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沧海桑田,一夜之间,神州陆沉。湖泊变成沙漠,城市变为山林,无数妖魔从地狱来到人间......
慕子誉的话似乎又回荡在耳边,林妙妙也愣住了,她犹疑道:“可是仙女已经将苍劫平定,世界已经恢复正常了不是吗?”
没有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其实,每个人也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无论你信不信,“苍劫”已经近在眼前了。
视觉是有欺骗性的,巨大的生物刚刚还似乎远在天边,但它只缓慢地跨出一步,山岳般的躯体便已笼罩众人的头顶。
“轰——!”
漆黑的巨柱从天而降,轰然砸落,三重汉白玉高台像酥饼般被碾作一层。
血肉爆裂的闷响接连不断,数百御林军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在巨足下绽开猩红的花。铁甲扭曲成废铁,骨骼碎成齑粉,尚未冷却的鲜血从甲缝中汩汩渗出,在青砖上蜿蜒成小溪。
林妙妙终于明白大家为什么不跑了,“苍劫”面前,凡人的双腿不过是可笑的摆设。
***
巨兽的长吻缓缓垂落,漆黑的吻腔如同撕裂空间的深渊,向着幸存的人类洞开着。恐怖的吸力瞬间形成飓风席卷而来,活着的士兵与残缺的尸骸如落叶般打着旋飞向那张血盆大口。
“江大人!救我!”来俊的哀嚎戛然而止,整个人像被无形巨手捏住的蝼蚁,眨眼间消失在翻涌的黑暗中。
江纨急忙控制体内的精血,试图以精血结网来把自己固定在含元殿的废墟上。
但血网还未成型,血色丝线便在狂风中寸寸崩断,江纨紧随着来俊一起被吸入的巨物的长吻中。
“抓紧!”林妙妙五指死死扣住刑架木桩,另一只手攥住慕言的手腕。木屑扎进掌心,鲜血顺着小臂滴落,她却不敢松半分力。
狄杰也紧紧环抱着刑架,将自己如秤砣般挂在刑架上。他肥胖的身躯起初还能凭借重量抵抗,但随着吸力加剧,他粗短的手指终于从刑架上滑脱。
"狄大人!"
圆滚滚的身影在空中翻滚着被长吻吞没。
巨物终于得到了满足,停止了狂风般的吸食,天地间骤然寂静。
被卷起的妙妙和慕言终于落到了地上,林妙妙扫视眼前如世界末日一般的荒凉景象。
两万余名士兵,被倒塌的房屋压死、被踩死、被吸食,不剩一人。
而那座拔地而起的含元殿、雕栏玉砌的含元殿、万国朝拜的含元殿,也仅仅只剩下了一座栖凤阁在寒夜中飘摇。
巨物抬起它那如擎天之柱一般的巨腿,继续向前迈去,刚刚这惨绝人寰的一刻对于它来说只不过是步行途中一次简单的小憩。它的脚尖轻轻扫过,飘摇的栖凤阁也湮灭成了破碎的石砾。
这次,含元殿什么都不剩了。
***
但这些,林妙妙都不在乎。
“要是早知道这样,就不帮狄杰松绑了!”林妙妙追悔莫及,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然而下一秒,巨物突然剧烈抖动,似乎是受不了狄杰身上烤肉的烟熏味,它打出了一个震天响的喷嚏。
“咻!”一个沾满黏液的身影炮弹般射出,越过高高的宫墙,消失在了大明宫之外。
“那是狄杰吧?”林妙妙回头看了看慕言。
慕言确信地点了点头。
“狄大人!”林妙妙大喊一声,拖着无法行动的慕言向着狄杰被射飞的方向奔去。
***
女帝凝视着天边那道坠落的“流星”,黄金面具下的眉毛轻蹙——那团在空中滑稽翻滚的肉球,怎么看都像是......
“狄杰?”
但已经没有时间可以留给她去犹豫了,巨物已经越来越近,三十年前的梦魇正在重现,而自己所在的地方似乎正在巨物行进的路线上。
可婉儿还被埋在密室的废墟下,女帝猛地转身,十指插入废墟缝隙,将一块大石板推翻过去,露出了一个可容一人进出的洞口。
女帝将头探进洞里。
“婉儿!你在哪儿!”
废墟下只有碎石滚落的回响。
巨物的身影已经近在咫尺。
女帝发疯似地扒开更多瓦砾,终于在两块巨大的石板之间,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上官婉儿精致美丽的脸蛋被死死卡住,身上是否还有损伤更不得而知。
婉儿被埋住的地方颇深,女帝趴在地上伸长手臂也无法触及。
“婉儿,你快醒醒!”女帝唤了两声,却无法将婉儿唤醒。
时间在此时化作最残忍的刽子手。即便婉儿还活着,继续施救意味着两人都将葬身巨物足下。
“管不了那么多了!”女帝将黄袍的裙摆撩起,就要纵身跃入洞中。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倏忽而至,有力的臂膀环住她的腰肢。来人足尖轻点,瞬息已在数丈之外。
“放肆!”女帝正要挣扎,却在目光透过面具的刹那如遭雷击。这张俊朗的面容,分明是二十年来夜夜入梦的少年!
