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弈！”
陈式一脚踹开别墅的大门，气喘吁吁地怒吼一声。
就见别墅一层的大厅金色琉璃灯闪亮，所有人都集中在沙发旁，待陈式走近些，才看见人基本都已经醉得东倒西歪，唯独只有一道身影还直着背端坐着，金色的光辉在他琥珀色的眸中流连，他嘴角噙着笑，神态一反平时的克制矜持此刻竟是慵懒地像一只布偶猫，神态带着风流恣意，完完全全是胜利到最后的王者。
“你——”
陈式忙走上前，就见那群人醉的醉，睡的睡，还有说胡话的，只有简弈一人看着像是还清醒的模样。
“没事儿吧？”
“陈师傅？”简弈看着陈式眯了眯眼。
他白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本就白的像玉一般的皮肤大片露了出来，微醺的酒气像是红墨水般染上了豆腐似的肌肤，粉嫩嫩的。说话间，他脖颈上的线条缓缓起伏着，如同一泓潺潺流动的清泉，那翕合的薄唇则是浸了春水的花瓣，像是一下就能吻出水来。
“祖宗，您还认得我呢？”
陈式看得脸红又着实有些气恼。怒火中烧的独占欲像是下一秒就会侵吞他仅剩的理智，然而他清楚，眼前这人从来都是这般，如同夙断人心神的艳药，又如辛辣豪肠的烈酒，让他迷醉癫狂却又无法割舍。
“我没醉。”
简弈扯了扯嘴角，他的脑袋虽然稍微有些晕，但意识总归还是清醒的。他指了指那边一个已经完全睡过去的男人道，“本来想问他点问题，但谁知道他这么不经喝……”
陈式挑了挑眉，抓着那人给拎起来一看，不是他看过照片的罗光明。
“这谁啊？”
“金融系的系草，金文博学长。”简弈答道。
“哦。”
陈式瞧了眼这位“系草”，啧啧了两声，又把人给随手丢了回去。
“系草”长这么磕碜？真不如他媳妇儿好看！
“倒是陈式你怎么来了？”
简弈歪着头看向陈式，嘴角的笑容不减，“又是‘魏大妈’想我了？”
闻言，本来在一群醉鬼堆里找人的陈式一愣，带着被发现自己那点“龌龊”心思的羞赧，挠了挠脸含糊地应道，“嗯……想……可太想你了……”
简弈瘪了瘪嘴，好笑地也跟着这人胡扯，“嗯，我也想……想魏大妈了……”
“那你今儿下午不来？跑这儿胡天胡地？”
陈式的语气里带着点生闷气的意思，最终在一堆烂醉如泥的人群中找到了他的目标——罗光明。他抓起罗光明后背的衣服，拎小鸡似的给扔到简弈脚边，他则是一屁股坐在了简弈身边，从兜里掏出一个褐色的小瓷瓶，小心打开盖子，放在罗光明的鼻下给人稍稍闻了闻，几秒之后，就见罗光明立刻干咳起来，双眼忽地张了开，又是挠鼻子又是抓嗓子，很痛苦的模样。
简弈瞧着好奇，凑上前也想闻，却被陈式及时给捏住了脸颊，见那脸颊肉被他捏的鼓了起来，再配上简弈那双清澈无辜的瞳子，还别说真有点儿像小动物，可爱的紧。
“祖宗哎，乖，这东西你不能闻！”
“为什么？”
“臭！”
“哦。”
陈式好笑地看着简弈瞬间翻脸，还嫌弃地瞅了眼那小瓷瓶，随即轻轻咳了咳，但心下想着媳妇儿再可爱，他也还得先把正事办完。
“罗光明？”
“你、你谁啊？”
瞧着罗光明不抓耳挠腮了，眼神也恢复了些许清明，陈式将小瓶收好道，“我是谁不重要，就是想问你点儿事。”
罗光明轻嗤一声，显然并不愿老实回答陈式，陈式冷哼一声，“想想清楚，你家老头还在医院躺着呢！”
罗光明的脑子嗡得一下算是彻底清醒，他惶恐地看了眼陈式就想站起身，却不知为何全身无力，胳膊和腿根本妄想挪动半分。
“半小时之内，你只管趴在地上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陈式睨了一眼这小子，翘起二郎腿道，“说说看，‘许愿药’是从谁那儿买的？给谁下了？又都卖给谁了？”
