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时,一条冰凉的帕子盖在戚妤额头上,她的手被人从被子中拉出来,由一名老大夫把脉。
老大夫道:“夫人落了水,寒气侵体,昨晚虽然灌了药,但没能防住,高热来势汹汹,夫人体质弱,更应细心调养。”
“老夫先给夫人开药,连喝五日,暂且先将热症降下来。”
裴谨的声音响起:“有劳了。”
戚妤心中迷茫,她为什么会听到裴谨的声音?
她轻轻眨眼,苏醒过来,下意识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很烫。
也许意识到自己生病了,戚妤开始感觉呼出的气息都是热的,意识不清,脑袋混沌,直至手指触及湿润的帕子,才清明了一些。
这时,一道殷切的目光落到她脸上,戚妤抬眼,是面带憔悴,神情担忧的月鹭,见她醒来,眼中不由泛出泪花。
月鹭激动道:“夫人醒了!”
老大夫在收拾诊脉的工具,面容严肃,见病人醒来,提醒道:“药必须按时喝,一次都不能少,不然疗效会大大降低。”
因为昨晚来过,他知道这位夫人对喝药的抗拒。
月鹭将戚妤扶坐起来,掖好被子,握住戚妤的手,目光期许。
身为丫鬟,她自然不能苛责主子,可是顺着姑娘的脾性,而罔顾身体也是万万不能的,想必老爷夫人知道也会劝姑娘爱惜身体,好好喝药。
从前姑娘从未遭此大罪,平日喝药也不需要人劝,只会一口气喝完便让人将碗拿走。
没想到昨晚意识不清醒,反而暴露了如此孩童的一面。
戚妤僵硬地点了点头。
她听出了老大夫的话是在点她。
屋内的丫鬟们相视一笑,忧心忡忡的气氛松散下来。
裴谨并未站的很近,而是伫立在床尾边,他与戚妤隔着一个月鹭。
他看着女子茫然的眼底渐渐因周围的丫鬟牵起笑意,她手指曲起,对月鹭的热情感到些许不自在。
亦带着谨慎的防备。
裴谨有一瞬的怔忡。
戚妤尽量让自己不受生病的影响,冷静思考。
贴身侍奉赵婉仪的月鹭都将她认错了,那裴谨呢?
不难猜出,她现在裴府,玉照院,赵婉仪信中提到的院落,窗外叽叽喳喳的是赵婉仪养的鸟雀,也许还有那只叫玉歌的鹦鹉。
屋内的丫鬟中,除了月鹭,还有四个分别唤木莲、菡萏、瑶筝、玉琴的大丫鬟,她们穿着锦衣,戴着耳饰,金簪玉镯,长相各具特色,四人分管着玉照院上下事宜,月鹭级别稍高,大多数时候跟在赵婉仪身边。
而玉照院的小丫鬟,则穿着稍浅的衣裳,一眼就能看出差别。
她微微垂眸,老大夫在写药方,裴谨站在一侧,摸着手上的扳指,一下又一下,宛如敲击在她心上。
月鹭面色欣喜,其余丫鬟也是笑的模样。
她们在高兴她的苏醒。
但是,太荒唐了。
戚妤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好。
裴谨将落水的她救起,把她误认成赵婉仪带回裴府,然而直至现在,无论是亲密的丈夫,还是贴身丫鬟都无一人发现她不是他们的夫人。
更微妙的是,现在日头高悬,已是晌午,然而宫中却未传出任何消息。
裴谨和月鹭会一无所觉,姑且认为是她昏睡到现在,醒来后又一句话也没说,这才没有起疑。
但乌时晏绝不会认不出她们两人。
那便只有一个可能,宫中想将错就错。
戚妤感到有些棘手,若她和赵婉仪多相处些时间,她自然能对赵婉仪的习惯了如指掌。
可现在就像硬安排前期的她去打老怪,经验只有浅浅一碗底,少的可怜,别说裴谨月鹭了,四个大丫鬟她都不一定能糊弄过去。
本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的原则,戚妤只露出淡淡微笑。
赵婉仪能在信中对她提起这些丫鬟,想来对她们,赵婉仪是很包容宠溺的。
当然,她这般表现还有一重因素,浑身的高热已经不能再支撑她多思多虑了。
老大夫收了笔,将药方递给丫鬟让她去抓药,又叮嘱了些熬煮的细节。
木莲接过药方,带人去裴府的药房拿药。
老大夫开口向裴谨告退:“裴大人,老夫的医馆还得由老夫坐镇,老夫就不在此久留了。”
裴谨点头,亲自将老大夫送出门。
院中,裴谨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将手中握着的金簪递给随侍:“把这只簪子放回书房。”
随侍虽然心有疑惑,但仍接过簪子应下了。
这只簪子是夫人的,大人深夜从玉照院回到前院书房,便拿着簪子枯坐了一个时辰。
若非昨晚陛下遇刺,今日早朝取消,大人就该顶着眼下的青黑去上朝了。
而在来玉照院之前,大人特意让他去书房将簪子取来,应是要还给夫人的,现在却又作罢……
裴谨再次回到屋内时,屋内的丫鬟已经退出去一半,只余几个在侍奉。
即便这样,戚妤还是觉得丫鬟有点多了。
月鹭贴心地递来温水,并将她额上的帕子取下来,换了一条。
戚妤握着水杯润嗓,因为病了,她的嗓音沙哑,但这恰好遮掩了她和赵婉仪声音的不同之处。
怪不得剧情最后“她”会选择病逝,生病的人和之前有些差别也能说得过去。
见到裴谨重新进来,戚妤便警惕起来,谁能想到,短短一日,她见到裴谨竟先心虚了。
虽然裴谨没有认出和他同床共枕的夫人,但无可狡辩,她正在欺瞒他。
戚妤看着丫鬟主动让开,裴谨靠近,他们之间只隔了一臂的距离,她眼底的警惕终是流露了三分。
她自醒来都没明晃晃的看裴谨一眼,如今却避无可避了。
裴谨见此,蓦地顿住,他在心底叹气,觉得是他只睡了两个时辰的缘故,要不然他怎么会疑心起她不是赵婉仪。
但见到她眼底熟悉的警惕,裴谨心中松懈下来,不是赵婉仪又会是谁?
