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为客卿们谏言，卓玖并没有放在心上。这一月她不仅控制流民们不再向上党郡移动，将三川郡以西各郡的几乎所有灾民都拦在了三川郡内，以防他们前往受灾更严重的上党，加重当地的压力，还命人彻底探查了荥阳附近十数城的情况，绘制了详细的地图，将所有能动的灾民都利用了起来。
因为绝大多少灾民生病的原因都是因为饥饿，在得到虽然不多但稳定的食物后，很多人都恢复了一定的活力，而其他需要草药的灾民，也在卓玖启用刘氏一族为灾民的疾医后，得到了应有的帮助。甚至在见过刘满每日都能喝到稀粟粥后，很多稍懂看病的灾民也主动寻啬夫，希望可以谋得治病的差事。
在这个月，十来个大小灾民聚居地，都有了疾医常驻。减少生病和死亡率，也就是减少了瘟疫流行的风险。
如今卓玖已经安排灾民们以屯为单位，在城外平整土地，不求效率多高，只是暂时给他们找些事情，好有理由多给他们救济粮。而她则召集荥阳和附近的几个城县的所有农官，都水官和铁官，准备为三川郡修建全新的冶炼作坊，铺装道路。
三川郡作为韩国最先被秦国攻占的地方，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此地拥有品质极好的铁矿山，还有作为其半生矿的铜和硫，其他郡需要等待运输铁铜器具原料，在三川郡并不难得，这里甚至拥有极好的生铁锻造技术，卓玖的炒钢法也早就被矿场应用。
但因为都是军需的缘故，这些都和百姓们没有什么关系。
卓玖并不求能将质量极好的铁矿石给她，只是向郡守要来了矿渣和下捡的矿石。她已经亲自探查过，附近有少量的高岭土层，虽然不足以大量开采，但足以为周围各城烧造耐火泥，以造炼钢炉了。
乡啬夫们按照卓玖的规划，将工作分为各个步骤，再调派人手。卓玖命人在城外搭建了不少炼钢炉，按照咸阳作坊的布局，也为这些炉子联通了烤炉，可以让灾民用炉火的余温烧些饭食。
日后的天气会越来越冷，她还通了陶管让烟道通过灾民们的棚子，供他们取暖。
铁含量较低的矿石需要更久的煅烧，啬夫们为此甚至需要抽调自己乡中的铁匠，来这里维持生产。好在有心的灾民趁此机会学习锻造，很快就有一批人可以负责炼铁，并不会影响本地人的生活。
而卓玖则在和三川郡都水令，以及附近的多为都水官研究后，终于将驰道的修建计划拿了出来。她带着复杂的修路规划图找到三川郡守时，正值中年的郡守甚至呆滞了片刻。
“这是卫尉只用两月所作之图？”这位身经百战的郡守看着被挂在墙上的大图问道，“就是某最熟练的郡丞，作如此大的图都至少需要四个月。”
“若不是见卫尉腿脚不便，某甚至都要怀疑阁下已经来过数次三川郡了。”此时通信不便，不是每一次任免都会通知所有郡守，三川郡守并不知道卓玖先前的官职，习惯性的认为她早先就是卫尉手下的属官。
卫尉负责提交各地吏民的上书，属官们常年在各郡行走，知道卓玖并不介意自己的腿伤，郡守便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卓玖笑着说，“一路从咸阳过来，玖也算对三川有些了解。更何况，这些地图都是郡守派人送于玖的，玖不敢居功。”
名义上她的官职较高，不过郡守毕竟年纪更长，卓玖坚持以晚辈的礼节说话。
郡守笑笑，将话题转移到卓玖的计划上，“卫尉是向先从三川郡向咸阳方向修建驰道？某知王上将‘以工代赈’的事务全权交给了阁下，若是向别的郡修路某都不会拦着，可这联通京畿，不知王上可否知情？”
老生常谈的话题，关中地区的所有城县都没有内外瓮城，也就不具备守城的条件。三川郡守担心如今让灾民负责修路，将便于运输交通的驰道修进函谷关，若是这些灾民在入关后反叛，他和卓玖不好交代——倒是没担心过关中的安全。
卓玖摇摇头，“某并不打算让灾民们负责所有驰道的修建。”她拿起一旁的细棍，指着设计图上的路线给郡守解释道，“可以将灾民按照原先户籍所在的地方分类，再将驰道分为数段，让他们负责修建去往自己乡里的方向的驰道。灾民们大多来自函谷关外，即使有需要前往函谷关的劳工，数量也不会太多，并不能形成民变的条件。”毕竟是咸阳城前最后的关隘，函谷关的驻兵数量甚至可以匹敌陇西。
“所以三川郡其实只负责郡内道路的修建？”郡守捋着胡子思索了片刻，又问道，“卫尉是想将三川郡作为范例，也给上党郡和上郡的赈灾做准备，那么是否也要在这两郡修建驰道呢？”如果接下来要给东边的两郡修路，三川郡的规划便需要有所改变。
“这两地不着急。”卓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三川郡守不要在意东边的临郡，“如果郡守觉得可行，那么我便下令了。”
三川郡守是先前自韩国投奔秦国的将领，从卓玖的态度上就已经猜出大概是有战事了，便没有细问，淡淡点头道，“一切以卫尉的命令为要。”
在卓玖拄着手杖离开后，他才捋着胡子对从屏风后面出来的郡丞道，“原先得知卫尉竟是女子时，我还心中不服。如今共事了这几月后，方知人外有人啊！这卫尉颇有芈太后当年风范，真是不可小觑。”
郡丞抬头看着规划详尽的图纸，无奈地摇摇头，“好在我等已是秦民，王上如此重用这位芈姬，再过几年，恐怕六国都要吃苦头。”
......
