,运粮队还被暴雨挡在了路上,走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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