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陟尝到许宥聆生理性的泪水,淡淡的盐味,很少,浮在皮肤上,稍微一抿就消失了。
他握着许宥聆的肩膀,人退开一点,但目光却丝毫不游移地、细细注视着他。许宥聆大睁着眼睛,好像无法理解这个吻为什么会到了这样超过的地步,裴陟就轻轻捏一记他的脸,要他回神。
“还睡不睡了?”裴陟低声问。
总不能真说不睡了。
许宥聆垂下眼睛,避免与裴陟灼灼的目光直接对视,甚至侧过一点头,只露出一段细白的脖颈,好半天才嗫嚅出一句:“……下次吧。”
“……”
裴陟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许宥聆是在指什么,不由得觉得好笑,一时没有成功地管理好表情,但眼前的人显然是真的不好意思,低着头,下巴都快戳到锁骨上。偶尔悄悄抬一下眼睛看到裴陟惊讶,似乎就更窘迫。
于是裴陟偏偏就不让他躲过去。
“下次什么?”裴陟把他的脸扳回来。
许宥聆已经开始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小声哼哼着“没什么”。
“肯定有什么,你又瞒着我。”看着许宥聆微张的嘴唇,裴陟那股欺负人的劲就哗地涌上来,由不得他不继续逼问,“不是说了要对我诚实的吗?”
才没有说过那样的话,许宥聆想继续嘴硬,却不知为什么开不了口。偏偏裴陟又逼他更紧,目光很冷,动作却软和又强硬,将他再次往怀里圈,像圈住一棵柔软的植物。
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小声说:“是说下次再接吻。”
“只是想接吻?那接吻之后做什么?”
“……就睡觉。”
“就睡觉?也不要抱着了?”
“……要抱的。”
“早说不就好了?”
裴陟心满意足地哼笑一声,充满暗示性地在许宥聆的腰侧拍了一记,抵着将人按回床上。他几乎是瞬间感觉到手心里的人僵硬了一下,试探性地看向自己,轻轻吸了一口气。
“是不是非要我这样你才会留下来。”裴陟说。
许宥聆知道他指的是自己是否会脱离这个世界,但他也无法给裴陟任何可以被视为是承诺或是其他同样性质的东西,只能顾左右而言他:“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裴陟重复一遍。
两人说话的声音都很轻,像是害怕被某个名为命运的东西听见,然后它就会猛地从黑暗的角落中窜出。
只是躲在这张阁楼里的小床上,用几乎谜语的对话来绵长地交谈,这样就不会被剥夺了此刻已经掌握在手中的、有关对方的、仅剩的一切。
而如果说话的声音太响的话,泡沫就要碎裂了。
“真的不知道。”许宥聆的声音开始变得有些哑。
不知道脱离这个世界的真正方法和时机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许宥聆心里依然认定这个时刻将在裴陟的精神领域被彻底“治疗”的时刻到来。但他也无法说服自己,那样的结局就是好结局。
裴陟显然也是这样认为的,并松了一口气:“要是有什么新的……都要告诉我。”
“好。”许宥聆用气声说。
裴陟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又奖励似的吻了一下许宥聆的眼睛:“那就睡觉。”
他放在许宥聆腰上的手往下按了按,让许宥聆可以躺得更舒服,半搂在他怀里。
明明之前几天也都是这样相拥入眠,但亲吻过后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变得不太一样,很不一样。
许宥聆觉得裴陟的身体都变得更热,心跳也汩汩,令人随之澎湃。而另一个事实尤其让他的心脏变得柔软而又柔软,来源于已有了缠绵交织的情感纽带的哨兵和向导在头脑深处,深切又恳挚的共情。
那就是裴陟现在很幸福。
况且哪怕不知道裴陟很幸福,许宥聆自己现在就也已经足够幸福了。
-
日子从初夏进入盛夏,白昼越来越长,树影落在地上,被光照亮的位置开始发烫。
裴陟在许宥聆的小店里,一住就是好几周。
许宥聆以前不常住在店里的,阁楼是路蘅的地盘,后来来了臭着脸的段行知,再后来裴陟用一个很新鲜的理由推开玻璃门进来,许宥聆顺势就也在店里住下。
他想假装自己从来都是住在店里的,并不是因为裴陟才这样,更不是什么妥协。然而绝望的宋祁忍无可忍,一下班来了店里就大声嚷嚷,很快裴陟就知道了许宥聆是因为他才住下的。
至少裴陟自己是这么理解的,他甚至因此有些沾沾自喜。
沾沾自喜到时不时就要来问一句:“许宥聆,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我。”
他人长得高大,气质又冷淡,问这话的时候就不好意思让别人听见,不得不稍微低一点头,凑近了问。问完就美滋滋地抿着嘴走开。
而许宥聆只不过是小声地“嗯”了一下而已。
路蘅不知道他们两个每天为什么有这么多悄悄话要讲,常常一脸狐疑地路过,看着许宥聆微微涨红的脸和裴陟倏然雀跃起来又极力压制的表情。
