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刚响,惠祺的钢笔就精准地戳在我后背上——还是那个熟悉的,介于疼痛和瘙痒之间的力度。我转头时,看见她正在笔记本上写:【操场,晚自习前】,下面画了道横线,又重重描了两遍。
"不会又像上次那种情况吧?"我揉着后背苦笑。上次在操场的谈话结束后,那天晚自习我可不好受。
她的钢笔悬在半空,墨水滴在句号上,把那个小圆点染成了漆黑的星球。"这次……"她突然用笔尾撩开垂落的刘海,露出我从没见过的表情,"只需要你带着耳朵来。"
王旭的篮球突然从后排飞过来,重重砸在惠祺课桌上。"抱歉抱歉!"他小跑过来捡球,左手腕上缠着崭新的护腕——是林小鹿上周送的。我注意到他捡球时瞥见了惠祺的纸条,嘴角抽动了一下,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刺中了。
"喂,下午去打球?"王旭转着篮球问我,球面上的"北航"二字被磨得发亮。他的脚尖却朝着走廊方向,那是去教师办公室的路。
惠祺"啪"地合上笔记本。王旭像是被这个声响惊醒,突然把篮球往地上狠狠一砸。球弹到天花板又落下,惊飞了窗外一群麻雀。
"算了。"他扯下护腕扔进垃圾桶,露出下面结着血痂的伤痕,"突然想起……得去还本书。"
我看着那个被丢弃的护腕——上面绣着小小的火箭图案,是林小鹿熬了三夜绣的。惠祺的钢笔突然在桌面敲出摩尔斯电码般的节奏,而王旭离开时的背影,像是被某种无形的重量压弯了脊柱。
"知道了。"我对着惠祺点头,"放学后操场见。"
教室后门传来"哐当"一声巨响。王旭的椅子倒在地上,没人去扶。
下午放学后,我快速扒完饭,独自走向小卖部。五月的风裹着燥热,吹得校服领口微微翻动,远处篮球场的喧闹声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推开小卖部的玻璃门,冷气混着面包香扑面而来。我正要去冰柜拿饮料,余光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惠祺站在货架前,指尖正划过一排矿泉水瓶,校服袖口挽到手肘,露出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
她也看见了我。
“这次一个人吃饭?” 她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
“王旭这家伙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千莎陪着林小鹿去做什么了,所以我就一个人吃饭了” 我耸耸肩,刻意让语气显得轻松。
冰柜的冷雾扑在脸上,我下意识去拿常喝的冰咖啡,手指却在半空停住了。玻璃门上模糊映出我的倒影,还有身后惠祺微微蹙眉的样子。
“在找冰咖啡吧。” 惠祺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旁,手指向最下层那排黑色罐子。她总是这样,连我喝什么牌子都记得一清二楚。
“最近喜欢喝这种。” 我晃了晃橙汁罐,拉环发出清脆的金属声,“不能一直只喝一种东西。”
她怔了怔,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看见她嘴角绷紧了,露出我不熟悉的表情。
沉默像一滴墨,在空气中晕开。
我转身走向面包房,从保温柜里取出那杯蜂蜜柚子茶。塑料杯壁凝结的水珠沾湿了指腹,凉得让人想起去年冬天,她把我忘在操场的围巾还回来时,指尖也是这么冷。
“你应该还是只喝这个吧。” 我把杯子递过去。
惠祺没有立刻接。她的目光落在杯口的保鲜膜上,那里印着小小的蜂蜜图案。夕阳透过玻璃窗斜切进来,将她的睫毛染成淡金色,我清楚地看见她喉间轻轻滚动了一下。
她的指尖在碰到杯子的瞬间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像是怕握得太紧会捏碎什么,又怕松手会弄洒什么。
最终她接过杯子,指甲在杯壁上刮出一道白痕。“走吧。” 她转身时马尾辫扫过我的手腕,发梢带着阳光晒过的温度。
推开小卖部的门,傍晚的风突然大了起来。操场边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极了初中时候,她当着我的面撕掉草稿纸的声音。那些写满演算步骤的纸片雪花般落进垃圾桶时,她也是用这种平静的语气说:“下次我会赢回来。”
而现在,我们只是沉默地走向操场,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她的蜂蜜柚子茶一口没动,杯壁上的水珠不断滑落,像某种无声的倒计时,但是我们没发现的是,不远处的乌云正在缓缓地靠近。
夕阳沉到教学楼边缘,将整个操场染成琥珀色。晚风卷着梧桐叶擦过看台铁栏杆,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惠祺坐在长椅上,蜂蜜柚子茶在她右手边凝结出一圈水珠,缓缓滑落到地面。她的马尾辫被风吹散了几缕,发丝粘在微红的眼角旁,像几道黑色的裂痕。
我站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橙汁的甜腻味道突然让我喉咙发紧。操场上的欢笑声隐约传来,高一的学生正在打篮球,球鞋摩擦地面的声音刺耳又鲜活。
"你知道我们认识多久了吗?"惠祺突然开口。她的声音很轻,却让飘在空中的梧桐絮都静止了一瞬。
我晃了晃橙汁,冰块碰撞杯壁发出细碎的声响:"初中到现在……快六年了?"
