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井有什么特别?”
陆慎扶额看着陈式几乎半个身子都栽进了井口,而身后守在祠堂门口的帮佣绝对是一脸看傻子的模样正往他们这边瞧。
“哎喂——陆哥快快,拉我一把!”
听到陈式的呼救,陆慎连忙上前伸手一拽,轻而易举就把陈式给捞了出来。陈式一屁股坐在井边,拍着胸脯微微喘着气,陆慎像是再次确定什么,又从井口微微朝内探头看去——果然没有倒影!
凭借多年陪陈式出外勤的经验,陆慎忙将视线移开,就听那边的陈式揶揄一声,“陆哥警惕性还挺高。”
“拜你所赐。”
陆慎蹲身下来,两人的身影正好被井遮挡,那侧的帮佣打着呵欠,懒散地将视线移了开。
“发现什么了?”
陈式展开有些湿润的手掌,就见一个已经被淤泥污染了一半的粉色发圈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
“这是……”
“小娃娃的发圈。”
陈式并不嫌脏,将上面的水甩了甩干就直接将它揣进了兜里,“这东西卡在井壁上,看着样式很新。”
“我下去看看——”
“哎我说陆哥,我这还刚夸过你,你警惕性呢?”
陈式朝陆慎撇撇嘴,打断了他的自告奋勇,语气忽地沉了下来,“连我都还不清楚这里面到底会有什么‘东西’,你直接进去不是自投罗网?到时候娃娃没救出来,还把自己个儿给搭进去!”
陈式明白陆慎的急迫,但鲁莽的后果却大概率致命。
“那现在怎么办?”
“有人家丢了小孩儿,总不能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吧?”
陈式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去村里溜溜。”
两人沉默着穿过幽深的回廊,仅有单调的脚步声砸在石板上。毋庸置疑,即便是不太懂那些个神鬼方术的陆慎在与陈式一同参与过不少事件之后,也能差不多察觉到某些事情之间的些许关联。
庆典的白灯笼。藏着头发的布娃娃与卡在井壁上的儿童发圈。
颜爷的暴毙。颜氏祠堂中被捆着的简弈。
这根本不是什么庆典,而是祭典。
“陈式,那孩子……”
“生死不明。”
见陈式严肃着脸摇摇头,陆慎的心思更是沉到了谷底。他闺女也有一个那款式的发圈。眼瞅着走在他身边的陆慎面色僵硬,陈式有些懊恼地挠了挠头,杂毛立刻从他盘好的牛鼻子里冒了些许出来,“但那井水一定连通了村子里的某处水源,只要找到水源,或许咱就能找到那小孩儿——”
“什么小孩儿?”
陈式一怔,脚下的步子就这么停在了原地。
一道道温和的日光宛如金色明亮的银杏叶,扑簌簌地洒落在眼前人的发间与衣衫上,清澈的声音宛如玉石落地,轻轻碎在了陈式的心里。
“阿呃早,简弈。”
陈式摆脱掉一瞬的恍惚,见换了一身白净衬衣的简弈正朝他和陆慎走来,“身体怎么样了?”
“不碍事了。”
一想到听颜修时转述来的陈式的“光辉事迹”,简弈就有些忍俊不禁,眼前人到底还是救了自己的恩人,他朝陈式微微颔首,“谢谢你昨天救了我。”
“哪儿的话,你跟我……”
陈式到嘴边儿的话一顿,几天前的天桥事件在他脑中飞速划过,他终于是嘿嘿笑了一声将亲昵的话给硬改了去,“甭客气!”
察觉到了陈式有意的疏远,简弈也被迫想起了自己几天前的鲁莽,轻咳一声像是在掩饰尴尬,见一旁陆慎周遭仿佛笼着一圈低气压,简弈想起刚刚不经意听到的两人谈话,“……你们在聊什么小孩儿?或许我能帮上忙?”
“是陈式在井里——”
“我说简弈,你昨儿被绑地跟个粽子似的,确定没事了吗?还是回屋休息吧!我和陆哥还有点事,你现在就好好躺着养伤,旁的有我和陆哥呢!”
陆慎刚想解释,就被陈式给挡了下来,就见他的唇角微勾,一副“伤患别瞎操心”的模样道,“噢,蒸汽眼罩我这兜儿里还有好些个,你等等,我都给你找——”
“我昨晚看到颜爷死了,就在我眼前。”
简弈的一双琥珀色瞳子定定地看着陈式。
他不确定陈式知道多少,但能看出陈式的有意隐瞒,所以如果他想知道陈式两人查到了什么程度的话,他有必要将自己的情况真实告知对方,且毫无保留。
“这双眼睛能看到一些东西,怨念深的,将死的。大多数时候是在夜晚。”
简弈指了指自己的双眸,淡淡道,“就像是全色盲症状一样。”
全色盲——眼中只能看到黑白两色。
相比于陆慎愕然,陈式则是暗暗咬了牙,下颚紧绷地嗫嚅着,“活人褪色,死者着墨吗……”
“当然,闭上眼睛就好了。”
只是需要花费些力气。简弈并没有说出后一句,而是继续道,“即便我能偶然看见那些东西,但大多时候都是无害的,即便他们有的形态着实有些可怖。”
这是相伴简弈长大的“病症”。虽然幼时母亲有带简弈去做过检查,但在医学上简弈的双眼并没有任何问题。后来简弈被母亲养成了日落之后待在自己房间的习惯,看到那些“东西”的频率也逐步减少直到……
“陆哥,还记得几天前我们咖啡店发生的那件事吗?”
