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菀莞原本应该在去机场的路上。
上周她从伦敦回到临江,按照父亲秦万新的要求,昨晚她跟着许家康先行到许文华的府邸拜访,只等今天秦万新抵达临江后,双方就正式宣布企业合作的具体日期,却突然在今晨去接秦万新的路上接到许文华死亡的消息,警方要求她立刻折返回许宅,她只能命司机去机场接秦万新,自己先行前往许宅。
这些年她已经足够游刃有余,可以面不改色的面对任何挑战和失败,她被打磨成秦万新最锋利趁手的刀送到此处,却仍在对上钟跃视线的那一刻感到心跳停滞了。
记忆里的钟跃明眸皓齿,有着少年人特有的张扬自信和无知无畏。眼前的他壮实了不少,轮廓愈发清晰尖削,眼神里的锋芒尽藏,不怒而威。
高中时立志要当警察,果真如愿了呢!秦菀莞暗暗想着。
她按下心中波动,又扬起嘴角,眼尾微微下垂,露出她的招牌笑容问小朱道:“警官,请问需要我怎么配合?”
秦菀莞的五官是明媚浓郁的,尤其那对眼睛,看人时眼波流转,让对方觉得自己随时会被吸进去,小朱一时怔在那处。
秦菀莞对这种反应司空见惯,她笑意更浓了,又轻轻唤了一声:“警官?”
小朱这才如梦初醒,“啊?对!我们想问你昨晚的情况。”
秦菀莞悠悠走到许家康身边坐下,又安慰了对方几句,便示意可以开始了。
小朱例行公事的问了一下秦菀莞昨晚在哪,做了什么。
秦菀莞的回答大体同许家康一致,但她忽然眼珠打了个转,朝在座的人说了一句:“我猜凶手就在我们几人之间。”
这话一出,钟跃冰封的目光露出一丝裂痕,但又很快归于平静。他目光冷峻,声音沉沉:“秦小姐,这话怎么说?”
“猜的。”
钟跃冷笑一声:“我们警察办案要是都靠直觉,这世上恐怕就乱套了。”
许家康也点头道:“昨晚除了我和你,就是刘姐了。刘姐看着我长大,我不相信她会做这样的事情。”说完他忽然看向秦菀莞,“你总不能怀疑我吧。”
钟跃对此并不认同:“凡事总归要有根据,你的根据是什么?”
秦菀莞一脸的轻描淡写却说出了钟跃心中所想:“我早上出门时,屋内陈设都很好,大门紧锁,至少凶手不是从正门进入。倘若凶手是从楼上翻墙进来的,恐怕你们也不会这么着急找我吧?”
钟跃意味深长的看了秦菀莞一眼,态度不置可否:“是不是我们会调查清楚,还请你们暂时不要离开临江,有想到什么随时通知我们。”
结束前,钟跃忽然意味深长的问了句:“秦小姐是临江人吗?”
秦菀莞眼皮子动了动,神色冷淡:“不是。”
她听到钟跃笑了一声,语气带着自嘲的意味:“是吗?那大概是我认错了。”
小朱跟他们又叮嘱想到什么一定要随时通知警察,秦菀莞笑着应了,却将一只手撺成拳放在身后,掌心里包裹的指尖微微颤抖。
为了保护现场,许宅暂时被短暂封锁几天。宝华集团因为董事长突然暴毙,人事任免方面将出现重大变动,外界谣言四起,股价震荡,许家康焦头烂额,索性直接搬到公司住。
许宅自然是不能继续住下去,秦菀莞搬到了秦万新的酒店。
司机说在机场等了许久都没有接到秦万新,秦菀莞打电话过去才知道,南洋的一批货出了问题,他临时改道新加坡,事发突然,他忘了知会秦菀莞。
又在电话里听说许文华死了,秦万新也十分震惊,却也担心他们的计划会受到影响,又仔细叮嘱了秦菀莞千万不能冲动行事,两人才挂了电话。
秦菀莞坐在阳台上百无聊赖,她打开一瓶威士忌,小口喝着,一面回想那些陈年旧事。一不留神就喝多了,那对黑白分明的杏眼水光迷离,困意渐浓。
