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宥聆深深地叹出一口气。宋祁只当他是默认,抬脚就要下楼,打算蹲守着裴陟,等他一回来就跟他说。
然而许宥聆却叫住他,声音有点心虚:“你从楼下储物间抱两床被子上来行不行。”
“啊?”宋祁瞪大眼睛转过身,虽然已经皱起眉,但还是坚持努力向好的方向猜,“今晚我也睡店里?”
路蘅发出一声“果然如此”的笑,许宥聆摸了摸鼻子,偏过头不敢看宋祁,蚊子叫似的哼哼:“给裴陟。”
“为什么呀?就算你要留他住,让他睡楼下和段行知哨兵哥俩好不就行了,让他睡楼上来干嘛?”宋祁气急败坏地扯开了嗓门,“而且为什么要两床?”
许宥聆更心虚了:“因为我也要盖……”
“什么?”宋祁的天塌了,“你要和他一起睡在楼上??”
他的感动白塔好室友,自从开店之后就一天两天地不着家,现在还即将飞速地被不知哪跑出来的哨兵拐走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嘘嘘嘘小声点……”许宥聆扑上去捂他的嘴,耳尖有点微微发红,“你不懂,我有我的计划。”
楼下似乎传来点开门关门的动静,还有什么东西被放到桌上的声音。许宥聆松开手,压低一点音量:“我要再给他一个精神暗示。”
“跟上次的一样?”路蘅挑挑眉,“你不是说自从离开白塔之后就没有再用过了吗?要是不起效的话会很麻烦。”
“没有别的办法了啊。”许宥聆攥了攥工作服的衣摆,看着褶皱散开。
如果裴陟不是这样执着地黏着他跑,他也不必出此下策,生生要再次把人扯开。
可这种痛苦总好过真正结合之后再分开的痛苦,红线的两端不应该一头是只活生生的鸳鸯,另一头却是只内里空空的鸟偶。
这对裴陟不公平。
“我真搞不懂你了。”路蘅摇摇头站起来。
他走下楼梯,裴陟正焦灼地等在一侧,见有人下来,又装作在摆弄刚买回来的东西:“许宥聆说什么。”
坐在沙发上的段行知恨恨地瞪他,路蘅只当没看到,反手朝储物间一指:“你不是都听到了?”
哨兵的五感那样敏锐,裴陟恐怕早听得干干净净。他的演技也就只够骗骗许宥聆。
裴陟默默地放下购物袋,转身去了储物间。
二楼的面积比一楼要小,采光也不十分好,但布置得干净温馨,收拾出两个可供休息的小房间。
裴陟进了许宥聆在的那一间,把被子放下,声音中有点掩饰不住的得意:“你叫我上来。”
许宥聆背对着他在铺床,心里也有些浮躁,于是胡乱“嗯”了一声。
裴陟刚开始还规规矩矩地看地面,但许宥聆一直在收拾靠墙的床单皱起的一角,没有什么动作,他的目光就逐渐从地面,上移到许宥聆勾着拖鞋的脚尖,再到微微塌下的腰,再到被头发盖住一点的白皙后颈。
眼睛不由自主地就眯了一下。
许宥聆收拾好床单回过头从床上爬下来,坐在床边,不明所以地看着裴陟:“你坐呀。”
裴陟低咳了两声,顺从地在许宥聆身边坐下。
膝盖碰着膝盖,明摆着是谈心的姿势,许宥聆却不知道从哪里起话头,他感到自己和裴陟的各怀鬼胎,不禁就有些头疼。
裴陟主动开口:“你的工作很有意思。”
“是吗?”许宥聆有些讶异地偏过头,张了张嘴巴,“我以为你不会很喜欢这样的工作。”
裴陟的面部表情僵硬了一瞬:“……可以接受。”
两人静了一静,许宥聆想了想,歪一下头问裴陟:“那你呢,你在远征军服役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就那样,很普通的生活。”裴陟不再看他,平静地目视前方,“出任务,休息,训练,没有什么别的内容,也没有什么值得伤心的。”
“那就是还不错了?”许宥聆追问,“你受过伤吗?”