“你要对我爸做什么？”
“丫还敢问？你怎么不说说你用‘许愿药’对别人做了什么反映到你爸身上了？”
陈式的神色严肃，不想却被那罗光明给反怼了回来。
“我没……我都用在自己身上了……”
“啊？”
“我……我爸的命……我来续！”
“？”
陈式一愣，显然没搞懂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沉默着上前，捞过罗光明的脉号了一会儿，脸色一点点黑了下去。这脉象极细且软，轻按模糊，稍微加重些去按又像是消失了一般，此为微脉之相，阳气虚衰之兆，并非是一般二十多岁年轻人蓬勃有力的脉搏。
“你想死？”
罗光明无辜地笑了笑，点了头，“我只想快乐地过完这一生。”
“为什么不想活了？”陈式的嗓音低沉，听不出他现在是个什么心思。
“我这人，做什么都一事无成。”
罗光明颓丧地勾了勾唇角，“以为考上了好大学，人生就能一帆风顺，可结果呢？面试学生会被刷，申请加入篮球社嫌我矮，辩论赛回回被对方反驳地哑口无言，就连参加院十佳歌手比赛的预选都被取笑……就连谈了女朋友，不是因为对方嫌弃我无趣被甩，就是被劈腿被当备胎……”
或许是因为酒气上头，罗光明只觉得心中郁结难消，被他压抑已久的心情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汩汩向外吐出了黑泥无数。
“你今天不是很受欢迎吗？”
简弈忽地岔了一句，大概是听着他的语气十分无辜，罗光明咬了咬牙道，“那又不是我的桃花！都是你的！简弈！你的桃花！”
“我的？”
简弈似懂非懂，但陈式却是完全懂了，一时间他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这孙子，敢情没偷别人的健康，偷了他媳妇儿的桃花？
“丫不是说都给自己用了？”
见陈式皮笑肉不笑，唇角弯起了危险的弧度，一双手骨被他来回掰得喀啦啦直响，“孙子，哪只手下的药？”
奈何陈式点压迫感太强，罗光明缩了缩脖子，双手抱住头颤抖着害怕被打，“就……就一颗……不！半颗……药丸儿切了一半，兑到饮料里面……我、我全都说了！别打我！”
“罗光明你是自己考上科大的吧。”
简弈抬手将陈式按了住，他语气轻轻的，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在陈述事实。罗光明一愣，又听简弈继续道，“科大的研究生，也是你通过了笔试面试才进来的吧。”
罗光明虽然疑惑，但还是乖乖点了头。
“你知道科大附小吗？”
“嗯，那个卷死人不偿命的小学？”
“那里的小学生可是做梦都想考上科大呢！”
“……”
罗光明不笨，当然知道简弈想要说什么。
“我并不会告诉你，活着是多么美好，你怎么能蠢到这么轻易就想要放弃自己的生命……我只是想让你能‘看到’这些事实，你从来忽略的，但却在别人看来十分重要的事实。”
简弈的声音很轻，像是秋雨稍霁，缓缓一顿，他又自嘲似的耸了耸肩，“当然，想活还是想死你有自己选择的权利，我不会阻拦你，也没资格制止你。”
罗光明抿了抿嘴，只是瘫在地上好久都没开口，却在刚张开嘴后被陈式夺去了话头。
“……你是不是唱歌走调啊？”
“啊？”
罗光明愣了一下，纳闷地才想起来刚刚自己好像说了“参加院十佳歌手比赛的预选都被嘲笑”这件事。
“你唱两嗓子，我俩评判一下。”陈式往沙发上大剌剌地一靠，朝罗光明抬了抬下巴。
这人……怕不是有什么大病吧？
罗光明的脑子里飘过一行字，却听陈式嫌弃的啧了一声。
“怎么着？看不起我？爷可是得过片儿区歌手比赛前三名呢！”