"五年八个月零二十八天。"她纠正道,指尖无意识地刮擦着杯盖的锯齿。
"亏你还记得这么清楚。"我望着操场上追逐的身影,橙汁的酸涩在舌尖泛开。
惠祺的指尖轻轻敲击杯壁,蜂蜜柚子茶的标签已经被她撕开一个小角。"转瞬即逝啊……"她的声音混在晚风里,"能遇见你,真的很幸运。"
"可别这样说。"我故意用胳膊肘碰了碰她的杯子,冰凉的触感从手肘传来,"明明是你一直在帮我。要不是你逼着我学习……"
"哦?真的吗?"她突然转头,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要把我钉在原地解剖。发丝被风吹起,扫过我的校服领口,带着淡淡的墨水香。
"那当然。"我别开视线,将橙汁往她手边又推了半寸。放在她的蜂蜜柚子茶的靠后的位置。
"原来是这样。"她的肩膀突然塌下来,手指无意识地在杯身上画着圈,"你本来就很优秀,不需要我也可以做到的"水珠顺着她的指尖滑落,在长椅上洇出深色的圆点。
我抿了口橙汁,喉结滚动的声音在沉默中格外清晰。"可能吧。"
惠祺低下头,指甲刮擦着杯盖边缘的锯齿。"这三年……"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独自一个人做题的时候会感觉到寂寞,虽然这是理所应当的,但像现在这样两个人在一起却还是会有寂寞的感觉,这还是头一次,抱歉,说这种奇怪的话"她突然掐断话头,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喂。"我故意用鞋尖踢了踢她的运动鞋,"我们之间什么时候需要说'抱歉'了?"看台下,几个高一女生正在分享同一副耳机,其中一个突然笑倒在同伴肩上。
"每个人都会寂寞。"我望着她们,"高三就是这样……"风突然变大,把后面的话吹散了。一片梧桐叶卡在惠祺的发间,我伸手想摘,却在半空停住。“每个人都会有寂寞的时候,我们不应该哀叹我们身边还剩下什么,而是应该感叹我们身边还留有什么,在这场与时间赛跑的比赛中,我们或许在一开始就输了”
"这种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惠祺突然笑起来,眼角挤出细小的纹路,"以前的你肯定会说'寂寞就去学习'。"
"可能我变了吧。"我耸耸肩,那片叶子最终落在我们之间。
在漫长的沉默里,我听见她轻声说:"我可不认识这样软弱的自己。"她的手指悄悄移到我的橙汁旁边,小指几乎要碰到杯壁。这个距离,刚好能看见她手腕内侧那个钢笔漏墨留下的小蓝点——那是初二期末考试前,我借她的钢笔突然漏水时留下的。
操场上的欢呼声突然炸响。某个男生投进了三分球,他的同伴们一拥而上。惠祺的手指像受惊般缩了回去,在杯身上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
惠祺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杯壁,蜂蜜柚子茶的水珠沿着杯身滑落,在长椅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她盯着那滩水渍,突然开口:"你知道这次保送的事情吗?"
"我知道。"橙汁的酸涩在舌尖蔓延,我望着远处正在投篮的学弟,篮球划出的弧线像一道未完成的抛物线。
"你知道千莎为你放弃了什么吗?"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开沉默。我听见塑料杯在掌心发出细微的"咔"声。
"……我知道。"
"然后呢?"她突然侧过头,镜片反射的夕阳刺痛我的眼睛,"就这样接受了?"
“我说了不想她这样做。她值得更好的路。”这些话像排练过无数次般脱口而出,却在惠祺突然的笑声中碎了一地。
"你变了。"她的笑声里带着蜂蜜柚子茶般的苦涩,"以前的你,只会觉得'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晚风突然变大,吹散了她精心扎起的马尾。一缕发丝粘在她的眼角,在暮色中闪着细碎的光。我这才发现,那可能是眼泪。
"如果我也这样做呢?"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支离破碎,"你也会这样对我说吗?"
