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上班，消息不胫而走。
“你听说了吗？昨晚竟有小鬼到奈何桥边偷鱼被抓住了。”
“我也听说了，是我隔壁屋的小刘抓住的，他们科室最近正想抓个典型，没想到竟然被他给抓住了。他跟我说，当时可凶险了，偷鱼的拿着这么粗一根鱼竿，还有一个电网，准备把河里的鱼全部电死，小刘要和他搏斗，他拿了一个SS级装备。”
说到这里，他特意一顿，小鬼听得入神，催促他赶紧讲，小孙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才慢悠悠讲道，
“小刘岂能怕他，这里可是他的地盘，他们就知道新鬼帝上位后有小鬼按捺不住来偷鱼，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安全措施，小刘启动了保护罩，纵然是SS级装备也白搭，乖乖束手就擒。”
听完砸吧了下味道，对方疑惑，“地府里能有SS装备的都是领导们，他们想吃鱼，不至于去偷吧！”
这句分明带着质疑的话问得小孙面色白了又灰，半响，憋出个理由，“谁说只有大佬有SS级装备，雪七爷不就给新来的卓尔一个SS级装备。”
众人心中多少有了些猜测：会不会那个偷鱼的，就是卓尔。
关押室里，卓尔面色煞白地被锁在椅子里，目光呆呆地看着白墙上的一个黑点。门锁响动，进来两个人，一句一句问他，
“你偷鱼的动机是什么？”
卓尔收回视线，如实回答，“我，我的魂兽喜欢吃鱼，咱们商城里的小鱼干他不爱吃，我想钓一条鱼给他做鱼干。”
谈话记录本上写下几个字：为了私利。
“你偷了多少条？第几次偷？”
一遍一遍的“偷鱼”如鱼骨刺一下下扎在他胸口。
卓尔眼睫一抖，“我没有偷鱼。现在的鬼帝已经不喜欢吃鱼了，鱼又不需要再上供，为什么不能钓来吃。再说，地府章程里，哪一条哪一款说了不能钓鱼吃？”
倒真没有。
但谈话记录本上还是记下了：对方态度恶劣，不知悔改。
没问几句，他们便收拾东西要离开，卓尔双手抓住横杆，上身使劲前倾，“请问，我会受到什么处分？”
询问的头也没抬，神情淡漠又不屑，“等着吧！得领导们开会决定。不过，你正好撞在了枪口上，轻判不了。甚至有可能被开除。”
一道晴天霹雳砸在卓尔身上。
他两眼望灯，眼眶渐渐漫上一些湿意，委屈又无助，似是山间被风雨无情敲打的，要摇摇欲坠跌落深渊的野草。
自己真的好没用，一条鱼的事都做不成。
现在竟然要因为一条鱼被开除，他甚至连地府的公务员都保不住。他八成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因为一条鱼被开除的鬼差吧！
那么，他被开除了，小黑怎么办？不知道能不能解除魂契还他自由，如果不能，以后岂不是连小鱼干都没得吃了。
想起之夜病恹恹的可怜模样，卓尔抓住横杆的指节攥紧，脸一点点垂下埋在双臂之间，只剩孱弱的双肩在抖动。
好没用呀！
卓尔被抓的消息很快传回司里，胡亚林第一时间冲到了徐国富办公室门口，正有小鬼汇报完工作出来，胡亚林钻过去推门，管他排不排队，他现在的事十万火急。
门没推开，胳膊被老刘头按住，“你干什么！懂不懂规矩！”
胡亚林甩开他的手，“什么规不规矩，卓尔被抓了，十万火急的事，我插个队怎么了？”
“就算天塌下来，也必须排队。”老刘头挡住不放，不仅如此，还放别的小鬼进门。
“你……”胡亚林指着他的鼻子，气得说不出话。
他不信老刘头不知道卓尔的事，以他的性格，定然还会第一时间告知徐司长，他这样死活不放他进门，显而易见是徐国富的意思。
“你有种！”胡亚林咬着后槽牙骂。
老刘头看着他冷哼，“哼！别以为攀扯上夜游神大人就有恃无恐，别以为这事夜游神大人会管。”
让他先前那么傲慢，敢耍自己，这就是下场！
事实上，胡亚林没有选择去找夜游神，而是径直去了雪无宜的办公室。
幽蓝清新的香气萦绕鼻尖，胡亚林有一瞬的朦胧。
雪无宜坐在办公桌后，嘴角噙着礼貌而温和的笑意，胡亚林咽了口唾液，赶紧去揉鼻子。
雪无宜右手轻挥，香炉盖关合，胡亚林才缓缓清醒过来。
“找我何事？”她问。
忽得一阵清冽气息扑鼻，胡亚林打了个寒颤，“雪七爷，求你救救卓尔吧，他偷鱼被抓住了，那些老领导们正想抓个典型，显示他们虽改朝换代，但他们地位稳固，不容撼动。肯定会重罚卓尔的。”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救卓尔？”雪无宜冷冷睇他。