陈式笑笑，一双墨色的瞳子盯得罗光明有些头皮发麻，“而且小子，谈朋友是需要技巧的，不会谈就多学习，书店还有网上那么多爱情宝典，多学些东西，永远不会没用！而且你不是还挺有经验……呃虽说失败居多，但是吧咱得从失败中多多反省不是？总会有看对眼的人出现，你丫才多大点儿，慌啥？我那胡同儿里，四五十岁没搞过对象的男女可多了，七八十岁丧偶的大爷大妈还在谈朋友的也多了去了，我也没成天见他们寻死觅活的啊？”
罗光明被陈式这一通输出弄得哑口无言，完全忘了自己刚刚想要再说什么了，像是经历了一番社区居委会大妈苦口婆心的“熏陶”。更何况他已经将心中积郁已久的事情全都吐露，再也没有隐瞒，从没觉得赤/裸竟如此轻松。
“哈啊……酒干倘卖无、酒干倘卖无……”
罗光明深深呼出一口气后轻轻唱了起来。
“你丫还真五音不唔——”
陈式的评价还没说完就被简弈给捂住了嘴，就听罗光明自顾自地走调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讲起自己点身世。
“我是个孤儿，医院躺着点老爹其实是我的养父。他是开大卡的汽车司机，据说我是他在走夜路的时候捡到的。他说那天晚上特别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他大车的车灯根本照不到三米开外的地方，他说那晚我被人遗弃在道路旁，哭声大得把他狠狠吓了一跳赶忙踩了急刹，他下了车，把草丛中的我抱了起来后我就不哭了，而他也才看到，要不是刚刚的紧急刹车，他的大卡现在已经掉进前面塌陷的土坑里了。”
罗光明笑了笑，眼角闪着浮动的光，“所以他给我起了名字，叫光明，说我就是他的光明。”
“你救了他一次，所以这次，他舍身救了你。”
“我不需要他救我，我只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罗光明强行打断了简弈的话，微微喘着粗气，情绪有些激动，“我……我只有他一个亲人……”
“所以你就想到这个以命换命的法子？”
陈式轻嗤一声，“幼稚！愚蠢！”
“那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罗光明反驳道。
“别把以命换命说的跟儿戏一样！呵，真以为这小小的药丸儿是什么灵丹妙药吗？”
陈式冷哼一声，走到罗光明身前，自上而下睥睨他，“以命换命是需要多高级的秘术才能得以实现的，嚼几口小药丸儿就能实现了，那这世界早就乱套了，还能给你这小子机会去折腾？”
“你什么意思？”
“听不懂吗？我说你丫被骗了，很难接受？”
陈式瘪了瘪嘴，“在下不才，也算是京城有点儿小名气的天师，‘以命换命’这事儿不是要你什么都不做，直接去死就好了，不止你，那个做药下蛊点人也得付出代价！这么赔本儿的买卖，非亲非故的，哪个傻帽儿会愿意陪你干？”
“可你刚刚把我的脉——”
“那药顶多损你一段时间的健康！你现在正值壮年，微脉的脉象你吃个十天半个月的人参，或者十全大补丸就能原地恢复正常！”
“可老爹他……”
“有恢复？”
见罗光明点点头，陈式笑道，“或许确实是有那小小药丸的帮助，但你也不能否认医生的积极治疗不是？”
罗光明彻底懵在了原地，难道他做的都是白费的？
“可为什么……他为什么骗我？”
罗光明颤抖着双唇，想到了那个将“许愿药”卖给他的人。
“这事儿很难想？”
陈式白了他一眼，却听那边简弈的声音传来，“他不想让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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