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在院子里沉思了许久,最后在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她起身叫来吉祥给她挽好发髻,她要去见褚绍。
谢蕴提着灯笼向书房走去,一路上无人敢阻拦她,到了书房外面却被那一扇紧闭的房门阻隔在外。
褚绍在里面却不见谢蕴,他不见谢蕴便一直等,已然是初冬外面的寒意深重,不一会儿谢蕴的手变的冰凉。
里面的人不出声便一直僵持着,直到宋岩与连融一同前来拜见褚绍见到屋外的谢蕴,投去诧异的目光。
在离去之时,宋岩欲言又止:“主上……夫人她一直在外面。”
褚绍面色冷硬不为所动,直到二人离去,他的目光透过窗户落在院子中提着灯笼一直不肯离去的谢蕴身上。
虽看不清她的表情,却大抵知道她在寒风中发抖却不肯离去的倔强模样,褚绍闭了闭眼复又睁开,他命人将谢氏女叫进去。
二人刚刚经过争吵,气氛僵硬凝滞,褚绍的目光落在谢蕴的身上没有丝毫感情,眸光锐利似要将她剥皮拆骨看透她一切的算盘:“来寻本督做什么?”
谢蕴浑身还是冷的,外面的寒风将她冻的瑟瑟发抖,即便褚绍的书房燃着炭盆,却还是没有令她暖和起来。
她被褚绍这样的目光看的喘不过气来,微微沉默半响,谢蕴下定决心,她跪在地上叩首:“将军可否给我单独同将军说话的机会?”
突如其来的举动令褚绍侧目,他的目光渐渐沉下来,半响看着跪伏在地的女人冷声一字一句:“谢氏女,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虽是质问,却还是将屋内的侍卫挥退,独留他们二人。
他的声音没有情绪,今日谢蕴的忤逆让他不想再见到她。
待屋子里的人全部离去,谢蕴垂眸,她听出了褚绍的怒意,但却并未打算退缩,在褚绍问出她究竟想要什么这个问题,没有丝毫的犹豫,她缓缓看向褚绍坚定道:“我想要与将军和好?”
这个回答出乎褚绍的意料,他的眼中黑色涌动,一瞬不错的盯着谢蕴,审视探究:“你说什么?”
褚绍的声音平静,对于谢蕴所言,只当她又是什么花言巧语,眼中闪过一缕嘲讽,谢氏女何来的自信他会一直被她的花言巧语蒙骗。
看出了褚绍眼中的不信任,谢蕴并未失望,她今日的声音清清冷冷没有矫饰,一如在荆州的时候,她道:“我是来向将军道歉,往日所为皆是我一念之差未曾想清楚,如今,我想要与将军和好,做一对寻常的夫妻,还请将军再相信我一次。”
话音落,褚绍的目光微收,他的面上没了刚刚的嘲弄,神色却愈发的沉,他起身弯腰一把拽起跪在地上的谢蕴,眼底是浓浓的质疑:“谢氏女,你又要耍什么花招?”
谢蕴被迫随着他的动作趔趄的站不稳,手腕上的力道传来刺痛,她今日来求和早就猜到了褚绍不可能一下子就相信她。
但谢蕴也不打算再同往日一般时好时坏,时远时近的同他纠缠,今日若能消除二人的隔阂便好,若不能她日后也不再做这些无用功好好将自己的日子过好,哪管什么后事如何?
没有顾虑,便越发能够将心中所想说出来,她不惧不畏迎上褚绍的目光,道:“我未曾耍花招,所言皆是真心话。”
“我猜到将军介怀什么,从长沙郡到健康,我虽是想要与将军重修旧好但却用错了法子令将军疑心,但是我所做作为皆是真心,是真心想要与将军夫妻恩爱琴瑟和鸣。”
褚绍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谢蕴,他眼中的犹疑仍旧,他看着谢蕴柔和恬静的脸,不知道还能不能信任这个女人的话?
即便心中三分犹豫,可只要想到往日她的背叛,她的一次又一次欺骗,她的虚情假意逢场作戏,她当真毫不留念想要嫁给萧笈,便觉得心中难平。
褚绍勾出一抹冷笑,未曾松开对谢蕴的桎梏,质问:“谢蕴,你叫本督如何信你的真心,只本督问你,若是本督与你父兄不合,你待选谁?”