胡亚林双唇张张，顿了一会，还是下定决心说出来，“雪七爷，卓尔是您引荐的鬼差，他，他对您一直是忠心不二的。”
“我要的从不是忠心。”
不等胡亚林开口，雪无宜继续说，“你应该明白，就是因为他是我引荐的鬼差，所以更不应该来求我。无法向我证明有用的小鬼，我留着何用？！”
胡亚林无言反驳，他茫然呆木地从雪无宜办公室里退出来。似是无处可去了，兜兜转转，他还是请求见夜游神，
“夜游神大人，您救救卓尔吧，他很喜欢现在的工作，如果不让他当公务员，跟又杀他一次没什么区别。”
夜游神还算有些温情，他语重心长道，“卓尔帮助过日游神，事情能帮我就帮了，这件事我打电话问过了。你也知道，那边全是老领导，这件事很敏感，我也办不成。而且，这事已经呈到城隍爷那里了，城隍爷已经批示：从严处理。只是开除，也好过其他处分，之后去彼岸城，你好好照应他。”
一席话反而让胡亚林不知该如何说起了。
再次碰壁后的胡亚林踌躇地站在路口，他真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僵直的步伐一步步挪动，最后，在卓尔住处门前停住，“咚咚咚”他敲门。
一分钟后，屋门打开，看到胡亚林，之夜冷淡的双眸里闪过一丝错愕，复又散漫下来。
他半倚在门边，双臂环抱，“说吧，小鱼干的处分结果是什么？”
之夜的直言直语倒是令胡亚林错愕，“你知道卓尔去偷鱼了？！”
“知道。”之夜气定神闲，薄唇一张，“昨晚我去过忘川河。”
瞬时，胡亚林炸毛了，指着他的鼻子骂，“你去过怎么不拦着他，你知不知道他去偷鱼是为了让你能吃一条新鲜的，能恢复魂力的鱼。”
“知道。”还是一如刚才的干脆。
胡亚林更气了，“那你为什么不救他，他的积分全给你买小鱼干了，你现在魂力那么高，救他轻而易举！”
“救他？怎么救！”之夜似笑非笑，“把他抢出来，然后到游魂界隐居嘛！他愿意？！”
的确不是好法子，还是解决不了他被开除的问题。
“可是现在城隍爷已经亲自批示严惩。卓尔被开除的处分八成是逃不掉了。这可比再死一次还难受。”
“自己没脑子，做错了事总要受点教训，谁也救不了他！”
说罢，屋门带着风甩上。
胡亚林被关在门外，他满心的无助与愤怒在这一瞬间达到顶点，抬头“咚咚咚”敲，门再没打开，只有一层气浪推出，把他摔在对面的墙上，又掉下来，墙上留下半个身子的凹陷。
卓尔关押的房间是特殊材质制成的，手环没有丝毫信号，直接黑屏。这里没有窗户，没鬼送饭，只有头顶一盏常明的灯。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自从上次询问后，这扇门再没打开过，他得不到任何更多的讯息，也无法向外传递任何消息，他不知道胡亚林知不知道他被抓了，更担心之夜因为没有鱼干饼又饿回那个虚弱的小黑喵。
他后悔极了，他应该先把剩余的鱼干饼做好，放在家里再出门。那些食材之夜不知会不会处理。他应该把做法交给胡亚林，让他帮忙做鱼干饼。
时间很多，他甚至没有阖过眼，就这样们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
想法、感官被无限放大，有无数个瞬间，他感觉自己仿佛要被抑郁的泥淖吞噬。
就在他几近徘徊在崩溃的边缘时，那扇门终于再次被打开，三个鬼司进门，一个鬼司手里拿着一张纸，按在他面前，手指点纸上在某处，
“签字、按手印。”
卓尔一脸懵然，看见黑色的题目：关于偷鱼事件的处分决定。还没来得及看清纸上到底写了些什么，那个鬼差又不耐烦地催促，“赶紧签字、按手印，磨蹭什么！”
“我，我想看看怎么处分的，我……”过于的惊骇和太长时间没说话的缘故，短短几个字被卓尔说得七零八落，
鬼司闻言愈发暴躁，直接示意另外一个鬼差拿着他的手按上了手印。
纸张一抽，头也不回地走了。
卓尔就这样被两个鬼司架出了房间，一路带下楼，像极了卓尔在电视上看过的上绞刑架的架势。
“不是说开除嘛！你们这是想干嘛！我能自己走！你们到底要带我去哪！”
空旷的大厅里没有回答，只剩卓尔嘶吼的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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