秦菀莞原本不姓秦,她出生时随母亲姓车,叫车莞。
母亲车玉华是临江歌舞团数得出名的美人,因剧目《白毛女》名震江南,却在巅峰时期产子隐退,生父不详。
在那个传统闭塞的年代,她瞬间从万人敬仰的人民艺术家跌落成了街头巷尾的人人唾弃的荡|妇,在最无助的时候,秦万新向她伸出了援手,两人却又在结婚后不久离婚了。
车玉华很快再婚和丈夫离开了临江,而秦万新也坐上了时代的大船飞向更广阔的天空。只有车莞,像块烫手山芋一样扔给了车玉华的母亲。
她跟着外婆住在破败杂乱的巷弄中,从小在流言蜚语中长大,被周围人指指点点,这种情况甚至在她进入青春期后变得愈发严重。
车莞生得比车玉华更加明艳动人,清纯中带着勾人的欲语还休。
外婆似乎很讨厌她,所以她不像别人家的小姑娘,有漂亮的裙子,美丽的头饰。她不能留长发,衣服也从来都是灰扑扑的长裤长袖。
她每日生活在众人的白眼中,是街头巷尾小孩堆食物链的底层,被所有小孩唾弃,鄙视,欺凌,如一条落水狗,谁都能给她一脚。
待醒来天已经黑了,手机上一条未读,来自合伙人江晨,她发来一份方案,标题是应辨AI,并留言:我觉得他们的做法跟目前市面上的人工智能创业团队不同,很务实,正好他们就在临江,我建议你有空去接触一下。
秦菀莞点开。如今正是大模型井喷之际,却仍是大型资本的玩物,不是谁都能入局玩一把的。秦万新传统服务业起家,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但秦菀莞如今负责集团的投资业务,却很感兴趣。此次来临江,除了见许文华,另一件事便是要见一见这个团队。
秦菀莞回:好。
案情很快有了发现,许宅附近有一枚监控显示厨师在当晚凌晨时分曾返回过许宅,而许宅正门处监控并未拍摄到相关画面,不论他个人还是其他人的口供中也未曾提及,如果不是所有人可以隐瞒,便是他并未知会他人,这令他成为了本案目前最大的嫌疑人。
待到这名厨师被再次传唤至警局时,他却支支吾吾,过了会儿又称自己只是去拿走自己遗落在许宅的厨具,拿到后就离开了。
厨师姓张,白白胖胖,来许家不过月余,他被赵建民如鹰般犀利的眼神看得心中发虚,额前起了一层细密的水珠。
不论赵建民如何盘问,他也不承认自己与许文华的死有关。但于此同时,他又透露出一个关键信息,他临离开许宅前,看到秦菀莞进了许文华房间。
这信息着实诡异,三更半夜,年轻女性进了老男人的房间,带着引人遐思的旖旎和桃色。
秦菀莞接到警局电话时,正在应辨AI负责人的办公室。
和传统AI大模型不同,他们更聚焦垂直分类的行业,进行小规模数据收集和训练,这样做成本更低,见效也快,这两年的业务增长很迅速,在行业内也开始冒头。
创始人闻宇泽毕业于临江科技大学人工智能专业,大学毕业就和同学一手创办了这间科技公司,年纪轻轻恃才傲物,公司经营得不错,所以当秦菀莞提出投资意向时,他的条件十分苛刻,尤其是在后续的优先认购权上,这对任何投资人来说都是不能接受的,秦菀莞嘴皮子磨破了也没见他退让半步。
秦菀莞心中一阵烦躁,看到陌生电话时口气也不太好:“不贷款,没有公司要卖,不借钱。”
电话那边默了默,秦菀莞刚要挂断,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我是钟跃。”
秦菀莞呼吸一滞,她有一瞬间的怔忪,余光瞥见对面坐着的闻宇泽。她很快调整过来,道:“有什么事吗?”
