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霁见姜去寒从来都不会空手，价值千金的琅琊古墨被用来恭喜姜去寒初入职场。
姜去寒摇头拒绝。
在入宫前，燕隐尽到老师的职责，把一些官场上要注意的事情告诉姜去寒。其中一条就是不要接受别人送的礼物。
这一点连姜蘅都没有注意到，毕竟总有人给姜去寒送礼物，排着队源源不断替他效劳。
“哎呀。”谢云霁靠在窗柩上，“难道我送你的金呀玉呀还少吗？这条墨算不上什么。”
态度亲昵让身后的郑议瞪大眼。
“收下吧。”裴琚光作为上司，替受欢迎的下属解决麻烦。
琅琊古墨被随手放在书桌上，谢云霁是带着正事找来的。
裴琚光把在东殿的江硕和程迟也叫出来听。
沽镇是谢云霁为海务司挑选的驻扎地，但是台风几乎摧毁了他所做的一切工作，朝廷会发赈灾物资，但也仅仅够受灾人群活下来，想要重建港口就需要谢云霁的工作。
当然，谢云霁也可以换一个城市，他在管和不管之间，选择先来文渊阁看看。
“沽镇多丘陵，盛产一种叫竹母根的药材，清热解毒，多用于治疗暑气病……”谢云霁像父母介绍孩子优点一般，把沽镇的药材药商介绍给裴琚光等人，“你们选药商，可以考虑这里的。”
谢云霁想借用这次机会给沽镇输血。
裴琚光问：“药商这点利润够吗？”
“不够，”谢云霁道，“但是能够让其他人看到沽镇，知道朝廷的政策向这里倾斜。”
他要把人口少但拥有完美港口的地方打造成遍地黄金之处。
姜去寒眸光微动，他同时烦恼的两件事能一起解决真是再好不过，所以当裴琚光问他们的意见时，姜去寒第一个赞成。
郑议和江硕也觉得可以考虑。
裴琚光问程迟：“你觉得呢？”
程迟原本就是户部的官员，有更高的政治敏感度，他回答：“军队的药物供给不只有治疗暑热病的药，沽镇能够缓解一时，之后军队更需要的金疮药原料是否要去别的地方采买？沽镇药商体量小，与其他地方的联系也不紧密。不如一开始就把工作交给更成熟的大药商。”
谢云霁道：“到时候未必出不了大药商。”
程迟沉默。
“那你所占利未免太多了。”裴琚光道，“世子应该了解自己父王领地的情况，船舶往来好不繁华，把白花花的白银从外邦带入我朝。”
“英王领地繁华和我要谈的事有什么关系？”
“原先一两白银能买两石米，现在只能买一石半。富庶了你们家，后果是全国承担。沽镇也是如此，你已经从中得利，想要扶持发展它去想别的办法，不要插手药商。”
谢云霁嘴巴动了两下，说不出别的话，只说：“是我的手伸长了，当我没说。”
而姜去寒满心懊悔，在能一眼看破政治幻影的裴琚光面前，他先前自认为的才能像膨胀的空气，一下被压缩成米粒大小。
恼怒也没用。
他批评自己，一口气吃不成大胖子，这是你十八年不思进取的后果。
裴琚光没听见谢云霁在说什么，他分神注意姜去寒的状态。
如果他们是真的上下级关系，上司会就算没有开除一时不机灵的下属，也会心生不虞，但裴琚光却担心自己没有顺着姜去寒的话说让他不高兴。
“我们的药材还是很好的。”谢云霁一点没有心思被戳穿的窘态，他很快找别的话题聊，看时间差不多了后道：“你们不走吗？宫门要关了。”
众人这才注意到时间。
“我还有事向皇上禀告，你们先走。”裴琚光道。
众人应声：“是。”
郑议一脸羡慕，天子近臣，他这辈子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等到这一天。
谢云霁在一旁抱着手，禀告什么？该不会是他刚刚说的，那无所谓，他所做的完全符合他的利益，而皇帝说过，他的利益也是皇帝的利益，让他放手去做。
一行人往宫门口走去，因为有谢云霁在，而他们刚好拂了他面子，不好再开口搭话，走得格外安静。
姜去寒脑子里仍然在复盘刚刚的事，按照习惯踏上自家马车，突然袖子被扯了一下。
一回头，谢云霁攥着他的衣袖道：“郡主说晚上我跟你们一块吃饭。”
这点事啊。
谢云霁本来就是姜国公府的常客。
他没放手，姜去寒便拉着袖子把他拉进马车：“一起走吧。”
马蹄踏着青砖，姜去寒坐在车内，把宽大的衣袖盖子自己腿上，安安静静。
谢云霁打破寂静：“你别太在意。”
“在意什么？”姜去寒自尊心高，嘴也硬。
“皇帝设置六部让其相互制衡，取平衡之道。”谢云霁说正事的时候语气很轻，以一个分享者而不是教导者的身份说，“当你深入其中，成为角力的一员，就最大限度捍卫自己一方的利益，剩下的交给制度。”
姜去寒听进去了。
“我虽然不是你的同僚，但也不是你的敌人，从远近亲疏的关系上来说，我和你是一伙的。”
姜去寒叹息：“我感觉全世界都和我是一伙的，可是面对的困难还是那么多。”
他那么忧愁，谢云霁却有点高兴，这是姜去寒第一次在他面前敞开心扉。
马车走了一路，谢云霁侧头盯了一路，姜去寒被看得有点不自在，他想，今天受挫的不止有他，谢云霁的城镇还在台风摧残的磨难中挣扎。
姜去寒解下钱袋：“这些当我捐赠的，等到家我再拿更多的给你。”
谢云霁没有推辞，也没说这些钱在灾难面前是杯水车薪这样的话，他道：“其实我有两手准备。”
“什么？”
“一个英王府半个紫禁城听说过吗？”
