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你那点儿微薄的健康交换不来多少你老爹的阳寿。”
虽然陈式的话听着刺耳,却是百分百的事实,“除非你老爹愿意活,除非咱现代科学能给提供更多帮助……”
罗光明颓丧地趴在地上。真相,往往都是残忍的,他一直知道。
“小子,你不如多信信科学和人力,那可比封建迷信靠谱多了。”
简弈瞥了一眼陈式,觉得这话从他这个天师口中说出来可信度几乎为零。
“那个卖给你‘许愿药’的人只是变相给了你活下去的希望。他想让你活下去,哪怕只是能让你多活一阵子,哪怕一天……”
罗光明一怔。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事情的发展竟是这样。那个人想要他活下去?连他自己都丧失了活下去的希望,终日浑浑噩噩地浪费生命,却仍然有人希望他能活下去,哪怕是蒙骗他。
陈式扯了扯嘴角,好像看出来这小子是完全想歪了,没忍住揶揄了一句,“难道是你的某个暗恋者?”
“啊?不……”罗光明本打算直接否定,但又细想了一下,红着脸迟疑道,“应、应该不会吧……”
丫是真单纯!
陈式冷笑一声,到底没戳破罗光明点胡思乱想。
这人跟自家媳妇儿是怎么成的舍友?智商也差太多了!
见陈式只是面上胡来的一嘴玩笑,但在简弈看来却还真是歪打正着,“这个人的存在意义”对于现在的罗光明来说是真变成了救命稻草。
“天师……”
过了好半晌,罗光明才幽幽开口,“我……我要怎么弥补简弈……我不该……不该抢走他的桃花运……”
“你小子没看出来,倒是有些担当。”
陈式轻啧一声,眼珠子咕噜噜已转,咧开嘴笑得罗光明浑身打颤,“要求不高,日行一善。”
“?”
瞧见罗光明一脸疑惑,陈式心里乐开了花但面上却还得装作一副高深莫测点模样,他摸了摸下巴,“自古一阴一阳谓之道,我们简弈心胸宽广,不介意你拿去一点小小的桃花,但念你还有生之愿望……你丫确定不想死了对吧?”
“死了,好像也没什么用。”
罗光明无奈道,像是有些释怀了。更何况,他现在也想知道他的“上线”到底是谁,为什么想要他活下去,“而且,我爸是想……想让我活下来……我更想好好陪他……”
“成,那就好好活着吧!”
眼看着陈式的算盘珠子打得都要崩到脸上了,“行善积德那可太简单了,来咱们居委会做义工!”
罗光明想了想,觉得自己之前那酒池肉林般的奢靡生活确实该有所节制了,迟疑地点了点头,“……行,那我做做看!”
他当然也有自己的打算,想找到那个送他药的人,跟着陈式或许能得到更多信息。
“那该把我最开始的几个问题回答了吧?”
陈式见这小伙子毕竟涉世未深,啊不知错就改,欣慰地点了点头,将话题拉回正轨。
“许愿药”是从谁那儿买的?给谁下了?又都卖给谁了?
“那个卖药的,我是偶然在祝岚医院遇到的。”罗光明说了一个几个月前的具体日期,“医院有监控,你可以去核实……但那人一直戴着帽子和口罩,我并不知道那人长什么样,更别说叫什么名字了……”
这人确实胆大心细。陈式思索道。
“黄鱼儿认识吗?”
“谁?”
“天桥下边儿骗人的假道士。”
见罗光明仍是疑惑,陈式从口袋里拿出黄鱼儿在警局刚拍的证件照,罗光明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啊这个人!他当时抢了我的药!我记得那天……对,那是我第一次拿到‘许愿药’,在医院不小心撞了人,结果回家的时候,就是这个人带了一群小混混抢了我的药,还打了我……”
这黄鱼儿确实没上线,敢情这药是抢的!
陈式轻啧一声,心里想着要再给这黄鱼儿和那群小流氓多关上几天,批评教育少不了,让他们好好长点记性。
“那你们每次是怎么接头的?”
“都是那个人来,我没办法主动联系。”
罗光明摇摇头,将手机掏了出来,给陈式看他的短信界面,只能看到某快递柜发来的放进储存柜的消息提醒,“只要收到取件短信,我就去拿。”
这人是间谍吗?搞这么神秘!
看来这次罗光明的“上线”怕是也在这里就断了,跟之前其他几个许愿药案件一样,陈式也没抱多大希望,随口问道,“你每次给他多少钱?”
“……这药还要给钱吗?”
“不给钱吗?”
罗光明和陈式面面相觑,此刻两人的信息竟是不在一个频道上了。
“看来你小子确实不太一样啊?”
陈式扯了扯嘴角,看来这罗光明确实是个特例,不论是不给钱也好,还是把大部分的药都用在自己身上也好,“行吧,所以那些药你都自己吃了?按照步骤来的?”
“那个人好像知道我家的事,说这药能帮我,当时我心灰意冷,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什么东西总得试试看。”
罗光明说完还赶忙补充了一句,“我没卖过,这药本来就是白送的……”
“那你丫还敢给简弈吃?”
“我……我羡慕简弈……他好像就是我的梦想……长得帅,受欢迎,学习运动都很好……”
小学生吗?
