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火袅袅。
简弈缓缓睁开眼环视四周,这才确定自己是在颜氏祠堂中。他的手脚被绳子紧紧地捆着,口中也被塞了东西没办法呼救。他想起下午颜修时带自己回到颜宅后,他就被颜爷叫去,只是喝了杯茶便不省人事了,再醒来就是现在五花大绑被扔进祠堂的模样。
简弈挣扎着要从冰凉的地上起身,却恍惚间看到了桌上放着的列祖列宗以及各位已逝的颜家人牌位中扎眼的名字。
颜文淑。
颜弈。
简弈一怔,忽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在他母亲旁边的,应当就是为他而立的牌位。看来颜爷早已擅自将他的名字放进了族谱,还为他提前立好了牌位——这也就意味着他会死。
从脚底窜上的冷意顺着血液流淌进简弈的每一处毛细血管,忽地,简弈的瞳孔微缩,眼前的景象在此一瞬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无论是桌上如山峦般起伏的牌位,香炉中冒出的冉冉青烟,还是冰凉的地面映照的自己惨白的脸,万事万物此刻在简弈的眼中全部褪去了颜色,除了牌位上突然出现的那一抹扭曲浓重的黑色身影。
“……是你。”
简弈魔怔般地瞪大了双眼,因为眼前的黑影他万般熟悉——颜爷,是颜爷扭曲的身影。
“该死的是你!”
“该死的应该是你!”
简弈并不明白为何会在祠堂看到身形如同颜爷的黑影,但他苦于口舌被封,根本无从询问,无从言语,只能任由眼前那黑影疯狂的质问与辱骂。
嘀嗒。嘀嗒。
轻响自黑暗中传来,像是血水的滴落又像是淬了毒的尖刀,一点点有节奏地在地板上拍打,由远及近,仿佛下一秒就会来到简弈的耳边。他眼前黑影指责的怒号突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呜咽般的哀嚎,下一瞬间黑影被彻底撕碎,一张长满森然牙齿的血盆大口将其咬碎吞没。
“呵呵呵……”
从那巨口中发出的笑声阴诡,时男时女,时而像是玩闹的孩童,时而又像是垂暮的老者。
“欢迎回家……我的祭品。”
这声音他似曾相识。简弈混乱的脑袋想着,只觉得他被捆住的身子像是逐渐被什么阴冷潮湿的滑腻东西攀爬而上,像是藤蔓,将他本就充血麻痹的四肢裹得更紧。简弈动弹不得,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颜爷的黑影被巨口吞噬。
他拼命想要闭上双眼。然而事与愿违,不像上次在咖啡厅那样,眼前黑洞洞的巨口存在着明确的危险和恶意,即便吞噬了黑影仍旧不满足,它径直朝着简弈的方向便又咬过来。
“……急急如律令!”
耳畔一阵朦胧的声响像是突然穿透了包裹住他的茧房,如同一声炸雷击碎整个虚空的屏障,简弈只觉得仿佛有一条巨大的火龙席卷而来,灼热的气息却在触碰到他的身体时融成了柔和的温泉。
简弈愣愣地看着眼前世界的色彩随着被逼退的漆黑巨口而慢慢回归,有绸缎桌布的赤红,有点点烛光闪烁的昏黄,还有那道护在自己身前的背影,黄底朱字的符箓和飘扬的墨色长发。
简弈的眼睑迅速阖上,整个人陷入昏迷失去意识。
*
嘶——眼睛好干。
意识回笼后简弈的第一感觉就是干涩的双眼,然而就在他想要睁开眼睛时,却被障碍物给挡住了。
“唔……”
“小弈,你终于醒了!”
听到耳边的声音是颜修时,简弈倒没觉得奇怪,刚想抬起手却在此时触动了早已麻痹的痛觉神经,一股脑儿地将身上的疼痛瞬间体验了个遍。
“你先别动!”
颜修时慌忙止住了简弈的乱动,“你被绑了太久,手上脚上都是淤青……”
“颜爷呢?颜爷怎么样了?”
想到了昨晚自己眼见的异状,简弈问道,却在半晌之后才听到颜修时传来的悠长叹息,“颜爷昨晚去世了……医生说,是突发性疾病。”
不对。
颜爷是被献祭的。
“……总之,你多休息。”
颜修时说着便将附在简弈双眼上的东西取下,简弈睁开有些温热湿润的双眼,这才看清那阻止自己睁眼的障碍物居然是一个粉色的蒸汽眼罩,就听颜修时说道,“这眼罩是陈式的,说给你戴着能让你舒服点。”
“陈式?”
见简弈疑惑,颜修时便将昨晚陈式是如何扛着简弈踢开他的房门,问简弈的房间在哪儿,然后自顾自地把人给送回去,将颜修时的询问给挡在了门外,天还没亮又踹开了他的房门,让他帮忙照顾还没醒来的简弈……如此这般“英雄事迹”给完全讲了一遍。
“这人真是……”
简弈听完红着脸,真是觉得又气恼又好笑。亏得他昨天还跟陈式说了不少时哥的好话,这人怎么就当真不客气了?
“……都怪我,我没想到颜爷会把你绑了带到祠堂。”
简弈摇摇头,这事情是颜爷早就计划好的,就算是时哥也改变不了什么。
“陈式人呢?”