操场上的欢呼声突然变得很远。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惠祺——她向来是那个在竞赛场上连笔都不会抖一下的人。此刻她的手指却紧紧攥着校服下摆,指节发白。
"你怎么会……"我别开视线,橙汁的冰块已经融化,杯壁凝结的水珠滴在膝盖上,"……你努力了这么久。"
三年来清晨五点的晨光,深夜台灯下的侧脸,写满公式的便利贴。这些画面突然涌上来,哽在喉咙里
"会,还是不会?"她转过头,镜片后的眼睛像是蒙了一层水雾。夕阳在她的睫毛上碎成金色的光点,让我想起初二那年天文台望远镜里看到的星云。
我愣住,喉咙突然发紧。她的眼神太锋利,像是要把我所有的借口都剖开晾在阳光下。阳光从她背后照过来,睫毛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眼睛,却遮不住那种近乎绝望的执着。
"我……"话卡在喉咙里,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堵住了。
突然想起初二那年冬天,期末考试前一周。那天晚上十一点多,我收到她发来的消息:"错题集放在你桌洞里了。"第二天到教室,看到那本厚厚的笔记本,每一页都贴着便利贴,红笔蓝笔密密麻麻地标注着解题思路。翻到扉页时,发现角落里写着一行小字:【下次一定要赢回来】,字迹很轻,像是怕被人看见。当时我还笑着问她:"这么认真?"她只是推了推眼镜,说:"习惯了。"
而现在,她问的,是比输赢更沉重的东西。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长椅边缘的锈迹,铁屑沾在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远处操场上的欢呼声突然变得很远,耳边只剩下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我不知道。"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我看见她的肩膀微微抖了一下,像是被人轻轻推了一把。她转过头去,夕阳把她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色,嘴角却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她的手指紧紧攥着那杯蜂蜜柚子茶,塑料杯发出轻微的"咔咔"声。
"果然……"她轻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疲惫,"你还是老样子。"
一片梧桐叶被风吹落,正好飘在我们之间的空位上。叶脉在夕阳下清晰可见,像极了那年她笔记本上工整的解题步骤。
"看来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呢。"惠祺突然笑了,笑声像被风吹皱的水面,泛起一圈圈细碎的波纹。她抬手将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这个动作让她的手腕显得格外纤细。"真不公平啊。"她仰起脸,喉结滚动着咽下什么,声音非常的轻"明明……是我先来的。"
我望着她校服袖口磨起的毛边,那里还沾着一点蓝色墨水的痕迹。"我可没资格替你决定答案。"橙汁的吸管被我咬得扁平,"只是觉得……你该好好休息了。"
[他还是这样笨]惠祺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壁上的水珠,[他还是这样笨,他一直没有注意到我最真实的感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无论什么东西,我都会下意识地买两份,虽然他会马上拿起来看,但是从来没有问我为什么会这样做,他一直都是这样……对我来说]一颗水珠承受不住压力,顺着她的手指滑落,在长椅上留下一道蜿蜒的痕迹。
"是啊,是该休息了。"她仰起脸,夕阳的余晖在她睫毛上跳动,像一群即将飞走的萤火虫。那个笑容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挤出来的,连带着眼角微微发红。
'很奇怪对吧,今天突然说这些。'她突然站起来,校服下摆擦过我的手臂,带着淡淡的墨水香。"记得初中那次羽毛球比赛吗?我输掉后……"
"你躲在器材室哭。"我接上她的话,"最后还是我翻窗进去找的你。"
"我们一直都是这样呢。"她走到栏杆边,手指无意识地描摹着铁栏杆上的锈迹,"第一次见面也是你主动的。现在却要由我来……"
风突然变大,把她剩下的话语吹散了。我看见她肩膀微微发抖,像是一片挂在枝头不肯落下的叶子。
"我到底哪里不够好?"这句话轻得几乎听不见,却重重砸在我心上。
"你一直都很优秀。"我站起来,校服口袋里那张被她退回来的物理笔记硌着大腿,"是我……"
"别道歉。"她猛地转身,眼角闪着细碎的光,"我不要听这个。"