陈式捏了捏梆硬的拳头,罗光明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索性直接闭嘴消了音。
“回头把药全部上交。”
“嗯嗯。”
看罗光明诚恳地点了头,陈式算是完成了今天所有的任务,他这才想起身后半天都没出声的简弈,刚转过头,就见对方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窝在柔软的沙发里睡着了,呼吸均匀,活像只正卷起尾巴冬眠的小动物。
看来还是醉了。
陈式的嘴角弯起一抹宠溺的笑意,走上前将简弈扛在了背上,朝那边不敢说话的罗光明抬了抬下巴,示意这里的其他人他自己看着办。
罗光明脸一垮,却不知为何本能地有些害怕陈式这个人,再说了他也想着要“日行一善”来着,最终还是勉强点了头,算是接下了这个烂摊子。
*
“陈式?”
“……嗯?”
简弈被一阵窸窣的声音吵醒,只觉得昏沉的脑袋像是被混入了泥沙,思维滞涩得根本没法确定眼前是梦境还是现实,而眼皮则是有千斤重,他挣扎了半天才强撑着睁了开。
“你给我换了衣服?”
简弈发现自己正躺在陈式小屋一角的沙发上,原本有些燥热的身体此刻干爽舒适,且换了一身舒适的棉麻衬衫和短裤,然而,他还是看不太分明眼前陈式的模样,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陈式只是看着他笑。
他总不能直接告诉简弈,他刚扛着醉鬼回到家还没落地,醉鬼就吐了自己连带他一身。天知道他默念了多少遍清心咒才终于给简弈冲洗完一番,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又一头扎进浴室给自己狠心冲了个凉水澡,现在可好,连头发都还没擦干,这小没良心的还眯着眼糊里糊涂的样子。
见陈式没有回答,简弈又问道,“唔这里是梦还是……”
“是梦。”
虽然听到了那边的人说话带着俏皮的尾音,此刻的简弈却对此深信不疑。
是梦啊!
简弈有些安下了心,小声嗫嚅道,“其实……你穿那身衣服还挺好看的。”
“啊?”
陈式的表情呆了呆,见眼前醉酒的人又噙着笑歪着头瞧他,一双氲着些许水汽的迷离眸子流转着琉璃般的光亮,“我说,你穿那身衣服好看。”
这祖宗没头没尾地夸他是个什么意思?
陈式琢磨了两秒,放弃了。眼前醉鬼一个,说话哪能有什么逻辑。
“哪身衣裳?”
陈式笑了笑,搬了个小马扎坐在了简弈身前,一手撑着下巴看他,像是起了和着醉鬼聊天的兴致,“回头我再多买几件儿换着穿!”
“嗯……那身绛紫色……溜了金边的唐装。”简弈回忆道。
“?”
“陆哥发我了视频。”
简弈本想拿手机展示一下,是陈式去抓那个“假天师”的视频,那第一视角的屏幕虽然看得人眼晕,但他还是一眼就被穿着与平时不一样的陈式给吸引去了全部视线。然而简弈现在浑身软绵绵的,动动嘴都费劲,又一想这是在梦里,也就不在乎事情有多么严谨的逻辑,反正那边的“陈式”也不会太在意,也就任由自己继续舒服地躺着不动,自顾自地继续道,“你那身我喜欢看……从以前就喜欢……”
陈式浑身一震,唇畔的笑容忽地凝在了脸上。他艰涩地咽下了口水,声音低沉着有些发颤道,“多久以前?”
“是什么时候呢……唔我记不太清……只知道那天晚上月色很美,花很香……”
陈式的手背青筋猛地凸起,骨节分明地支撑着。
“但你……后来不穿了……再也不穿了……”
陈式只觉得胸口被逐渐加速的心脏撞得生疼,紧咬着酸涩的后牙槽却迟迟不愿松开。像在惩罚自己,却又像是无可奈何。
“你喜欢黄色吗……可你穿那明晃晃的颜色不好看的……”
简弈只是任由那些飘忽话从心底说出,他的双眸失了焦,像是早已失去了理性的意志,却又像是完全想起了所有。
“但我原谅你了。”
陈式沉默地抬起头,看着简弈就这样静静地躺在他的身边,像一缕轻巧的风,又像一碰就碎的雪。那柔软明媚的笑是春江水暖,又似云销雨霁,就这么肆意妄为又霸道异常地闯进了他孤冷的世界。
“因为你最后……是穿着这身来看我的……”
那场大雨,那口棺椁。
是陈式这冗长一生直到现在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怎么能原谅他呢?
不可以的。
那个懒散恣意的陈式已然消失不见,就在此时此刻,陈式脸上的神情像是裂开了一样,所有的伪装都在这一瞬间被撕裂,他的心如同被巨大船只撞碎的冰山,被冲破,被击垮,翻滚着四分五裂的疼。
“……阿弈。”
陈式喑哑着嗓音,像是被摁在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也像是等待着最终审判的死刑犯,“我——”
他的话还没出口,就听一阵小小的鼾声飘出,陈式一愣,正看见简弈已经闭上眼又昏睡了过去,眉眼间带着一贯的干净纯粹,一如他回忆中永恒不变的模样。
陈式轻轻叹了口气。那双漆黑的眸子裹着浓烈奔涌的情愫,似暴风骤雨笼罩着的无尽海,却在最后只是颤抖着满布青筋的手温柔地给简弈盖上了薄被,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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