***
“怎么是你?”女帝双目含泪,这张脸她已经二十年没有见了。
男子低下头,却对这张黄金面具很是陌生:“这位大姐,我们见过吗?”
女帝猛然清醒——若那人尚在人间,怎会仍是少年模样?
她看到了男子身上微微泛起红光的铠甲,语气由刚刚的炙热变得冰冷。
“你是天下第一的徒弟。”
慕子誉有点尴尬地笑笑:“怎么大家都这么叫我,这事说来话长,但我和那位天下第一其实并无师徒关系。”
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天崩地裂的巨响。
***
“小心!”
慕子誉转身将女帝护在身下。狂暴的气浪卷着碎石呼啸而过,整座三公主寝宫被巨足踩成了平地。待烟尘散尽,哪里还有密室的存在?
“婉儿!”女帝挣脱慕子誉,踉跄着冲向废墟。
“不用去看了,不可能有人在这种情况下活下来。”慕子誉撇撇嘴。
“你为什么阻止朕救她!”
“拜托,这位大姐,刚刚那种情况,如果你还呆在那里,连你也是死无葬身之地。”慕子誉说到一半才察觉不对,“你,你是女帝?”
想起自己刚刚还抱着女帝狂奔,慕子誉不禁有些脸红,“陛下刚刚是我唐突了。”
女帝也明白刚刚是慕子誉救了自己一命,如今再多责怪反而显得自己有些不通人情。
但她依旧抱有最后一丝希望,希望能从密室的废墟中找到幸存的上官婉儿。慕子誉也不再多阻止,反而陪着女帝一起搬起砖砾来。
***
但直到残月落尽,晓日初升,二人连婉儿的一个衣角也都未找到。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武泽天终于跌坐在地上,她明白即使上官婉儿没有死于地震或巨物的碾压,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在这片被巨物踏成平地的荒芜下,婉儿还存活的概率几乎为零。
慕子誉见状急忙安慰:“陛下,你也不要太难过,整个国家都还需要你。”
“对,新国还需要我。”武泽天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龙袍上的尘土簌簌而落。
慕子誉突然一拍脑门:“对了,陛下,妙妙公主还在含元殿呢!”
女帝眼前一亮:“小妹!小妹去含元殿救狄杰了?!”
她没想到林妙妙竟也在大明宫中。
叛乱、妙妙、苍劫,似乎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不,不好!”武泽天跌跌撞撞地朝着含元殿的方向狂奔而去。
***
女帝与慕子誉穿行在满目疮痍的宫道上。昔日金碧辉煌的大明宫,如今处处是断壁残垣,焦黑的梁木冒着袅袅青烟,如同战场后的余烬。残缺的龙旗半埋在瓦砾中,上面还沾染着暗红的血迹。
更可怕的是,那些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伤兵——有的抱着断腿哀嚎,有的肠子流了一地,还有的只剩上半身,用双手在血泊中爬行。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引来更多巨物的注意。
前方,七八根擎天柱般的巨腿正在缓缓移动。每踏下一步,地面就震颤一次,碎石簌簌滚落。女帝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那些柱腿互相交错着,将大明宫分割成了一个移动的迷宫,仿佛每一步就可能将二人碾成肉泥。
“陛下不用担心。”慕子誉压低声音,“这些巨物叫做蚁象,有点像超级巨型食蚁兽。在他们眼中我们比蚂蚁还要渺小,根本不会被察觉到,只有当猎物聚集在一起时,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然后......”
“然后什么?”
慕子誉喉结滚动:“然后被吸尘器般的长吻吸食。”他做了个吸入的动作,“这也就是为什么本来密布大明宫的数万御林军被这些巨物吃地七零八落的原因。”
“但同样,我们这样三三两两的人反而不太会被这些蚁象注意到,只要小心避开这些柱腿,大概率就能安全通过。”
“大概率?”女帝盯着不远处的一滩被踩扁的肉泥,“有多大的概率?”
慕子誉尴尬地笑笑:“陛下自然吉人自有天相。”
无论如何,二人都有一定前往含元殿的理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
***
一道赤色流光划破天际。一只绚烂的朱红色飞鸟舒展着三丈余长的尾羽,每一片翎毛都燃烧着金红色的火焰,在灰暗的黎明中拖曳出绚丽的霞光。它掠过之处,空气扭曲蒸腾,仿佛连风都被点燃。那华美的羽冠如同帝王冕旒,在飞行中轻轻颤动,发出清越的鸣叫,声震九霄。
“朱雀......”女帝短暂驻足,这传说中的神兽竟也时隔二十年再次现世了。
“小心!”