我们沉默地对视着。远处操场上的欢呼声,篮球落地的闷响,全都变得很远。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色渐沉时,惠祺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杯壁上的水珠。"我们之前不经常这样吗?"她的声音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初中的时候……"
我望着她校服袖口脱线的线头,和那天一样,她也是这样揪着袖口。我故意用吸管搅动融化的冰块,"怎么说起这个来了……"
"是啊,我们一直都是这样的。"她突然靠近一步,发梢扫过我的脸颊,带着淡淡的墨水香。这个距离让我看清她睫毛上挂着的细小水珠,不知是汗水还是别的什么。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你主动跟我说话的,你是我在学校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她的声音突然轻得像叹息,"现在我们还是像现在这样,但这一次却是我先开口,说不定今天也是说再见的日子呢"
风把她的最后一句话吹散了。我想说这不是道别,想说我们还会回来,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惠祺转过身,拿起那杯所剩无几的蜂蜜柚子茶。
风突然转向,把她的后半句话吹散了。我看见她嘴唇微微发抖,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内部瓦解。
"我是不是哪里不够好?"这句话轻得像一片落叶,却重重砸在我心上。
"你一直都很优秀,该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是我掉队了,让你一直担心。"我的声音哽住了。
"不要道歉。"她猛地抬头,眼里的水光在暮色中闪烁,"那个声音……不是我想要的。"
"或许我真的是太累了。"惠祺的声音被晚风吹得有些飘忽,她抬手将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这个动作让她的手腕显得格外纤细。
她呆呆地望着我,眼角泛着微微的红。一阵风突然掠过,她的头发在空中飘荡,几缕发丝粘在湿润的眼角,像黑色的泪痕。"你真的笨呢。"她说着,嘴角却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什么嘛,突然这样说我……"我的反驳卡在喉咙里,因为她已经转过身去。她的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单薄,
惠祺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杯壁,蜂蜜柚子茶的水珠顺着她的手指滑落。"或许,再也看不到这种画面了。"她望着操场上嬉笑的学生们,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们又不是不能回来。"我下意识反驳,却看见她摇了摇头,发梢在夕阳中划出一道金色的弧线。
"所以我刚刚才说你很笨啊,浩溪。"她突然转过身,动作太急导致长椅发出"吱呀"的抗议声。她拿起蜂蜜柚子茶喝了一口,喉结轻轻滚动。"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喝。"她顿了顿,玻璃杯在她掌心微微变形,"这次就是感觉有点酸了。"
我注视着她被夕阳染成琥珀色的侧脸,突然发现她的睫毛比记忆中长了很多,在下眼睑投下细碎的阴影。她的嘴角还沾着一点蜂蜜柚子茶的痕迹,在暮光中闪着微弱的光。
操场上的欢呼声突然变得很远。在这个被拉长的瞬间,我恍惚看见初二的惠祺——那个会因为做不出数学题而偷偷抹眼泪的女孩,那个在羽毛球比赛失利后倔强地说"下次一定会赢"的女孩。现在的她依然挺直着脊背,但眼神里多了些我读不懂的东西。
蜂蜜柚子茶的香气在空气中缓缓扩散,混合着初夏傍晚特有的青草气息。惠祺轻轻放下杯子,塑料与金属长椅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这个声音像是一个句号,为某个我尚未理解的故事画上了终点。
"浩溪。"她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不像她,"我决定接受保送名额了。"
我愣住了。远处篮球场的欢呼声、风吹过梧桐叶的沙沙声,全都变得很远。
"……真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嗯。"她轻轻晃了晃杯子里剩下的蜂蜜柚子茶,冰块碰撞的声音清脆得像某种倒计时,"我想了很久,其实……我早该决定的。"
她的眼神不再像从前那样锋利,反而带着一种释然的疲惫。
"可是……"我下意识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疼。多可笑啊,我甚至找不到一个正当的挽留理由。
"没什么可是的。"她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很淡,"我不是为了谁才努力的,也不是为了谁才放弃的。"
她站起身,校服被风吹得微微鼓起,像一只终于要飞走的鸟。