总不可能是贵妃。
裴谨道:“你好好休息。”
戚妤点了点头。
目送裴谨离开,戚妤悬起的心这才缓缓放下。
丫鬟菡萏而后进来:“夫人,绮罗坊的掌柜今早来府上送来了应季的衣裳,奴婢看过没问题便收下了,夫人可要看一看?”
赵婉仪是绮罗坊的常客,怪不得她们昨天的衣裳大体上是一样的,但仔细一看区别很大。
不过这些区别,落在男子眼中,兴许只会觉得一模一样。
戚妤摇头,意思是不必看了:“将送来的衣裳拿一件服侍我起身。”
菡萏未露疑惑,夫人虽平日不喜人近身,但现在病了,依赖丫鬟再正常不过了。
说白了,她们原本是裴府的丫鬟,只伺候了夫人半年时间,还被夫人委以重任调停上下,对夫人的了解兴许还没有小丫鬟多。
菡萏去取来一件梨花白衣裳。
戚妤换上衣裳洗漱后,便开始用膳,待人将膳食撤下去,药也熬好了,温度适中。
今日旁边罕见地放了蜜饯。
戚妤没注意到这个特殊,闻着飘来的苦味,嘴边的弧度一落。
木莲浅笑道:“夫人,药该趁热喝,药效才最好。”
戚妤估摸着赵婉仪是不怕苦的,她对她提起关于她的病和药,都用词平淡,并无抱怨。
于是戚妤稳住神态,端起碗一饮而尽,并将装有蜜饯的盘子推开:“下次不必上了。”
木莲了然,醒来后的夫人根本不想让人知道她怕苦这件事。
戚妤觉得木莲心中好似有了合理的解释,便未出声描补。
木莲将碗端走,戚妤靠在贵妃榻上静了静。
小丫鬟怕她无聊,又记得夫人每逢下午起身后便会去逗鹦鹉,日日不拉,便做主将鹦鹉提了进来。
戚妤见到玉歌,唇边刚绽出一丝笑意,便听玉歌聒噪道:“娘娘吉祥!娘娘吉祥!”
鹦鹉偏头,黑色的豆豆眼灵气十足,连头顶的呆毛都像是智慧的化身。
戚妤:“……”
再没有比它聪明的了。
宫中。
陛下昨晚便昏倒的消息在第一时间被封锁了起来。
御医前往寝宫,为乌时晏医治,对外只推说昨夜遇刺受了外伤。
“如何?”田文善着急问。
孟舍将御医们的经验总结起来:“毒发,且不同于以往,这次牵动暗伤,自己熬是万万熬不过去的,御医已用药暂且稳住了陛下的体征,但最多八日,若药不到,恐有生命危险。”
孟舍问萧从:“药呢?”
萧从道:“今天晚上便可抵达京城。”
孟舍:“好,不必送入宫了,太耽误时间,我出宫查看无误后你便让人交给卫四,让他见机行事让裴夫人喝下。”
田文善道:“那你速速出宫,陛下身边有我,其他人伸不进来。”
孟舍沉默了一瞬:“但还有一件事,虽喝过破厄花熬煮的水,但若要解毒,还需等三五日,等药入体,届时才能有效。”
“怎么不早说?”两人同时看向他。
孟舍抓了抓头发:“昨天才发现。”
田文善看向萧从,保证道:“宫中三五日内不会起风浪。”
萧从除了暗卫首领还统领着禁军:“我会以陛下的名义追查昨日逆贼。”
田文善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要虚晃一枪将有心之人的目光从陛下寝宫移走。
好在陛下本来对早朝的态度就不是很热衷,如今养伤不上朝,也算是情有可原。
三人谈罢,孟舍和萧从分头出宫,田文善回到龙榻边,皮不笑肉也不笑的对着御医们一番劝慰。
大概意思便是在陛下醒来之前一个人都不能走。
御医们早猜到了这个结果,他们更震惊于,陛下竟然早早就中毒了!
中的还是烈性毒,发作快,承受的痛苦大,不容易拔除。
一想到方才诊出的脉象,他们就想昏倒,神仙来了,八日后也必死无疑,他们只希望于在这期间多翻翻医书,寻找一下救治之法,聊胜于无。
毕竟陛下连中毒都不愿意麻烦他们,实在没有比陛下更好的天子了。
当然更可能的原因是陛下身边有比他们更高明的神医——从能稳住陛下身上的毒五年便可见得,亦不希望消息走漏,朝局动荡。
没有人注意到,龙榻上的乌时晏握紧了拳头,指甲狠狠嵌进肉里。
醒来,去找阿妤。
乌时晏的嘴唇轻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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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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