突然被点名的陆慎点了下头,简弈带着歉意道,“虽然当时是白天,我在靠近那个发疯的孕妇时出现了‘全色盲’的症状,她的黑影在朝我呼救,要我救她、救她的孩子……抱歉,我当时没有将这些一并告诉你。”
陆慎了然。换做他是简弈,他也绝不会将自己的秘密坦然告诉他这个外人,更何况这种现象如果在那时说出来,简弈或许认为自己会像那名癔症的怀孕女人一样被一并带走。
“而昨晚,我看到的则是颜爷的黑影被一个漆黑的深不见底的巨口吞没。”
此时此时,只是单纯回忆起昨晚那“东西”,简弈都觉得有一股凉意顺着后脊一直攀上他的脖颈。
那东西是裹着浓郁的恶意,是所有丑陋的**与贪婪的集合体。
那种阴暗潮湿令人恐惧的冰凉,就像……忽地,简弈像是在汩汩意识的洪流中抓住了那一丝关键:祠堂的那口井。
“我偶尔能感受到那‘东西’的存在。”
简弈清冷的声先夹杂着一丝寒意,“在这颜家村,在这颜宅里。”
“你说你能感觉到?”
陈式难得蹙了眉头,一改平日里的懒散模样,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有炸毛的征兆,“小时候就开始了?”
“嗯。”
“我c——”
陆慎像是接收到了信号的雷达,在陈式即将吐出污言秽语之前灵敏地伸出大手给他狠狠捂了住,心里还无奈“这人骂的是真脏啊”。
简弈愣愣地看着被捂嘴的陈式,那双墨如深潭般的瞳子里撞着愤怒的星火。
没有害怕,没有同情,没有他做好最坏的打算告诉他之后,对方可能会给他或惧怕或嘲弄的反馈,相反,只有怒意,滔天的怒意。
他不懂,不懂为什么陈式是不同的,而他又在愤怒什么呢?
“布泥丫捉搜各唔(把你丫脏手给我)拿开!”
陈式骂骂咧咧硬是给陆慎撞了开,气急败坏地呸了好几声,“那‘邪物’……呸呸!等爷找到,爷一定弄死丫!”
陆慎可以想象陈式会发火,但没想到这厮能“亲切问候”这么久。
不过……他看向简弈出声询问道,“你知道那‘东西’在哪儿?”
陆慎的问题让简弈瞬间回了神,他将目光从陈式身上移了开,认真道,“祠堂那边的井。”
陆慎一愣,陈式根本来不及拦就被他从兜中掏出了那根从井中取出的儿童发圈。
“简弈,你看看这——”
“这不是颜妞儿的发圈?”
不等陆慎说完,简弈便将陆慎手中的发圈拿了过来,放在手中查看了一番,“庆典前我还看颜妞儿戴着的,怎么会在陈式你那里?”
“颜妞儿是?”
“颜三户的女娃。”
见陈式没回答自己的问题,简弈还是认真先解决了他的疑问,“就是陈式你替我解围的那天,我本来是要去追颜妞儿但却被颜川给拦住了。”
简弈将那天的经过简单讲给了两人听,而陆慎也将他们在井中找到这发圈的事也告诉了简弈,虽然一旁的陈式多少带着点不情不愿。
“小孩儿哭着说不要剪头发……”
“这颜三户真是不配为人父母!居然真将自己亲闺女给献了祭!”
听到陆慎说出“献祭”一词,简弈的心头一震。没想到陈式他们调查后得出的结论与自己不谋而合。
颜爷之死是一种献祭。
颜妞儿被拖入井中下落不明,同样也是一种献祭。
“村长其实一早就告诉我们了:六月十五的庆典是来庆祝某个‘神灵’的降临。”
陈式扯开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只不过这玩意儿并非‘神灵’,而是邪祟。”
只是这一次,献祭的过程却好像走歪了。
先是作为颜家的家主颜爷暴毙,不知是自杀还是他杀,再者是被捆绑住丢在祠堂本应成为祭品的简弈被陈式解救了下来。
短暂的沉默被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打破,伴着人声的吵闹,就见村长身后跟着几个劳作的村民朝三人慌忙跑来,村长擦着满头的大汗,气喘吁吁,另外几个村民甚至差点几次在途中被台阶绊倒。
“陆警官!”
“陈大师!”
“不好了——”
“出事了!出大事了!”
三人的面色迅速沉下,只听见村长喑哑的声音带着令人恐惧的骇然自回廊中蔓延开来。
“村里的孩子……呼呼……”
“所有的孩子都中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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