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外的夜色，浓得像是化不开的墨。然而，这片寂静并未持续多久，就被一种低沉的、如同潮水般涌来的脚步声打破了。
起初是零星的几点火光在村中巷道里闪烁，如同鬼火。
很快，这些光点连成了线，又汇聚成片，伴随着越来越多、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沉默而坚定地从四面八方朝着这边围拢过来。
没有呼喊，没有叫骂，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整齐划一的压迫感。
“他们来了。”都叶贴在门缝边，声音压得极低，清冷的侧脸在透过缝隙的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凝重。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门框上粗糙的木纹，这是今河后来才注意到的，属于都叶的、陷入深度思考时的小动作。
今河的心猛地一沉，凑过去看了一眼，顿时头皮发麻。外面至少聚集了数十名村民，男女老少都有，他们脸上依旧挂着那种仿佛焊死在脸上的、弧度标准的微笑，在跳动的火把光芒下，显得异常诡异。
手中的农具——锄头、草叉、镰刀——反射着冷硬的光。
“这效率比游戏加载动画还快！”今河低声说了一句，下意识地挡在了都叶身前半个身位，“周正那孙子，告密倒是积极！”
都叶没有回应今河的吐槽，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外面的人群，语速快而清晰：“行动模式僵硬，目标明确，几乎没有交流。更像被设定的程序，而不是活人。突围难度……很高。”
他的冷静分析像是一盆冰水，浇在每个人心头。
梁笑已经吓得瘫坐在地上，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泪无声地流淌，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叶子。
林苛紧抿着唇，脸色苍白，她强行让自己站直，但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惧。周正则像鸵鸟一样把头埋在膝盖里，缩在角落，恨不得原地消失。
张大拿深吸一口气，那口布满老茧的大手紧紧握住了之前从村民手里夺来的草叉，他宽阔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座小山。
他回头，目光扫过惊恐的众人，最后定格在今河和都叶身上，声音沉浑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没时间磨蹭了！祠堂后面有个小窗，通往村外林子！你们从那边走！俺来挡住他们！”
这台词，这姿态，这视死如归的气势……
今河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一股强烈的既视感扑面而来，让他甚至暂时压下了心中的恐慌。
他忍不住偏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对都叶飞快地吐槽：“听见没？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硬汉断后’台词！下一步是不是该说‘告诉组织，俺下辈子还当好人’？这作者写剧本的时候能不能走点心？连个创新都没有！”
都叶闻言，瞥了他一眼，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极轻地叹了口气，低声道：“保存体力，准备突围。”他没有否认今河的吐槽，这种默契让今河心里那点荒诞感稍微安定了一些。
“哐——！”
一声巨响，祠堂那本就不算坚固的木门被猛地撞击，灰尘簌簌落下。
“走！”张大拿暴喝一声，不再多言，用肩膀死死顶住门板，手臂上青筋暴起。
“跟我来！”都叶立刻转身，没有丝毫犹豫，拉着还有些发懵的今河的手腕，就向祠堂后方冲去。
他的手指微凉，力道却不容置疑。今河被他带着踉跄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反手也抓住了都叶的手腕，稳住身形，同时对身后的林苛和梁笑低吼：“快！”
林苛咬咬牙，一把将几乎软倒的梁笑从地上拽起来，半拖半扶地跟上。
祠堂后方果然有一个被破旧帘子遮住的小窗，不大，但足够一人钻出。
都叶率先利落地翻了出去，然后回身，伸手来接应。
就在这时，前面的张大拿发出一声闷哼，祠堂大门被撞开了一道缝隙，几双苍白的手已经伸了进来，试图扒开更大的缺口。
“快啊！”张大拿的吼声已经带上了吃力。
“周正！还愣着干什么！”今河回头对着还在角落里发抖的周正问道。
周正浑身一颤，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几乎是摔出了窗户。
“林苛，带梁笑出去！”今河指挥着，自己则转身，捡起地上一根不知是桌腿还是什么的木棍，冲到张大拿身边，和他一起死死顶住不断被撞击的木门。
沉重的撞击力隔着门板传来，震得今河手臂发麻。他龇牙咧嘴，却看到都叶并没有立刻跳窗离开，而是站在窗外，冷静地观察着外面的情况，快速说道：“右前方树木稀疏，阻力较小，但容易被合围。左前方灌木丛生，移动困难，但利于隐藏。建议分散注意力后，选择左路。”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知道了！”今河应道，看着都叶在窗外冷静指挥的样子，心里那种古怪的感觉又冒了出来——这家伙，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
终于，林苛和梁笑也艰难地爬了出去。
“大拿哥，走！”今河对张大拿喊道。
张大拿额头青筋暴起，猛地再次发力将门板顶回去一瞬，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几步冲到窗边，庞大的身躯却异常灵活地钻了出去。
今河紧随其后。
就在他一条腿迈出窗口，身体半悬空的瞬间，木门终于被彻底撞开！村民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了进来，最前面的几个，脸上带着那诡异的笑，直扑窗口！
“小心！”都叶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急促。
今河甚至能感觉到背后袭来的风声。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沉稳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猛地将他向外一拽！
是都叶。
今河整个人被这股力量带得向前扑去，几乎是撞进了都叶怀里。一股淡淡的、像是旧书卷和冷空气混合的干净气息瞬间包裹了他。都叶的身体比他看起来要结实，胸膛并不厚实，却带着一种支撑感。
这个接触只持续了不到半秒。
两人都迅速分开，仿佛那只是一个极限情况下的意外。
“快走！”张大拿低吼着，挥舞着草叉暂时逼退了最先冲出来的村民。
“左路！”都叶立刻恢复了他那标志性的冷静，指了一个方向。
一行人再不敢停留，借着夜色的掩护，跌跌撞撞地冲入了左侧那片茂密而黑暗的灌木丛。
身后，是村民沉默而执着的追赶，以及祠堂方向越来越远的、火光摇曳的诡异景象。
今河一边跑，一边还能感觉到手腕上残留的、被都叶用力抓住的触感，以及刚才那一撞之下，对方身上传来的微凉体温。
他甩甩头，把这点不合时宜的异样感觉抛开，心里暗骂：这鬼地方，连逃命都逃得这么充满套路和……莫名其妙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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