“当然。”英王富庶是天下皆知的事，不然那么多王，唯有他的世子被送进京。
“我要回去一趟，敲一笔大的。”这是最方便快捷的，至于为什么不是首选，“只是我又得和我的后母还有弟弟妹妹斗，而且怕陛下不够信任我，不放我离开。”
这是他不轻易对外人言说的苦恼，他在和姜去寒交换苦恼。
姜去寒道：“你会成功的，将来你的心血和成就会刻在沽镇的石头上。”
“一切阴险复杂的斗争，又算得了什么。”
姜国公府的饭桌上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兴平郡主亲热的给谢云霁夹菜：“在京城要是觉得孤单，多来我这里，这就是你半个家。”
姜去寒不知道他妈葫芦里卖什么药，把勺子在碗里搅拌，就是不肯盛一口到嘴里。
幸好兴平郡主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这会的功夫，几乎已经认了谢云霁做干儿子。
干儿子也就是自家人，兴平郡主稍加铺垫后便开始大肆挑选京中适婚男，然而无非是李家公子貌丑，张家少爷平庸，王家长子花心，马家小儿克妻。
京城的这些古老贵族，把保守刻在骨子里，如果没有培养出一个足够出色、大刀阔斧改陋习的后辈，对新嫁娘来说，连最普通的商人家庭还不如。
商人是走天南海北，开放包容的。
“你们这一辈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你看看那个刑部侍郎，敢在家活活淹死儿媳妇。”郡主道，“那个儿媳朴素持家，一年到头一身灰扑扑的旧缎子，在别人宴会上连口茶都不多喝。”
姜去寒小声道：“那就不嫁了呗。”
兴平郡主冷哼一声，正要说话，被谢云霁打断：“不如我来替郡主留心？”
“那算了。”拒绝太快，兴平郡主找补，“不是说你结交的都是狐朋狗友的意思。”
谢云霁勉强笑道：“没有这么想。”他是真没料到自己在兴平郡主眼中的形象这么糟糕，反思了一圈，还是刚来京城时立的纨绔子弟人设用力过猛。
“其实……”郡主叹息，“谁再好能好过明昭太子呢。”
“有那么好吗？”姜去寒从前与先太子接触的机会较少，但他越被人怀念，就越证明现在的皇帝做的不好。
所以他其实在问他有那么差吗？
“风趣幽默、温文尔雅、博学多才就不说了。”郡主道，“他有孝心，每年都会去祭拜亡母并且斋戒，还有善心，救济百姓亲力亲为，还有仁心，保护了多少因为直谏而触怒先帝惹火烧身的官员。”
听起来确实不错……姜去寒哼唧：“那还蛮好的。”
于是在心里命令系统：“给我找出他的三个缺点！”
系统：【很难诶！】
郡主遗憾：“你姐姐要是嫁给他，那就是史书上的帝后。”
“可惜现在明昭太子死了。”谢云霁终结郡主的美梦。
郡主搅拌汤勺，话锋一转问姜去寒：“你们何时休沐。”
本朝官员五日一休沐，但兴平郡主就没见过姜去寒放过假，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兢兢业业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我们没有休沐的。”时间太紧，他们是为战争成立的部门，一日没有做成事就一日不休息，现在这个情侣，裴琚光没有要他们在文渊阁打地铺都算仁慈。
“老天，”兴平郡主看着他好好坐在那里，腰却窄窄的却像一张纸片对折，“你平日在家睡到日上三竿。”
“调理好了。”姜去寒希望兴平郡主给他留点面子，“怎么突然问这个，是有什么事？”
“噢，安国寺的香火很灵，你抽个空去拜一拜。”兴平郡主状似不经意，“不和我们去，和你同僚一起去也行。”
姜去寒眼睛微眯，不对。
“裴琚光比我还忙。”
“那太可惜了。”
“你想让我把裴琚光带去安国寺，让他和姐姐相亲！”姜去寒大声戳破，“裴琚光和明昭太子完全是两类人。”
而且还有过节，裴琚光是彻底背叛了先太子。
“知道了就去给我办。”兴平郡主已经决意要做女儿新家庭的守护神，小小污点恰好能拿捏女婿，反而变成亮点。
饭桌上的理就像盘子里的菜，你占了我就没有，兴平郡主索性离开：“我不吃了，你多吃点。”
谢云霁起身送她，而姜去寒坐着，思考着，并没有动筷子，他道：“我姐以后是要干大事的，但裴琚光人也是真不错。”
他不排斥这个人加入他的家庭。
谢云霁发现他的眼神从抗拒变得有光彩，起身为他夹菜：“那你约他试一试？”
姜去寒这样全世界像他倾斜的人，不会很在意周围人的性取向，直男也爱靠近他。
所以他不觉得裴琚光是gay，也不觉得谢云霁gay。
但是肯定知道谢决是gay。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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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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