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马车上,谢无咎发现桑清召的青发又添了几缕霜色。
他假装熟睡,借着车身颠簸之势歪倒在师尊肩头。
隔着衣料,能感受到肩胛骨的轮廓清晰可触。桑清召没有推开他,只是将大氅轻轻盖在他身上。
谢无咎在袖中摩挲着那枚天机令。自从灵力暴走后,令牌上的光点就再未分开过——代表他的金点与代表桑清召的银点始终重叠,如同水中交融的月色与灯影。
"师尊,"他闭着眼轻声问,"同命契是不是..."
"噤声。"桑清召突然使了噤声令。
马车猛地停住。帘外传来兵刃出鞘的铮鸣,接着是莫玄榭带笑的声音:"桑阁主,枢密院有请。"
谢无咎感到师尊的肌肉瞬间绷紧,手下滑至他颈后,在某个穴位轻轻一按。他立刻陷入半昏半醒的状态,听觉却异常清晰。
"莫大人好手段。"桑清召的声音比剑锋还冷,"连江南织造局都能操控。"
"不及桑阁主。"
莫玄榭的银丝手套擦过车辕,"当年假装诛杀谢氏满门,实则偷梁换柱救走天机者——这出戏演了十一年,该落幕了。"
谢无咎的心脏几乎停跳。
他感到桑清召的手指在自己后颈微微发抖,师尊的呼吸第一次乱了节奏。
"想要天机者,拿圣旨来。"车帘掀起,寒气涌入,"云涯阁不受私相授受之令。"
马蹄声远去后,桑清召才解开谢无咎的穴道。
少年佯装初醒,却在睁眼时看见师尊正将染血的帕子塞回袖中。帕角露出半截蜡封,是方才从莫玄榭袖中截获的密信。
-
云涯阁的千年梅树结了青果。
谢无咎立在树下,看桑清召在石案前批阅文书。师尊的笔尖悬在"七月初七祭星"几个字上久久未落。
"阁主!"执事长老匆匆赶来,"枢密院派兵围了山门!"
朱笔折断,桑清召起身时,谢无咎看见他袖中滑出个靛蓝色封皮的本子,是滴胶里的手记。
"去寒潭。"师尊将本子塞给他,"无论听到什么,别出来。"
谢无咎攥着那本子,突然抓住桑清召的袖角:“师尊,我……”
"走!"银铃炸响,一道结界凭空而生,将他推向后方。
寒潭比想象中更冷。谢无咎借着洞壁磷火翻看手记,终于在后半本发现了被反复涂抹又补写的真相。
"丙子年四月初八,星象示警。谢氏诞子,当为天机者。阁议决意诛杀,余不忍稚子无辜,私改敕令..."
字迹在这里被大团墨迹覆盖,翻过几页才断续出现:
"...以半生修为为代价,与钦差达成密约。假意诛杀谢氏满门,实则送其隐居岭南..."
最后几页的笔迹越来越潦草。
"...无咎灵力将醒,同命契恐难压制。七月初七当自封灵脉,代其承受天机反噬..."
其后的字迹却是再也看不清,被泪痕氲成一团。
洞外突然传来巨响,整座山体都在震颤。他冲向洞口,却被结界弹回。
掌心贴上透明屏障的刹那,那些画面再次涌入脑海。
桑清召独自跪在七星台上,七根金针依次钉入自己灵穴、莫玄榭带着朝廷兵马冲进云涯阁、寒潭锁链突然缠住他的手脚...
"师尊——!"
结界破碎时,谢无咎额间的金纹已经蔓延至太阳穴。
他跌跌撞撞奔向七星台,沿途尽是受伤的云涯阁弟子。
莫玄榭立在血泊中,银丝手套正掐着一名长老的咽喉,面无表情:"桑清召在哪?"
"师尊...在哪..."谢无咎的声音嘶哑得不似人声。
莫玄榭转身,突然大笑:"天机者竟问我要人?"
他踢开脚边的星盘碎片,"你那双眼睛,不是窥得见一切吗?"
谢无咎的视线突然模糊。眉心灼痛中,他看见桑清召被铁链锁在祭坛中央,七根金针悬在头顶,而执针之人——赫然是另一个自己。
"幻象..."他捂住剧痛的双眼,"你做了什么手脚!"
"不过是将你预见的未来提前罢了。"莫玄榭摘下手套,露出掌心与魏清召一模一样的同命契印记,"你以为这十一年来,是谁在帮你分担反噬?"
谢无咎猛地僵在原地。
记忆碎片串联成线,每月朔望魏清召的消失,师尊归来时苍白的脸色,还有那些被藏在药里的金粉...根本不是锁灵药物,而是维系同命契的媒介。
"七月初七还早。"他嘶声道,"为何今日就..."
"因为桑清召等不到了。"莫玄榭扔来一块染血的玉佩——正是师尊从不离身的那枚,"同命契的反噬已毁了他大半经脉。"
谢无咎接住玉佩的瞬间,眼前突然浮现最后的画面,师尊将金针刺入自己心口,而寒潭中的锁链哗啦作响,束缚着一个与谢无咎容貌相同的青年。
"那是..."
"你双生兄弟。"莫玄榭的声音变得愈加模糊。"当年魏清召只救出一个。"
山体再次震颤,谢无咎向七星台狂奔,手中玉佩越来越烫。
当他终于冲上祭坛时,看见魏清召心口插着六五金针,正将第六根对准自己眉心。
"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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