冬日已经悄然来临，这几个月城外锻铁的炉子昼夜不停，滚烫的铁水从炉口缓缓流出的同时，融融的暖意也笼罩在灾民的营地里。
“呼呼，快让让，冻死我了。”
来自西伯利亚的寒风经过数月的迁徙终于吹进了三川郡，没有厚衣的灾民们要么聚在棚子下躲避寒风，要么凑到锻造炉和烟管附近取暖。这些日子他们已经跟随着修路的队伍，从荥阳缓缓的向自己的县乡移动，看样子来年春天便能返回家乡了。
“哎呀，这天可够冷的。”一个干瘦的男子搓搓手，将身子向烟管的方向凑了凑，“刚刚我在工地上还和旁人说呢，今年可比往年更冷了。”
“可不是。”另一个人蹲在地上，忽然神神秘秘的说，“我可从老表那听说了，今年的蝗灾可不是好兆头。老表在咸阳服徭役，年初的时候还看见王上祭祀时，有黑龙出世呢！这龙也分好坏，咱也不知黑龙是好还是坏......这万一是坏的，说不准蝗灾和寒冬，都是它造成的。”
“哧！你胡说什么，你不知道咱们先前在荥阳见的那个......”另一个人反驳道，“就那个，坐在带轮子的椅上的女的......”
“叫芈姬那个。”另一个提醒道。
“对，芈姬。贵族才姓氏双全，人家是贵人，我可听啬夫说了，芈姬是专门给王祭祀的巫，人家都没说今年是灾年，用你在这胡说？”
显然，这个说法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认可，众人纷纷应和着，“就是。”
“而且芈姬还给咱们弄来了食物，让咱们边修路领粮食，边回乡。这总比饿死好吧。”
这番话又引得周围人频频点头，先前说是灾年的人也点着头。劳工们只是休息了片刻，便又结伴去抬夯土用的木椽，准备夯实现在修的这几丈路。
三川郡各处矿山运来的，还有炼铁炉中产出的矿渣，几乎都被卓玖用来添进泥中用来铺路。这些用矿渣填充的路面不易扬尘，又有很好的透水性，还不需要过度的夯实，只需要在铺成后夯实一两次便可，大大减少了工程量。
灾民们干劲十足，都希望在冬日结束前回到家乡。
他们需要在最冷的时候需要将田地深耕，把土中的虫卵翻出来冻死，这样才能保证明年不会出现大范围的蝗灾。
但卓玖清楚，以现在的工程进度，绝大多数灾民最迟都只能在来年的春天才能回到家乡。更何况，明年有对韩国的战争，恐怕很多人都无法耕种了。
为此，她还在给嬴政的奏章中着重要了些鸡。她建议三川郡守让境内的所有县乡，今年主要养鸡作为家禽，又以灾情未退，百姓生活艰难为由，让治粟内史暂时取消了受灾的几个郡的料税，转交草税，以推动百姓们扩大养鸡，来吃地里的虫子，防止蝗灾再起。
至于灾情更严重的上党郡和上郡，便只能运粮赈灾，别无他法。好在因为卓玖作为九卿亲自在灾区，来自各郡的救济粮还算及时，至少没有造成易子而食的惨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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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 5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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