"你知道吗?"她低头看着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我以前总以为,只要我足够优秀,你就会看见我。"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杯壁,留下一道水痕。
"但现在我明白了……"她抬起头,夕阳的光落在她脸上,睫毛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眼睛,"有些事,不是努力就能改变的。"
风突然变大,吹散了她扎好的马尾。发丝在空中飘散,像那年天文台外错过的流星雨。
"惠祺……"
千莎的脚步声像一串急促的鼓点打破了沉默。她气喘吁吁地冲上看台,草莓发绳松散地挂在发梢,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
"浩溪!王旭他——"
千莎的声音像一把剪刀裁开了凝滞的空气。她喘着气冲上看台,松开的草莓发绳挂在一缕卷曲的发梢上摇晃。当她看到我们时,整个人突然僵在原地,嘴唇上还留着明显的牙印。
我下意识扶住她颤抖的肩膀,感受到她急促的呼吸喷在我的锁骨上。她的后背起伏得像只受惊的小动物,校服布料被我抓出几道褶皱。
"不好了!"她的手指紧紧攥住我的袖口,指节发白,"王旭他……"
千莎抬起头,眼眶红得惊人。一滴泪悬在她颤抖的睫毛上,将落未落。"王旭不知道为啥突然情绪崩溃,林小鹿担心他,一个人去找他了,我不知道怎么办,就来找你了……"
她的手指突然收紧,指甲几乎要陷进我的皮肤。这个触感让我想起刚才惠祺捏着塑料杯的样子。
"没事,我陪你一起。"我脱口而出,转头看向惠祺。
她依然坐在长椅上,蜂蜜柚子茶捧在掌心,像捧着什么易碎的宝物。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得几乎要碰到我的脚尖。
"没事。"惠祺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完美得像是用尺子量过,"你们快去找王旭吧,等一下我就会回去。"
千莎的手指突然缠上我的,温热的触感让我一怔。她的指尖在微微发抖,像风中摇曳的蒲公英
"那我先去找他们的,你一个人回去吧,麻烦了"我的视线在惠祺和千莎之间摇摆,喉咙突然发紧。
"快去吧。"惠祺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饮料,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别让某个人等久了,不然会变成不得了的东西。"
我拽着千莎的手腕冲下看台时,橡胶鞋底在铁质楼梯上敲出慌乱的声响。千莎的草莓发绳勾住了我的袖扣,在拉扯中"啪"地断开,那粒塑料草莓滚落台阶的声音清脆得刺耳。
身后传来惠祺的声音:"没事,你们快……"后半句被迎面而来的风吹散了。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她依然坐在长椅上,蜂蜜柚子茶举在半空,夕阳透过塑料杯在她脸上投下琥珀色的光斑。我们的视线在空中相撞的瞬间,她突然别过脸去,举起杯子抿了一口。
[说啊]
[说"别走"]
[说"留下来陪我"]
"我……"
一个单音卡在喉咙里。浩溪的校服衣角转过楼梯拐角,消失在暮色中。
惠祺突然泄了气,脊背重重靠上长椅。塑料杯从她指间滑落,在水泥地上弹了两下,蜂蜜色的液体慢慢渗进地缝。
她低头看着自己发抖的双手,指甲缝里还沾着下午做题时留下的墨水渍。原来最痛的不是失去,而是连挽留的资格都没有。
暮色渐浓,看台的阴影一寸寸爬上她的裙摆。惠祺慢慢蜷起双腿,把脸埋进膝盖。校服布料很快洇开两片深色的痕迹,带着蜂蜜柚子的甜和眼泪的咸。
远处传来放学的铃声,惊起一群麻雀。在翅膀扑棱的声音里,似乎混着一句很轻很轻的:
"...别走。"
她手中一直握着那杯蜂蜜柚子茶,她机械地举起杯子,蜂蜜柚子茶混着泪水流进嘴里。
"怎么……"她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还有点咸了,真的是……太难喝了"
第一滴泪砸在手背上时,她愣愣地看着那滴水珠沿着掌纹蔓延。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她徒劳地用校服袖子去擦,却越擦越多。
操场上的欢呼声突然变得很远。惠祺蜷缩在长椅上,把脸埋进膝盖。她的呜咽声闷在布料里,肩膀颤抖得像风中落叶。那杯蜂蜜柚子茶滚落在地,剩余的液体在水泥地上蜿蜒成奇怪的形状,像一幅被雨水打湿的地图。
远处,我的背影终于消失在教学楼拐角。惠祺抬起头,通红的眼眶里还蓄着泪水。她看着空荡荡的楼梯,突然笑了“如果我说出来,一定会挽留你的”
"再见。"她对着空气说。暮色中,她的背影被拉得很长,最终融进教学楼的阴影里,像一滴墨消散在水中
此时,一只麻雀落在她脚边,好奇地啄了啄那个被抛弃的玻璃杯。惠祺看着它扑棱棱飞走,翅膀划出的弧线像极了那年天文台望远镜里看到的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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