本是豁出去的谢蕴,未曾想到褚绍会让她在她父兄与他之间做选择,父兄在她心中无人能及,可若是此时这般说,定当惹怒褚绍。
她的犹豫落在褚绍眼中便是答案,他露出一抹嘲讽,嘲讽他竟让刚刚差点信了谢氏女的再一次哄骗。
明明是失望至极,手中却未曾松开谢蕴。
手上加大力道带来的痛楚令谢蕴清醒,她记起了今日为何而来,既然褚绍厌恶欺骗,便不能够再撒谎。
她神色坦荡:“父兄在我心中很是重要……”
听闻她的话,褚绍彻底冷下来,却又闻:
“但是将军在我心中亦是不同,在宁州那一晚将军说愿娶我为妻,我心中是高兴的,但是那时李节告诉我父兄与将军是为仇敌,我那时对将军不够信任,试探未曾得到想要的答案便离去。
去到长沙郡我未曾后悔弃将军而选择父兄,但是在将军再度来到长沙郡之时,我便心生悔意,后悔往日对将军的怀疑,也是自那时起便要想与将军重归于好。
虽其中掺杂着为父兄的安危考虑,心中却也真实期盼与将军白头到老。”
终于将这些往日断不会说出口的心里话吐露出来,谢蕴垂下了目光,她掩去眼中的泪意,低声:“若是将军还是介怀,仍旧觉得不可原因,日后我不会再打扰,你想要娶妻纳妾不用顾忌我,只管喜欢便是。”
今日的谢蕴下定了决心,若是她与褚绍的嫌隙当真不可消解,便这样吧,她也累了。
褚绍的面色渐渐僵住,今日谢蕴的话,他察觉到她并未欺瞒,所说的是实话,可这实话却也伤人。
他心中仍有芥蒂,却也知谢蕴今日前来当真是来求和,若是一味沉溺过去往事便不会过去。
可却要这般揭过,又觉心有不甘,在她心中父兄远远比他重要,他挣扎许久,终是妥协,将她的下巴抬起来,仍旧不善:“谢氏女,你今日所言我姑且信你,但日后若是你父兄与本督不睦,你是否会毫不犹豫再弃本督而去?”
往日种种褚绍刻意让其过去再不追究,可他不会再容忍谢蕴再一次的被判。
谢蕴知道,这个答案至关重要,她迎着褚绍的目光呼吸滞了滞,她本可以说些好听的话欺骗,可今日却不想如此,她诚实:“我不想欺骗将军,但若将军与父兄的政见不合,我会尽力劝说父兄,父兄的愿望从来都是想要北伐收复中原,与将军并无不可化解的仇恨。”
对视许久,褚绍松开了挑着谢蕴下巴的手,他背过身去,声音仍旧发沉,却并未再继续逼迫谢蕴要在他与家人之中做选择,只淡淡道:“荆州传来书信,有给你的。”
谢蕴目光落在书案上,将“弥弥亲启”字样的书信拿起来,她看了看始终未曾看向她的褚绍,今夜他开口说起书信之事已然是给了二人台阶,谢蕴的目的几乎已经达到,她行礼退去。
在谢蕴走后,褚绍才转身看向谢蕴消失的方向,他心中的怒意消散,那一股不甘却始终萦绕在心头,他坐回书案上,目光触及到被密信压在最下面的荷包。
那是谢蕴最先在长沙郡绣的那个歪歪扭扭的青竹,在江州被贼人掳走之时都未曾典当,即便知晓她当时所做是因为别有用心。
如今对他也并非完全的真心实意。
可若是与舍弃谢蕴,往后二人之间再无情分瓜葛想必,原谅或许要容易些。
他将那荷包抽出来捏在手心紧紧攥住,呼出胸间的浊气,罢了罢了,他与谢蕴本就是他先强求。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
谢蕴捏着从褚绍哪里拿回来的书信,本以为书信只是褚绍所言的借口,却不想拆开老看却真实荆州阿家与周娴写来的书信。
自从被李节与袁氏勾结,破了南郡而入那一日之后,谢蕴便再未见过阿家与周娴,她们平安无事的消息还是从褚绍口中听到。
而自宁州与褚绍分别,入了长沙郡与父兄团聚,因那时南梁与褚绍关系微妙,更是难以与两人通信。
本想着到了健康腾出手来便与二人写信报平安,却不料与褚绍闹得难看,一直没寻到机会。
谢蕴不愚笨,稍微平静之后便猜到这是谁从中帮忙,从荆州到蜀中到长沙郡再到如今的健康,乱世之中周母与周娴二人怎能知道她到了何处。
而二人的书信能够传到健康定然是有人特去告知,而这封书信是从谁那里拿到的便便不言而喻。
谢蕴稳了稳心神,提着灯笼又转头出去,外面天寒地冻谢蕴被冻的不轻,吉祥打来热水却撞见谢蕴又匆匆出去,快速放下水盆拿起披风急匆匆追出去,却并未追上。
谢蕴未披披风,寒风将她的鼻头冻的通红,书房外面的侍卫见到谢蕴还未来的及行礼,谢蕴已经推门而入。
里面还在批阅奏折的褚绍抬眼看见闯进来的谢蕴,先是眉头一皱,而人刚刚将话说开,本是该各自冷静几日,此时谢蕴突然闯进来令褚绍生出些尴尬,他用皱眉掩饰过去。
却看见谢蕴未曾带暖炉,也未曾着披风,刚刚只为了掩饰尴尬的皱眉,此时却是紧紧皱起,他拿过放在旁边他的大氅走过去,责备:“你园中那个丫头如何当差的,让你这样便跑了过来!”