女帝还沉浸在思绪中,一道遮天蔽日的阴影已笼罩而来。慕子誉瞳孔骤缩,猛地将她扑倒在地。
巨足擦着他们的发梢踏过,掀起的气浪卷着沙石拍打在脸上,火辣辣地疼。
女帝踉跄着撑起身子,将黄袍上沾满的尘土拍落。突然,她浑身一僵——脸上轻若无物的触感消失了。素手慌乱地抚过面颊,却只碰到冰凉的肌肤。
“陛下,在找这个吗?”
慕子誉背对着她,手臂向后递来那副黄金面具。他的声音平静得过分,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仿佛在极力掩饰什么。朝日的光在那张鎏金面具上流淌,映出上面细微的裂痕——那是方才险境中磕碰的痕迹。
女帝沉默地接过,指尖在面具内侧轻轻摩挲。二十年无人得见的真容,此刻正暴露在晨光中。她能感觉到慕子誉绷紧的背影,和那刻意望向远方的侧脸。
“好了。”
女帝的轻语打破寂静。当慕子誉终于转身时,熟悉的黄金面具已经重新覆盖了那张容颜,唯有几缕散落的青丝,还昭示着方才的意外。
两人默契地谁都没有提起这件事,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但空气中弥漫着某种微妙的改变,如同被风卷起的落叶,在平静的水面荡开一圈涟漪,又很快消失无踪。
***
“这些蚁象实在难对付。”慕子誉抬起头,看向这些不停移动的巨物。
突然,他有了新的发现,这些庞然巨物虽然每一步都地动山摇,但它们的行动却暗藏规律——每只蚁象的步幅惊人地一致,彼此之间保持着完美的间距,就像训练有素的士兵列阵前行。
慕子誉眼中精光一闪:“陛下,请跟紧我!”
说完,他便迈开大步奔跑起来。这一次,他不再直线前进,而是如同跳格子般忽左忽右,在蚁象落脚的间隙灵活穿梭。
女帝立刻会意,紧跟着他的步伐。
“向左”慕子誉低喝。
二人同时侧身,一根擎天柱般的巨腿轰然落在他们方才站立的位置,溅起的碎石擦过女帝的黄金面具,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
"现在向右!"
他们灵巧地穿过两只蚁象之间的空隙,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踏步声。慕子誉的额头渗出细汗,但嘴角却扬起一丝笑意——这些巨兽看似恐怖,实则行动轨迹如同上好发条的超大型玩具,每一步都有迹可循。
女帝的皇袍在疾奔中猎猎作响。她惊讶地发现,这种看似曲折的路线反而比直线更安全。每当蚁象抬起巨足,扬起的尘土还未落下,他们就已经预判出下一个安全区域。
***
“停!”慕子誉突然张开手臂拦住女帝。
前方有三只蚁象正形成合围之势,落脚点将完全覆盖这片区域。
“先后退,等它们交错时从中间穿过去。”
女帝点点头,二人如同在暴风雨中航行的船只,精准地把握着每个浪头之间的间隙。当最后一只蚁象的阴影从头顶掠过时,他们已经站在了相对安全的空地上。
***
慕子誉长舒一口气:“看来这些巨兽虽然可怕,但只要摸清规律...”
他回过头,却发现女帝静静地看着前方的一个土丘。
“我们到了。”
“到了?”慕子誉有些诧异,他顺着女帝的目光望去,别说是含元殿这样的大型宫殿了,连像样的废墟也没有,徒留一个堆着建筑垃圾似的土丘。
武泽天点点头,土堆里已经近乎难以辨认的栖凤阁重檐告诉她,这个土堆就是大明宫的主殿、整个新国的中枢——含元殿。
“可慕言和林妙妙在哪呢?”慕子誉高声呼喊二人的名字。
声音在废墟上回荡,无人应答。
是被坍塌的宫殿埋起来了吗,还是被蚁象吃掉了?
“不可能,他们不可能就这样死掉!”慕子誉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更加振作一些:“我要去找他们!”
女帝却独自失魂落魄地爬上了这堆含元殿变成的土丘,徒手刨了起来。
慕子誉急忙跟了上去:“陛下,你在做什么?”
女帝头也不抬,继续用手挖着:“还有人被关在里面。”
“陛下,我有一句话虽然不当讲,但现在也必须要讲。”慕子誉正色道:“无论下面埋着谁,都已经被蚁象踩了不知多少脚,肯定死透了,咱们还是不要白费功夫了!”
女帝并没有停止挖掘,反而说道:“他没有死,如果我们不救他,他反而死定了!”
慕子誉对这话很不理解。
眼看现在再隐瞒也毫无益处,女帝坦言道:“这含元殿下还有一个地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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