“他和陆警官应该还在宅子里调查。”
简弈在听了颜修时讲完昨晚家宴上发生的事之后了然,心中也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想——昨晚的祭品原本应该是他,但不知为何颜爷变成了代替品,这也正好印证了形似颜爷的黑影一直念叨的那句“该死的应该是你”。
而在家宴上察觉到不对的陈式便来到祠堂救了他。
简弈现在的感觉不是很好,因为陈式像是已经提早知道了会发生什么事情一样。从他莫名其妙说要护着他,到昨晚在关键时刻来到祠堂救了他。
“……时哥,颜爷确定是自然死亡?”
“镇上没有专业的法医,只是派来了一名医生来。虽然陆警官一直坚称死亡有异常,但奶奶却强硬地拒绝解剖。”
解剖遗体是需要经过家属同意的,如果是自然死亡且家属接受,即便是某个警察也并不能违背家属意愿。而像在颜家这样封建守旧的大家庭里,破坏完整的尸身是大忌,更何况颜爷是吃了自家亲孙子颜修勤奉上的寿桃点心才突发疾病。
众目睽睽之下颜修勤并没有机会去碰那寿桃点心,而且这个家宴规矩颜家所有人都知道,谁都可能在家宴开始之前在那个寿桃点心中动手脚,可不解剖验尸的话,永远不知道是不是点心里被下了什么东西,才成了颜爷身体上疾病突发的诱因。
“那颜爷现在……”
“颜爷的尸身现被安放在祠堂,奶奶不让任何人进入,等过了头七立即下葬。”
见颜修时的眼睛红红的,脸上满布亲人离世的痛苦。简弈明白即便颜爷对他有多么残忍,但对于时哥而言,颜爷只是从小宠爱他的亲爷爷。
*
“妈,这遗书就是从颜爷的卧房找到的,笔迹咱们也看了,这手抖的字迹肯定是爸写的,您承不承认眼下根本不重要。”
颜文清摇了摇手中的一纸文书,轻蔑地看向仍端着姿态面容严肃的袁氏,而站在他身旁的颜小媚更是趾高气扬。
“妈,您就别倔了,按法律就得照着颜爷的遗书来,谁还管什么嫡长子……哎哟,瞧我这嘴!”
“‘妈’也是你能叫的?”
听到颜小媚在这时故意提起她早逝的丈夫,袁氏身边的孙玲立刻呛了回去,“跟我们**律?颜小媚,你一个没有合法婚姻关系的人,还妄想能分到遗产?”
“我可没说要抢你们颜家的遗产。”
颜小媚矫揉造作地笑了笑,“只是颜爷指定要将遗产全部留给我们文清和修泽,并且指定我、儿、子颜修泽作为颜家的后一代新家主罢了,你们颜修时,连个屁都不是呢!”
“你——”
“呵,不过是个没家教没名分的贱人,倒跟我在这里讲起法律了。”
见孙玲气得银牙咬地直响,袁氏只是冷淡地看着颜文清和颜小媚道,“可以,那我也告诉你们,这遗书我从未见过也绝不承认,我已经联系专管老爷财产的律师来村里了……”
听及此,颜文清和颜小媚俱是一怔,就见袁氏继续道,“那位律师先生可以鉴定老爷的笔迹,届时若是被发现遗书造假,这代价……可就大了。”
见袁氏分明意有所指,颜小媚只是干笑两声,“这……这怎么可能造假遗书呢……”
“是啊!”
颜文清轻咳一声,又恢复了刚才的高昂态度,“而且谁知道你说的那位律师是不是你找来的人?我从没听父亲说过有这位律师……”
“颜文清。”
袁氏的声音喑哑,看向颜文清的双目晦暗不明,“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妈,没必要跟他们废话,我扶您回去休息。”
孙玲朝颜文清露出了必胜的笑容,随后倾身准备去搀扶袁氏,然而对方却只是抬手将她伸来的好意给拍了开。
“妈……”
“孙玲,别忘了你也早不是我颜家人了。”
袁氏的目光冰冷,喑哑的声线让孙玲的心不安地沉入谷底,“老爷的遗产当然会给时儿,但你和那个郑元,我绝不会让你们拿走半个子儿!”
“哎,这一家子还真是乱。”
站在一旁将颜家这场争夺遗产的闹剧尽收眼底的陆慎摇摇头,吸完最后一口手中的香烟就将烟屁股弹到地上,最终被他无情地踩灭。
“可不嘛,除了那个颜修时昨晚掉了几滴眼泪,其他人都掉——进钱眼里了。”
原本躺在一旁石凳上闭目养神的陈式难耐地坐了起来,眼下全是乌青,一看就是整晚没有睡觉的样子,他掏了掏耳朵,“不过我不同情这颜家老爷子,不如说丫是罪有应得!”
见陈式言语上不过瘾,还连连呸了几声,陆慎才问道,“怎么,这是心疼小弈了?”
“啧,小弈也是你叫的?”
“人家可是乖乖叫过我‘陆哥’。”
“……”
陈式翻了个大白眼,知道陆慎在揶揄,懒得再继续接茬,拍了拍身上的灰站起身,“走吧。”
“去哪儿?”
“您是失忆了还是故意的?”
陈式指了指通往颜氏祠堂的方向,“不是就剩那边没调查了。”
陆慎也不理陈式满嘴的“知道我忙了一宿还不让我好好睡个觉”“回去一定给丫告到组织扣薪水然后再罚你好好休息一个月”,直接问道,“可那祠堂被袁氏给封了啊!”
“她封她的,我查我的。”
“咱还能查啥?”
“那口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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