只能幽幽地吐露出一句真心话:“请不要乱搞办公室恋情。”
不过他自己也没什么说的,甩了段行知这么久的脸色,后者照样黑着脸强留在店里当大爷。
好像会一直这样吊儿郎当地晃来晃去,或瘫在沙发上盯着路蘅看一样。
所以许宥聆并没有想到,段行知会比裴陟先离开。
那天他像往常一样在替客人收拾精神体,是只脾气特别好的花枝鼠,小狗一样地蹭人。许宥聆把它洗得干干净净,送客人出门的时候路蘅恰好回来。
路蘅没表现出什么异样,许宥聆也就不问,继续做着手上擦擦洗洗的事。
然后路蘅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就先忍不住开口:“段行知回去了。”
“什么?”许宥聆有点意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段行知通常会在的那个位置,确实是空落落的。
“也挺正常的吧,他本来就不该在这里待这么久。”路蘅自顾自说下去,“他没有自己的事要干吗?闲的。”
“我说……你没有自己的事要干吗?”许宥聆想起路蘅之前提过的他的光辉历史,不由得多嘴一句,“一直留在这里,是不是有点太屈才。”
他以为路蘅至少会和段行知一起走,回到他们熟悉的环境中去。
“没什么好干的了。”路蘅表现得很云淡风轻,“现在都没意义了。”
许宥聆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但是。”路蘅的转折总是很突兀,“这不代表你做的事情就没意义了,啊。”
“你指什么呢?”许宥聆虚心请教。
“还能指什么……你那哨兵呗。”路蘅轻轻撞了他一下,“想做什么就做吧,真的。”
“反正不管将来有没有好结果都会后悔。”路蘅目光诚挚。
路蘅说者原有意,许宥聆听者亦有心。
因此当他眼睁睁看着裴陟离开的日子越来越逼近的时候,心中的紧张感就几乎溢出喉咙。
那是一种仿佛将要去做一件大事般的紧张感。
-
裴陟准备回边境的那天,起床的时候动作特别轻。
许宥聆早已经彻底习惯了被他抱着睡,软手软脚卧在他怀里,像四肢关节被松开的漂亮娃娃。稍微摆弄的时候也很听话,裴陟相当熟练地就把人重新在毯子里安顿好了。
“走了。”裴陟在他额头上亲一下。
许宥聆翻了个身,嘟囔一句什么,裴陟听不清,于是皱着眉弯腰凑近,许宥聆就在混沌的睡眠中扯住他的衣角。
“真的要走了,宝宝。”裴陟轻声说。
他细心地把许宥聆软软地握着自己衣角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捏一捏指尖,又在手心合拢,抬起来吻一下,才慢慢地放回毯子下去。
“会不会想我。”裴陟低低地问,“会不会想我。”
他不十分需要一个用语言才能知道的答案,因为许宥聆是他的向导。哪怕毫无别的因素,长期的亲密接触所留下的印痕也会让许宥聆一直记得他。
也许甚至会记到他回到了那个世界之后。
但裴陟还是希望许宥聆如果要记住自己、要想念自己的话,最好是因为爱自己、喜欢自己,而不是因为哨兵与向导天生的羁绊。
这些事情让许宥聆吃了很多苦,他觉得对他不起。
起身的时候德牧先跟上来了,恋恋不舍地用湿湿的鼻子去碰许宥聆垂下的手。
裴陟没有回头,只朝后一勾手,德牧悻悻地抬起前爪摸了摸鼻子,大步跟着裴陟下楼。
白塔周围地区夏日炎热,但千百公里之外的边境,大约依旧朔风扑面。
裴陟出门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回过头看小店招牌,然后才有转身,重走来时的道路,去城市另一端的车站。
等车的时候他找出那只信封,把申请表又抽出来看了一会。最晚的截止时间已经过去,现在他已经没有新的借口再要和许宥聆结合。
反正本来也是他自己打的申请,又不是白塔强制要求的。
但他们肯定还会见面,因为他们已经是亲密的恋人,虽然……许宥聆还没有说,但那也只是因为他有点害羞。对,裴陟知道他是一个很容易害羞的人。
而作为恋人的哨兵和向导,就是无论相隔多远,也会像对方近在身侧一样,体肤相亲。
等裴陟解决完在远征军的一切,就要来接许宥聆走。
他们可以一起留下来,或者想一想别的办法,总之不可以分开。一定会有别的办法的,裴陟心里很笃定。
至少在看到抱着橘猫、气喘吁吁大步跑来的许宥聆之前,都还是很笃定的。
德牧橘猫好久没出场了…!(抬头看文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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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离开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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