褚绍的语气不悦,谢蕴却并未感到不高兴,在褚绍快要将大氅盖在她身上之时,谢蕴扑到褚绍的怀中。
谢蕴往日也曾主动过,但是那时褚绍能够一眼窥破她是带着目的,虽是意乱情迷,却并不沉溺。
今日谢蕴这般举动,却叫褚绍生出些不知所措,他仍旧皱着眉头,觉并未拉开谢蕴,只问:“怎么了?”
谢蕴有些闷的声音从他的怀中传出:“多谢将军。”
褚绍转瞬便明白了谢蕴为何道谢,刚刚她走之时他为了找个借口便让她带走了书案上荆州传来的书信。
那是她原来夫婿周惩母亲与幼妹写的,他本来就准备给她,只是还未寻到时机两人便大吵一架。
谢蕴如此依赖感激他的时候少有,却又是为了别人,褚绍的欣喜稍淡,却还是没有推开谢蕴。
察觉到了褚绍的变化,谢蕴从他的怀中抬起头,见他皱着眉头,二人方才说开,谢蕴知道他此时在介怀什么。
她猛地吻上褚绍的侧脸,一脸笑意:“我是谢谢将军记挂我的事情,特地告诉阿家与娴姐儿我安好,更是感到高兴,高兴将军如此将我放在心上。”
谢蕴鲜少这般直白真诚的表达情绪,她的双眼清澈带着笑意笑吟吟看着褚绍,本是那一点的不悦无形之中消散,褚绍的眉头舒展开来。
他一把扣住谢蕴的腰,将她拉进,盯着那因着寒意冻的微微翻红的鼻尖,问:“既然说谢谢,该如何报答?”
因着军中注释繁忙,加上朝中谢氏袁氏党不安分,多日未曾近谢蕴身的褚绍本就想要,若非与她的争吵,今日二人本该在塌上。
读懂了褚绍的意思,去而复返的谢蕴本是因为心中感动褚绍为她做的事情,见到褚绍危险的眼神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她闪躲:“将军,今日不方便。”
每月这几日都是谢蕴来葵水的日子,她与褚绍虽是夫妻但同床共枕的时日少之又少,自然这等私密之事褚绍并不知晓。
听闻此话褚绍眉头皱了皱,他去将书房的门关上,而后吹灭了书房之中的灯,他抱起谢蕴走到塌上,拥着谢蕴合上眼睛。
此时正值初冬,天气还不到最冷的时候,书房之内燃着的炭火烧的正旺,塌又不足床大,二人紧紧靠在一起,倒是不觉得冷。
褚绍并未做什么事情,像是只要简单的拥着谢蕴睡去,谢蕴靠着温暖的胸膛,听着砰砰跳动的心跳声音莫名心安沉沉睡去。
待到谢蕴睡着,褚绍方才又睁开眼睛,黑暗之中他的眼睛里面没有半点睡意,看着依偎着他的女人,原本身体的燥意莫名的平复下来。
他也从今日二人的争吵、谢蕴的求和,又到她去而复返的情绪之中彻底平静下来,即便仍旧是知道谢蕴去而复返的原因,却也不可否认她当真会因为这些高兴。
褚绍看着黑夜之中睡的安稳的女人,重新闭上眼睛,既然她高兴,那便随她去吧,何必计较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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