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知道,村长一定会给她开介绍信的。
知道是一回事,亲身感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振兴伯伯,我给您家里送些柴火。” 林夏说话的声音显得有些吃力。
林振兴站在门口,抬眸看过去,小姑娘瘦削的怀中抱着一捆柴火,身后地上还拖拉着两捆柴火,脸颊和额头是擦汗留下的灰印子,面上挂着乖巧的笑。
他怔愣出神的功夫,林夏将柴火竖起搬进院里,一点一点整整齐齐和村长家里原来的柴火码在一起。
“夏夏,你这是做什么?”
林夏闻言,转过头,是村长家的嬢嬢。
她手下码齐柴火的动作不停,笑盈盈地道:“嬢嬢,我来给您和振兴伯伯送些柴火,感谢这些年您对我的关照。”
林振兴走到墙根儿,眼前小姑娘眼睛澄澈透亮,像雨后明净的天空。
他垂下眼睛,双手忍不住发抖,指了指地上的柴火说:“夏夏,伯伯和嬢嬢照顾你是应该的,你这……让伯伯说你啥好呢?”
“是呀夏夏,你振兴伯伯说的对。” 赵桂香走近,从院子水盆里拧出来毛巾,心疼地给林夏擦脸:“你这孩子,大热的太阳,有时间就找个阴凉处歇歇脚,做这些个干啥。”
“嬢嬢,不碍事的,我打猪草的时候顺带就做了,不费啥时间。” 林夏从身后竹筐里倒出大捧野薄荷与一个用树叶密封的包裹,“还有这些野薄荷,我都挑着嫩尖掐的。”
等到赵桂香给她擦完脸后,林夏打开包裹严实的树叶,走向墙角阴凉处鸡笼的位置,把虫子全部倒在了鸡食槽里边。
“你这个娃娃……” 林振兴懊恼跺脚,手拍向大腿:“你让伯伯咋好意思的嘛。”
林夏的动作不断在他脑海中重演,仅仅是看着,林振兴就有些无地自容。
他是村长,和林夏家里也有些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
身为村长,他没有尽到村长的责任,没有看管好林夏的父母,让一个娃娃从小受苦,没能上过一天学。
身为伯伯,他没能多给自己的侄女提供帮助,更没有教育好自己的弟弟和弟妹,让他们在村子里胡搅蛮缠,把生活过的乱七八糟。
每次看到林夏,他内心都会涌上愧疚,翻江倒海般撕扯着他的心脏。
村子里就是神智不清的二傻子,他都照顾的很好,熬过了三年饥荒。
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处理的如意,唯独对不起林夏。
没能让这个孩子过上一天好日子。
偏偏林夏又是个心眼正的,清闲的工作旁的孩子偷懒,她没有,仍然本本分分做工;又是知恩图报的……
林夏手上的活计处理完,她接过赵桂香手上的毛巾,擦干净手,又在盆子里边摆洗干净,挂在晾衣绳上。
这会儿云彩遮挡住太阳,她做完一切浑身也没出多少汗。
“振兴伯伯,您能不能给我写一封介绍信,王大妈给我介绍的对象,相中的话,我这两天就直接随军去。”
院子里,林夏诚恳地说。
没有提彩礼,没有提父母。
见状,林振兴什么都明白了。
他恍然记起中午下工的时候,下河沟的瘸子来他们村了,去谁家没有看清楚,不过手上拎着一条肉,一瘸一拐,看着心情很好。
“可真是畜牲玩意儿。” 林振兴咬牙大骂。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林夏那糟心的爹娘,肯定是要把她卖给瘸子,不然不会把孩子逼成这样子。
就是不知道瘸子怎么凑够天价彩礼。
林振兴不去想,也不敢再想。
他让林夏先回去,介绍信的事情包在他身上。
林夏离开后,赵桂香仔细敲打了屋里边偷听谈话的儿子儿媳们,放言今天的话要是传出去半句,仔细他们身上的皮。
甚至之后的时间,赵桂香都重点盯着几个儿媳,防止有哪个好凑热闹的,唠嗑的时候嘴快秃噜皮了。
他们两口子能为林夏做的不多,能做一点是一点。
离开村长家,林夏才知道开登记结婚的介绍信还要知道双方姓名和住址,尤其是男方在部队,信息写的是越详细越好,这样审批流程走得快。
另一边,回娘家打听的王大妈一切顺利。
她已经打听好陈艇的年龄军衔和住址,还打听到陈艇娘说,只要两个孩子看对眼就行,他们家没有任何要求。
了解到关键信息,王大妈拜托三姥姥牵线告知陈艇家中,她丝毫不敢耽搁,午饭都没留下吃,匆匆忙忙又赶回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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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妈找到林夏的时候,她还在山脚打猪草。
“夏夏,你快别做了。” 王大妈站在不远处喘着气,招招手让林夏过来。
“您慢点儿。” 林夏收起镰刀放在身后竹筐里,小跑过去扶住了王大妈。
半人高的野草长在路上,地面布满枯枝败叶,走路艰难。
王大妈本想找个小孩儿跑跑腿,孩子腿脚麻利,可半大的小子都在地里上工,没有上工的年龄太小身高太矮,她也不敢让人跑。
只能她亲自跑一趟。
“夏夏,现在就请假,最近你都别上工了。” 王大妈讲述自己的打算:“陈艇这几天就回来,具体哪天还不知,不过别管回哪儿都要先到镇上。他条件好,人家家里要求也不高,相看的小姑娘排成排,咱直接去镇上,在人回家之前先见面。”
