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戚妤最近的是赵婉仪,只有裴谨注意到在混乱发生时她悄然将发簪握进手里,藏在袖中,看向陛下的方向。
她对今天的事心知肚明,亦或者早有预料!
裴谨想上前将赵婉仪带走。
然而下一刻,戚妤意外坠湖,沉进水中,不过须臾,湖水就将她整个人吞没。
湖面荡出的巨大涟漪往外散开。
赵婉仪脸色一变,不知道她在那一瞬想了什么,她抛却原本的计划,咬着牙翻过栏杆,主动跳进水里,往戚妤落水的方向靠去。
完全忘了她水性不佳的事实。
不起眼的湖边,林七见此也扎进水中。
乌时晏分身乏术,即便人群散开,不怀好意之人的意图暴露无遗,但行刺之人前仆后继,他疲于应对明枪暗箭,但好在,方才他夺过来了一把刀。
乌时晏将刀握在手上,大刀毫不留情贯穿方才持刀之人,将其捅了个对穿,并搅碎脏器。他眼中隐有血色闪过,再次抽刀时污秽的鲜血倾洒在桥上,也喷到了他衣摆上。
乌时晏看到了戚妤坠湖,目眦欲裂,但他却只能竖在这里当个靶子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将他们斩于桥上,而不能下水去救阿妤。
将这些人清理干净。
乌时晏轻声念着,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也越来越清晰。
他砍掉了想要靠近他行刺他的那个人的头颅。
劈开了握着剑刺向他的那人几乎一半的身体。
他持刀杀了一个又一个人,满地零落的尸体与碎肉让人深深胆寒起来。
他对人体构造很清楚,怎样杀人不卷刃几乎是刻在身体里的本能。
此刻,他不再是皇帝,更像是一个屠夫。
裴谨在乌时晏开始杀第一个人时,就反应过来陛下杀心出来了。
这种时候,他们身为臣子最正确的做法应该是远离陛下,直至陛下精疲力尽再上前收拾残局。
而不是自作聪明的护驾。
裴谨往后退了两步,趁势落入水中去救人,他水性极好,很擅长在水中闭气。
另一边,戚妤在落水的那一刻就屏住了呼吸,下意识的闭眼让她摸不清水中的情况。
林七一定会救她,抱着这种信念,戚妤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但在水中,她毫无支撑点,湖水裹挟着她,几乎要将她溺毙,她靠着胸腔中不多的新鲜空气保持着最后的清醒。
她没有办法挣扎出水面。
彷徨与对死亡的恐惧一点点蚕食着戚妤的心态,但在模糊看到赵婉仪跳入湖中,义无反顾朝她游来时,这种情绪得到了极大的安抚。
戚妤近乎贪痴地看向她。
然而意外总在这种时候来临,在两人的手几乎抓到一起时,一直施力的赵婉仪忽然有了溺水征兆,她呼吸不到新鲜空气,体力迅速流失,凭着最后一丝力气,她想将戚妤推出水面。
戚妤睁大了眼睛。
她不再随波逐流,反而主动握住赵婉仪的手,逆着水流靠近她,给她渡了一大口空气。
赵婉仪有了片刻喘息,湖水倒灌进她耳朵里,她却脑袋空空,只记得戚妤给她渡了救命的气。
湖水洗尽了两人脸上的铅华,巧妙的是,她们今天梳的发髻都是一样的。
简直是心有灵犀。
在湖水中,两个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人面对着面,戚妤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赵婉仪溺水的生理恐惧被一点点抚平,一瞬不瞬的看着戚妤。
光影在水下交织,这一幕空灵的像一幅画卷。
犹如壁画上的两个神女。
戚妤手中不知何时握住了赵婉仪的簪子,她胸腔撕裂般难受,这点稀薄的空气不足以支撑两个人。
在呛水昏迷前,戚妤看见了林七朝她们游来。
得救了。
裴谨与林七在水中从不同方向靠近戚妤和赵婉仪。
裴谨大概猜出了林七暗卫的身份,默契地将手握金簪的赵婉仪带走。
林七见此不再迟疑,拦腰托起昏迷的娘娘出水。
裴谨将人从湖中抱出来,他累得直喘气,夜风一吹,他莫名看向怀里的人。
她面色惨白,嘴唇上毫无血色,发丝紧紧贴在脸颊上,嘴唇冷的直打颤。
湿透了的衣裙裹着她身体,能看出她可怜又纤瘦的身形。
脚上的两只绣鞋也不见踪影了,浑身上下都在淌水。
裴谨眼前闪过方才在湖中的片段,两人原本分别穿着石榴红与胭脂色的衣裳,肉眼还能看出差别,但落了水,颜色一深,这种差别便缩小了,均变成了湿漉漉的红褐色。
若非簪子还在,他都要辨认不出谁是谁了。
他将人轻轻放平,取下自己的外袍搭在她身上。
“冷。”极轻的声音响起。
