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自己动了杀心的瞬间，千流惊得流下了满身冷汗。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危险的想法，或许是脑海中那根弦绷得太紧，千流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那个素体，以及他充满惊恐的脸。对方惨烈的死相让她意识到了这世界的残酷，要是不想办法提升自身，那就只剩下死路一条。
千流逐渐回过了神。
她还不知道刚才撞到的那人是什么身份，要是警察、杀手或者雇佣兵之类的职业就糟糕了，千流望了过去，对面却是一个流浪汉般邋遢、疯狂而又不拘小节的家伙。
千流往后退了一步，刚才溅到的血水顺着她毫无表情的脸颊滑了下来，就连那身制服也被浸透成了湿漉漉的深红色。
“滴答……”
对方受到的惊吓似乎比她还要严重，毕竟谁都没想到深夜会窜出来一个满身是血的怪物。那家伙神情激动地指着她的鼻尖说了些什么，然而千流一个字都没听懂，烦躁感让她磨了磨牙。
这破语言包早该升级了！
见对方没打算动手，千流转身就要离开，那人的动作却倏然僵在了一瞬间。
什么情况？
千流警惕地跟对方保持着距离，她现在看谁都像是潜在的敌人，那人却无端陷入了抽搐，整个面部犹如融化的脂肪流淌下来，没过两秒就倒在地上，竟然一点气息都没有了。
千流这下真是没辙了。
她还什么都没有做，那人就毫无征兆地死了，千流不想刚醒过来就背上杀人的罪名，要是被抓进监狱里蹲着，不出几天，她就要因为断电而死得悄无声息。
“你还真是会给人添麻烦。”
千流在那人身边蹲了下来，她已然做好了肇事逃逸的心理准备，正要伸手去试探对方鼻腔下还有没有气。
就在这时，一道细长的黑影爬上了她的胳膊，犹如绳索般越绞越紧，千流猛地抽回了手，皮肤表面滑腻的触感让她发现，那竟然是……一条沾血的脊椎。
它从死者体内跑了出来，现在则缠上了离尸体最近的千流。
还有什么是比这更恐怖的？
千流整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上，她试图跟脊椎搏斗，然而仅是逃跑就已经让她筋疲力尽，千流挣扎无果，那条血淋淋的金属脊骨顺着她的肩膀一直蜿蜒到颈后，完美地匹配上了接口，它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脊椎进入体内的瞬间，千流整个人如同被电流贯穿，她的眼前出现了无数行闪着蓝光的字幕，脑海中也灌满了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
她的身体正在发生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变化。
事实上，那截骨头并非简单的脊椎，而是控制着中枢神经的一个重要部分。
千流继承了死者身上的【天道系统】，就在此刻，一本全息成像的修真手册在她面前缓缓展开，万千光点悬浮于空，系统内置的翻译芯片为她转换成了中文内容，让人下意识沉浸在了那种玄而又玄的境界之中：
【一阶段：引气入体，灌通灵窍】
【二阶段：洗经伐髓，筑基登阶】
【三阶段：内化金丹，御剑飞行】
千流的视线往下挪去，修真手册却跳出了一条消息提醒：【后续内容尚未解锁，请宿主达成前置境界以后再来探索】
搞什么？千流没想到高科技时代竟然还会有人相信修真体系，她不禁怀疑起了这是不是一种新型骗术，毕竟就在几分钟前，【天道系统】的前主人莫名其妙地死在了她面前。
然而那条脊椎已经附着在了她体内，千流就是想甩也甩不掉这个麻烦。
她翻看片刻，发现自己目前只能查看开窍这一步的相关信息。想要灌通灵窍倒也不难，只需要服下微生物纳米机器人，并且换上电子义眼观察二进制数据流即可实现——当然，那些都是蒂法集团旗下的畅销产品，【天道系统】甚至还善解人意地附上了购买链接。
千流点开纳米机器人的购买链接，页面自动跳转到了消费网站，只不过它的标价简直让人眼睛滴血：29999积分/盒。
这果然是骗术吧！
千流毫不犹豫地关掉了修真手册，要知道她现在不止没钱，还没有储存积分用的账户，她在新世界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黑户，就是把她杀了也拿不出那么多积分。
维克多说得对，没有积分是万万不能的。千流深刻领会到了这一点，她心情复杂地望向了那具尸体，对方确实是死了，直到现在还没爬起来找她算账。
千流沉思片刻，终于做出了决定。
她朝着死者拜了三拜，然后就开始搜尸，指节触碰到尸体的时候千流停顿了一秒，低声说道：“无意冒犯，我也是为了活下去……”
她虽然问心有愧，手下的动作却一点都不含糊，很快千流就发现这家伙大概率是嗑嗨了，死者嘴唇内部遍是白沫，手臂等易于注射的部位也能看到扎针痕迹，千流搜遍全身也没找到什么值钱货，只得将对方的手环薅了下来。
作为工科出身的博士生，千流对这种集成式智能设备一向上手很快，她用死者的指纹解开了设备锁，重新录入了自己的指纹。
原来这家伙的名字叫德洛克·韩。
千流若有所思地盯着手环中的个人信息，证件照中的德洛克看起来还算正常，但他的账户里只有穷酸的28积分，千流打开购物商城，发现就连一提卫生纸也需要15积分。
就连两提卫生纸都买不起，千流嘀咕着，这日子过得未免也太落魄了吧。