裴陟别过脸淡淡地瞥他一眼:“要是我说受过,你是不是会拒绝跟我走。”
许宥聆不吭声了。
无论裴陟到底记不记得,至少有一件事是不变的,就是他想做什么,就会集中全部精神在其中,直到成功或失败的结局。
带走许宥聆、和许宥聆结合也是这其中的一项吗。可是许宥聆有点无法想象裴陟遭遇失败的时候会露出的表情。
“不会受伤,大部分任务都很简单,也很明确。”裴陟见许宥聆不应,慢慢地说下去,“上班下班,和普通人是一样的。”
“那就好。”许宥聆说。
听到裴陟在过平静的生活,许宥聆隐隐约约有一点快乐,又有一点悲伤。
“嗯……你累了吗?”许宥聆有些局促地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指尖,“如果你累了的话,直接休息就好了。”
裴陟看了一眼房间中间唯一的一张床,露出十分正人君子的表情:“我睡地上。”
“不用!”许宥聆立刻拒绝,旋即又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刻意,于是垂下了堪堪抬起的手腕,“……床很大。”
这算什么理由。
许宥聆紧张地瞥裴陟,后者却像被他说服了一样,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是的,床很大。”
“那你先睡吧,我一会就来。”
“好的,麻烦了。”
“嗯嗯,不客气。”
许宥聆起身到临近的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对着镜子看了一会。
放在以前是无论如何不会想到自己和裴陟居然会有这样的对话的。
礼貌得就差互相磕头了。
他暗暗试着集中一下精神力,操纵的能力似乎弱了一点,但大概还是够用。
“好了,会很顺利的。”许宥聆用被水沾湿的掌心拍拍脸,重新回了房间。
裴陟还坐在床沿,见他进来,自然而然地张开手臂。许宥聆的脑子短路了一下,身体先于理智地走到了他身前。
裴陟顺势收紧了手臂,脸贴在他的衣料上蹭蹭,然后才抬起头,相当滞后地问:“我能抱你吗?”
“已经抱过很多次了。”许宥聆说。
裴陟装作听不懂,点一下头:“嗯,早上在店门口抱过。”
“不过那是从后面抱的,看不到脸,感觉不一样。”他补充道。
裴陟并不打算松开手,像推摇篮一样轻轻带着许宥聆的身体一晃一晃,许宥聆于是低头问他:“哪里不一样。”
“哪里都不一样。”裴陟低声说。
他终于松开,手顺势从许宥聆的后腰带下来,摸过他的小臂,捏一下他的指尖:“快点睡。”
“好。”许宥聆说。
在再次的精神分离之前,他决定尽力满足裴陟的小小要求。
尽管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共枕一席的哨兵明天早上醒来时空空的眼睛。
等许宥聆钻进薄被里,裴陟就隔空用精神力关了灯,在一片黑暗中侧身看着许宥聆鼻梁的弧线。
两人中间隔了很远,相当礼貌的距离。
“裴陟。”许宥聆的声音在夜色中有点听不正确,“你为什么叫裴陟啊。”
裴陟替他扯了扯没有铺平整的枕头:“陟的意思是登山。”
“听起来是一个很辛苦的名字呢。”许宥聆轻轻地说。
“那你为什么叫许宥聆。”裴陟稍微凑近了一点,“只是因为好听吗?”
许宥聆卡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知道自己为什么叫许宥聆,不知道原主为什么叫许宥聆。
于是他呆呆地重复一遍:“好听?”
“好听啊。”裴陟确认,语气里有种漫不经心的哑,“很好听。”
许宥聆开始庆幸二楼采光很差,所以裴陟大概不至于看到他发烫的脸:“就是……宽容,和聆听。”
“明明也是很辛苦的名字。”裴陟很低地笑了一声。
他的手往许宥聆那侧探一探,又探一探,先碰到手肘,又好像有些无法在黑暗中辨认清楚方位一样,上下左右乱摸一阵,很久才握住许宥聆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许宥聆的指骨很细,裴陟沿着它顺下去,慢慢地攥紧。
“可以牵着你的手睡吗?”裴陟问。
许宥聆不知道裴陟这半年到底是在哪里学习了社交礼仪,教会他要先做事再请求同意,但这样恰好给他方便,于是他说“可以”。
裴陟的拇指轻轻摩挲着许宥聆手掌的侧面,微微发痒。
许宥聆努力抑住重起来的呼吸,他有点头晕脑胀,就像第一次进入白塔找裴陟的时候一样,无法控制自己向他投身。
但今天不可以,今天要保持清醒。
“睡吧。”许宥聆轻声说。
他闭上眼睛,试着忽视裴陟身上淡淡的、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信息素气味,但心跳如擂鼓,一下一下撞着胸腔。
嗵嗵,嗵嗵,嗵嗵。
许宥聆耐心地等待裴陟睡熟,需要十二分的细心,于是他就数自己的心跳,以此来维持理智。
但数着数着他就意识到空气中并不只有自己在低声喘息,因为裴陟的心跳也砰砰地响,在昏沉夜色中,被向导毫无办法地捕捉。
-
裴陟很快睡熟了。
大概是因为这对他来说也是很漫长的一天,所以呼吸很快平稳下来。许宥聆试着把手抽出来,抽不动。
他翻身坐起,任由睡着的裴陟继续把他的手按在床单上,动作有些别扭。
“裴陟。”许宥聆小声说,“你睡着了吗?”
裴陟没有回答他,许宥聆于是胆子大起来,凑近一点,俯身去看他的脸。
“还没有跟你说过,你还挺帅的。”他的声音很轻,“好可惜哦。”
可惜什么呢,许宥聆自己也有一点说不清楚,只觉得如果就这样分开的话,他会难过很久的。
像之前那半年一样难过。
“那再见了哦。”
许宥聆伸出那只没有被裴陟按住的手,碰了碰他的脸,然后坚定地按住了他的额角。久不调用的精神触丝探入,他久违地与裴陟陷入铺天盖地的共情。
裴陟:全听到了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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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说句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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