裴谨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毕竟赵婉仪是个狠人,任何时候都不会喊一声疼,就算是睡梦中,也是咬紧牙关。
他视线落到女子腰部,见到那只眼熟的香囊,心中升起的疑惑很快便如烟散了。
这是赵婉仪绣出的香囊,技艺精湛,再高明的绣娘也难仿出她的灵慧。
而她也不会轻易将这东西赠人。
且他不记得今日贵妃腰间有戴什么东西。
裴谨开始为她按压胸口,直至她咳出水来方停。
但咳出水后,她又昏迷了过去。
月鹭带着裴府的人与马车赶来,扑到自家姑娘身边,脸上布满了泪水,眼睛红的像兔子一样。
“姑爷,奴婢已经将大夫带来了。”
她和佩玖一看出事就分开了,她去请坐堂的大夫,佩玖则拿着令牌独自去附近的御医家中请御医。
裴谨将人抱上马车,让大夫上马车诊脉。
他回过头,御医与羽林军已经到了,将此处团团围住,贵妃上了更大的车架,暗卫陪在贵妃身边,紧盯御医的动作,贵妃的宫女这时哭的跟月鹭不相上下。
百姓被赶来的侍卫疏散,后又交接到羽林军手中。
而陛下,身上布满了血腥味,刺杀的人已经被他一个人杀绝了,到处都是断肢残腿,犹如一个残酷的血色修罗场。
陛下缓缓朝贵妃的方向看去。
裴谨扭过头,让人驾车回裴府。
羽林军放行。
因为陛下遇刺,城内一扫原本热闹的景象,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只余户外悬挂的灯笼将街路照的明亮。
这是百姓自发而为,他们陛下虽然残暴,却不杀无辜的黎民百姓,今日不幸卷入刺杀的邻里,虽然受了惊吓,可却平平安安回来了。
裴府的马车便是借着这一层便利回府。
抵达裴府,裴谨抱起棉被包裹着的人便去了玉照院。
这一晚上,玉照院灯火通明,裴谨也一直没走。
他听着丫鬟来回争执姜汤喂不进去,说要去多煮几碗,多喂几次,便道:“在姜汤里加蜂蜜和红糖,压过姜的味道。”
丫鬟听命,用了这个方法,果然奏效,姜汤终于喂了进去。
因为落水受寒,大夫先开了一副驱寒的药,等明日来把脉,再开后续的药方。
灌药又废了一番功夫。
后半夜,丫鬟在为主子换衣擦身洗头,裴谨避了出来。
另一边,乌时晏松手,刀砸在地上,他一无所觉朝车架方向走去,那里躺着方才被林七从水里抱出来昏迷不醒的阿妤。
他没能保护好她,反而连累了她。
乌时晏脑袋木木的,直至触及阿妤那个宫人恐惧的目光,他才低头,原来他满身都是血,有些地方还沾上了恶心的血块。
他停下脚步,将外袍脱下,穿着勉强没那么多血迹的单衣去看戚妤。
待登上车架,他看清楚后,原本伸出的手顿住:“这不是贵妃。”
乌时晏毫无温度的眼眸看向羽林军首领。
皎洁的月光洒下,照亮乌时晏脸上一道深刻的新伤,还流着血,他脸色苍白,眼珠乌黑,如索命的鬼魂一般。
只是这鬼魂还分外高大,执掌着生杀予夺。
羽林军首领并未跟着乌时晏打过仗,哪经历过这个场景,他此时已经吓傻了,胡乱应着:“……不是贵妃,不是贵妃。”
可那不是贵妃还能是谁?
他也不能去裴府抢了人家夫人带来给陛下说,这是贵妃。
陛下对裴夫人的意思经过那次寿宴在京中大臣间已经不是秘密了,羽林军首领略有耳闻。
此刻,陛下分明是……疯了。
-
裴府,玉照院。
戚妤醒来只觉得全身都不好,她头晕目眩,手上软绵绵没有力气。
她身上穿着一件干爽的里衣,头发也被贴心的洗过擦干梳顺,散发出淡淡香气。
但入目的被子、床幔、甚至身下躺着的床都是那样的陌生。
戚妤扭头,往外看去,是陌生的屏风,桌椅,一旁的博古架放着各种瓷器,细口粗口,大的小的均有。
外面的阳光很灿烂,直洒进屋内。
屏风后面隐约站着两名丫鬟。
窗外的鸟雀在叽叽喳喳,下人却无一人喧哗,保持着安静。
戚妤没有发出动静,如果没记错的话,昨晚她落水后被救起,在岸上是一个像裴谨的人将她不甚喝进去的水给摁压出来了。
那人浑身湿漉漉的,头上的发丝还在滴水,她醒后只觉得脸上落下了冰凉的水滴,便又体力不济昏过去。
如今想来,救她的恐怕就是裴谨,但她在水中呛水时,看到的明明是林七。
醒来没有见到熟悉的人,戚妤眉眼恹恹,拉开衣襟查看了一番。
还好,她还是她,没有再意外穿越。
戚妤昏昏沉沉竟又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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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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