钟跃的声音低沉又平静:“关于许文华的案子,有一些细节想再当面跟你了解一下,请问你现在人在哪里。”
秦菀莞看了看表,道:“我现在在外面,大概一小时后回酒店,可以的话我们约在大堂见吧。”
今天的接洽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结果,秦菀莞有些失望,但心知有些东西急不来。她跟闻宇泽道别,希望他再考虑一下,之后便离开了。
钟跃很准时,他不多不好在两人约定的时间出现在万新国际酒店的大堂,彼时秦菀莞还堵在回城的路上。
待她到了,钟跃已经在大厅等了半小时了。
酒店今天有医疗推介会,大堂有许多来往的客人,喧嚣一片。秦菀莞一眼就在人头攒动中捕捉到了钟跃。
他坐在休息区的一个单人沙发上,半低着头,眉头紧锁的看手机。落地窗外斜阳半扇,在他身上覆上一片温暖金黄。皱眉这个毛病钟跃高中就有,似乎一直没改掉。
两人一坐一立,四周人声鼎沸,秦菀莞却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混乱又急促。
她深吸一口气,快速调整状态走到钟跃跟前:“抱歉,路上堵车来晚了。”
钟跃仰头,目光中没有多余的情绪,如一块冷石,仿佛对面站着的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普通人。
他起身,道:“没关系,只是这里人太多,不方便说话,可以找一个更安静的地方吗?”
秦菀莞点头,伸手招来大堂经理。
酒店本就是万新控股的产业,要找一个僻静的地方本不难。可今天酒店里有活动,连商务中心也被临时征用。
“算了,去我房间吧。”
秦万新在顶层有一个专用套房,秦菀莞来时便住在这里。
今天电梯格外繁忙,大堂经理一脸尴尬,本想帮他们直接将电梯锁了,秦菀莞摆摆手拒绝了:“不用,你去吧,别影响到客人。”
钟跃看了她一眼,秦菀莞解释道:“服务行业,客人为先,你不介意吧?”
钟跃笑了一下:“不急。”
秦菀莞愣了一下。她喜欢看钟跃笑,钟跃笑时没那么冷,会让人联想到春日里冰雪初融的远峰,一片生机勃勃,给人万物复苏的希望。
直到她听到钟跃轻咳一声:“电梯到了。”
秦菀莞回过神,和他并肩走了进去。
这会儿只有他俩,进电梯后也是松松地并排站在电梯靠后的位置。谁知行至2楼忽然涌入许多人,将电梯间挤了个满满当当。
秦菀莞被来人挤得连连靠后,差点撞到后方的实木扶手,忽的身侧递来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腰。
钟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她身旁,两条修长的手臂一前一后护住了她。
秦菀莞仰头,这个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钟跃尖削凌厉的下颌,微微凸起的喉结。似是感受到秦菀莞的目光,钟跃忽然低头看过来。秦菀莞猝不及防,仓皇收回视线,她的心脏跳得厉害。
她一面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做无谓的遐思,注意力却因密闭嘈杂的环境变得愈发敏感。后背温热的触感隔着轻薄的衣料传来,头顶上若有似无的气息吹得发丝轻颤,耳后忽然热的发烫。
好在大部分人在普通楼层就下了,电梯间很快又宽敞了下来,钟跃随之收回手,略略朝另一边站开一步。
电梯抵达行政楼层,他们又换了VIP电梯,上了顶层。
走道里不复喧闹,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静,只有鞋底落在厚重地毯上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两人就这么一路无言,顺着散发着橘黄灯光的走廊来到最里面的一间。
秦菀莞刷了房卡,两人走了进去。
秦万新的这间酒店在临江是数一数二的高档,不仅在服务上以细节著称,房与房之间的墙壁都铺设了隔音棉,房门关上几乎与外界隔绝,不受任何影响。
房间很大,外面是会客厅,里面是卧室,秦菀莞问他喝什么,钟跃摆摆手让她不用麻烦。
秦菀莞拿了一瓶水放在茶几上,请钟跃坐下。
钟跃开门见山:“这次来是因为有目击证人见到你在案发时间段进入了许文华的房间,而这件事在你的口供里并未提及。”
秦菀莞听完心中没来由慌了一下,但不过一瞬,她又觉得这目击者来的妙,于是她随之一笑,态度轻慢:“所以呢?”
钟跃语气中透露着难以置信:“所以你的确去过?”
“是,我是去了。”秦菀莞点头,神色似笑非笑,“可,女儿去父亲房间没什么不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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