当务之急是找一个安全的落脚点，千流显然没有办法搬走尸体，她只得先将德洛克·韩放置在旁边，将目的地设置成德洛克的家，按照导航系统给出的路线离开了这条小巷。
千流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因为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截然不同的新世界，耀眼的灯光将整座城市照得如同白昼。
那些钢铁飞艇重军压境般碾过天际，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到处都是各大集团的全息广告，它们铺天盖地挤满了每一个角落，请笑容甜美的虚拟歌姬介绍着，宣传着最新推出的商品……在这个俨然被财阀垄断的摩登世界，那道冰冷而诡异的电子合成音对她说：“欢迎来到——新纪元3100！”
她死后竟然已经过去了一千年？！
千流彻底怔住了，她花了点时间才接受现实，周围的所有人、所有事物对她而言都是全新的，千流谨慎地观察着这个世界，以最快速度学习着新时代的生活方式。
很快她就得知了何为素体。
因为满街道都是机器人、仿生人以及外型高度机械化的普通人类，而素体指的就是像千流这样义体改造程度低下的存在。
3100年的交通系统非常发达，整座城市遍布着高空轨道以及地铁，飞驰着的车辆颇有悍不畏死的架势，只不过千流现在节省到一个积分都要掰开花，就只能靠着两条腿走到了重工业区与自由区的交界地带——德洛克·韩的家就在这里。
平心而论，这个地理位置实在太差了。
空气中弥漫着那些管道排出来的污染物颗粒，随处可见挂着二手义体移植招牌的黑诊所，千流小心翼翼地绕过一个快要倒塌的棚户，在附近转了十几圈，才找到了公寓入口。
“欢迎回家，尊敬的用户12137。”
在机械助手温柔的问候声中，千流用手环刷开门禁，走进了德洛克的家。
说是家并不确切，因为这层公寓虽然有着基础的智能设备，但空间非常狭窄，床铺侧边就是冰箱、储物柜和洗手池，就连房间角落也因为漏水而发霉了。
更糟糕的是它位于两栋大楼的夹缝之中。
左边是汽车旅馆，右边则是带有**性质的贸易场所，千流一进来就能听到隔壁激烈的动静，以及机车疾驰而过时那种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
千流深吸了一口气，她假装自己是个具有听力障碍的倒霉鬼，打开冰箱翻找着食物。然而德洛克这家伙过得非常窘迫，只有几袋快要过期的营养液和速食品放在里面，千流已经饿得头晕眼花，只能硬着头皮喝了一口。
营养液的味道虽然不怎么样，但至少为她提供了饱腹感，千流连着喝了两袋，这才感觉到那种饥肠辘辘的不适感逐渐消失了。
她将剩余的食物收好，洗掉满身血迹后又换了套床单才愿意在床铺边坐下。
为了适应新时代的生活，千流必须尽可能多地搜集信息。她打开搜索引擎，按照历史事件、地理位置、科技发展程度等关键词进行筛选，在那些接连跳出来的网页中快速浏览了整整一个小时，才算是理清楚了现在的情况。
首先，她所在的地方名叫基因城。
公元3000年，第九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地球上超过80%的区域都沦为了具有强烈核辐射的废土，近乎没有人能够在那种情况下生存，因此它被冠以【黑色幽灵海】的称号。
【黑色幽灵海】以外那20%则是现代人类的生存区域，他们按照地理位置的层级将其划分成了一/二/三/四区，由外向内逐渐抵达联邦中央。
基因城位于第二区，是联邦政府、财阀集团等巨擘的劳动力供应来源。基因序列筛查按照一定的标准将人类分为了不同评级，其中具有优良基因的可以通过推免直接成为政府官员或者企业高管，那些评级为“差”的人则被称为废品、垃圾儿——据世界卫生组织给出的说法，联邦公民受到辐射越严重，基因序列就越污浊，因此没有人愿意在第四区及其边缘定居。
毋庸置疑，这种划分标准很残酷。
尽管联邦政府出台了一系列鼓励生育的政策，但生育率仍然在持续降低。
在这种劳动力紧缺的情况下，被称为猎鹰的队伍前往【黑色幽灵海】，他们寻找着具有潜力的原始人类或者冷冻舱中保存的尸体，将其带回来激活、培养并出售给有需要的机构，俨然形成了一条产业链，而千流就是被他们带到了基因城中。
“啪嗒！”
千流关闭了手环。
过载的信息量让她额角的青筋微微抽痛，千流沉默地消化着自己死亡时间超过了一千年的事实，过了片刻，她起身洗了把脸，盯着镜子中呈现出来的影像。
镜中人仍然是她熟悉的那副外貌。
千流的面庞瘦削，脖颈颀长，扎成低马尾的黑发从颈侧垂了下来，滚落的水珠沾在微微带卷的发尾上，难免显得不近人情，但她有着一双狐狸般含笑的眼睛。
就像现在，千流扬起眉毛，眼尾下的小痣越发明显，要知道她以前就是靠着这个坑蒙拐骗的。擦干水痕以后，这具满身疲惫的尸体缓缓飘回了床上。
千流想道，她需要一场深度睡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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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顺手牵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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