如今相看结婚都是这般,男女双方见上一面,合适直接就结婚。
至于双方约上出去玩,那都没有的事儿。
村子里边向来一面定姻缘。
一人当兵,全村光荣。
陈艇自身条件好,工资高,家里边哥哥姐姐多,个个都是壮劳力。嫁给他结婚随军还不用做农活,起步就是官太太。
千好万好的条件,可不能让别人捷足先登。
只有在陈艇回家之前,先定下来,后续什么都好说。
“夏夏,大妈这主意好吧。” 王大妈嘴角上扬,腰板不自觉挺直,说完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她们来个先下手为强,让那些还等着陈艇回家见面的姑娘,白等一场。
至于双方没有相看上,王大妈从来没考虑过。
林夏可是她们生产队最标致的姑娘,十里八村都找不出来比她模样还端正的。
就是人太瘦了些,浑身没有几两肉。
还好陈艇家里没多提啥条件,没要求女方上过学,更没要求女方大屁股好生娃。
这两点都不提,不相中的可能性,王大妈丝毫不用考虑。
看着鬓边泛白的老人为她费心奔波,林夏眼眶灼热。
“好,谢谢您。” 林夏吸吸鼻子,强压住波涛汹涌的情绪。
多少工分最后都落不到她手中,要了也没用。
一点一滴的恩情她都记着呢,一定会报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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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夏挽好衣袖,总算没那么晃荡。
她没什么像样的衣服,身上穿的是王大妈找她家老大媳妇,借了身年轻时候的鲜亮衣服。
年轻时候的小媳妇都不胖,衣服都是时兴的斜襟长袖,林夏营养不良,身材偏瘦,衣服显得空荡。
这也可以了。
总好过穿着男式大款衣服,打理的再怎么干净,也显得邋邋遢遢不像话。
他们水稻生产队在镇子的最边缘,到镇上要两三个小时。
队里有驴车,一毛钱坐驴车半个钟头就能到。
上工时间都忙着赚工分,没啥人架驴车出门。
就算有,林夏也没钱坐。
一分钱真的会难倒英雄汉,她路上一刻也不敢停歇。
夏天黑的晚,她四五点钟到镇上也来得及。
小说中没用详细笔墨描写两人相亲的具体过程,只简单交待了一句双方相中。
林夏也无法确定会是在镇子上相亲见面,还是去到了男主家里。
她目前唯一能做的是,将全部事情准备好,等到机会来临的时候,一把抓住,而不是白白让机会从手边溜走。
就像即将到来未知的相亲。
自己什么都不做,一味畅想小说中的结果,是绝对不会实现的。
相亲的时候,她如果邋里邋遢,头发没洗又油又乱,说话的时候牙上再粘着菜,能如愿就有鬼了。
是以走到镇上后,林夏找了个人少的阴凉地方,拿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
说是帕子,其实就是她从旧衣服上边裁下来的一块布。
能擦汗就行,她不挑剔这些。
整理好自己,林夏才有心在街道上闲逛,等待转角遇到陈艇。
镇上和村子是截然不同的景象,街道两侧多是平房和二层小楼,墙体清一色是水泥灰石子的墙面,斑驳不平。
林夏稀奇地上手感受凹凸的墙面,刺手得很。
街道安逸幽静,过往没有奔流不息的车子,只有三三两两拉货的架子车。
林夏从街头转到巷尾,最终在红底白字写着“供销社”三字的小店旁停下。
镇上热闹的就中间一条街道,她推断陈艇回家探亲买东西多是来供销社。
特产在部队附近买,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在镇上供销社买,不然大包小包挤火车很不方便。
她守在供销社门口,总能等到
林夏和王大妈将一切揣测的都很准确,不过两人还是算漏了一样。
王大妈只说了男方叫陈艇,这两天回来,穿着军装。十里八村可能才有一个小伙子当兵,她让林夏在镇上等着,看见穿军装的准没错。
可她忘记了,忘记讲陈艇是哪个村哪个大队的了。
林夏也只知道姓名,不知道的是,这是真实的世界,不再是轻飘飘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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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销社门口的大槐树下,林夏弯腰拍死第十二个、隔着布料趴在她腿上吸血的蚊子。
直起身子,一抹草绿色打眼前闪过。
写村长的时候真的忍不住眼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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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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