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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旧影

教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在数学老师灰白的鬓角投下清冷的光。他抱着一摞试卷走进来时,粉笔灰从袖口簌簌飘落。我盯着他皮鞋上的一道刮痕——那痕迹像极了我试卷上被红笔画出的大叉。

"这次模拟考的成绩单。"老师把纸张放在讲台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前排几个同学不约而同地挺直了背,我听见此起彼伏的吞咽声。而我只是把自动铅笔拆开又装上,笔芯里的石墨粉末沾了满手。

"第一名,惠祺,142分。"

掌声像潮水般响起。惠祺起身时,我闻到她发梢飘来的茉莉花香——从初中开始她就用这个牌子的洗发水。她的背影依然挺得笔直,后颈处露出一截雪白的衬衫领子,边缘熨烫得一丝不苟。

"第三十七名,浩溪,101分。"

老师念到我名字时停顿了半秒。我机械地举起手,感觉到袖口的线头刮到了桌角。后排传来几声窃窃私语,像细小的虫豸在耳膜上爬行。惠祺转过头,目光落在我拆得七零八落的自动铅笔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个表情我太熟悉了,初中时每次我走神解题,她都会这样皱眉。

试卷发下来时,我注意到选择题第七题旁边有个奇怪的墨点。那形状像只展翅的鸟,羽翼却被红笔狠狠划破。讲台上,数学老师的声音忽远忽近:"...尤其是复合函数求导,居然有二十三个同学犯同样的错误……这次只有惠祺完全做对了导数题"

窗外的梧桐树影在地板上缓慢移动,当它爬到第三排座位时,下课铃响了。周围突然传来女生嬉笑声:"听说了吗?六班的千莎理综只扣了6分!""人家保送清华的料子,跟咱们不是一个世界啦。"

我保持着握笔的姿势,静静地听着她们的讨论。直到王旭的巴掌拍在背上,震得桌洞里那根棒棒糖滚了出来。

"喂!"他一把抓起糖果,"什么时候藏的私货?"蓝色包装纸在他掌心闪着微光。

"你过来干嘛"我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没有抬起头。

王旭的笑容凝固了。他挠挠头,校服领口歪斜着露出锁骨上的蚊子包:"那个……这次问题确实变态……"

"浩溪。"

茉莉香气突然靠近。惠祺转过身看着我,指尖捏着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草稿纸。她的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甲床泛着健康的粉红色——和我墨水斑驳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

"最后那道导数题,"她把草稿纸推过来,"你漏讨论了x=0的情况。"纸上的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重要步骤还用红笔标了星号。我突然想起高二时,她也是这样把改好的笔记塞进我课桌。

王旭突然凑过来:"哟,学霸亲自……"

"你闭嘴。"惠祺瞪他时睫毛剧烈颤抖,耳尖泛起薄红。记得之前那次我发烧请假,她来送作业时也是这样红着耳朵站在我家门口。

"你最近……"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我的错题旁画圈,墨水晕开成小小的漩涡,"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只是失误。"我把草稿纸折成纸飞机,它扔进了垃圾桶。

惠祺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初中毕业那天,她在教室门口也是这样抿着嘴,最后只说了一句"高中继续加油"。而现在,她惠祺的手指顿住了,轻轻叹了口气,

"喂,"王旭突然捅我胳膊,"要不要去操场?"他晃了晃手里的棒棒糖,"去就把这个还你。"

我抬头看向窗外。天空蓝得刺眼,一朵云正缓慢掠过教学楼顶层。那根蓝色包装的糖果在阳光下折射出奇异的光斑。

"走吧。"我站起身时,她转身时带起的风掀开了我的习题册,露出夹在里面的千莎给的便笺纸。惠祺的背影明显僵住了,她整理书桌的动作变得又急又重,铅笔盒摔在地上发出脆响。

"那个……"王旭挠挠头,"要不先帮忙捡一下...?"

我弯腰帮惠祺捡起散落的文具。她的钢笔滚到我脚边,笔帽某处有经年摩挲形成的特殊光泽。三年前毕业季的午后浮现在眼前——某个被我刻过字的钢笔,此刻正躺在她微微发抖的掌心。

"给。"我递过去时,她指尖冰凉。

惠祺接过钢笔,突然轻声说:"明天……说不定要降温了。"这是我们的暗号。初中有次突然的降温我忘带外套,她红着脸把自己带的围巾塞给我的。

窗外的云朵飘过,在她脸上投下流动的阴影。我捏着那根蓝色棒棒糖,突然想起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每天都会买很多棒棒糖去教室。直到有次我吃了一根随口说"太甜了",第二天开始,我就吃的越来越少。

"好了,走吧。"我对王旭说,却看见惠祺猛地抬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期待。但当我起身走向后门时,她眼里的光又慢慢熄灭了,像被吹灭的蜡烛。

走廊的光荣榜前,低年级生们还在叽叽喳喳。我停下脚步,看着惠祺的照片——她嘴角抿着克制的微笑,但眼睛亮得惊人。拍照那天,是我难得看见她高中这么精神的一次。

王旭突然捅我:"千莎在看你。"

转角处,千莎抱着作业本匆匆走过。而当我回头时,透过教室后门的玻璃,看见惠祺正对着我空荡荡的座位发呆。她伸手碰了碰我挂在课桌旁的校服外套,又像被烫到般缩回手指。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起来。我摸出口袋里的棒棒糖,包装纸上沾满了汗渍。不知道为何,这个微不足道的东西,会这样影响我的情绪。

模拟考成绩单发下来的那天,教室里闷热得像个蒸笼。头顶的老式电扇吱呀作响,却搅不动凝滞的空气,只把粉笔灰扬得到处都是。我盯着成绩单上那个刺眼的"89"名,数字在眼前模糊成一片,耳边只剩下电风扇叶片旋转时发出的嗡嗡噪声。

我把79分的物理卷子塞进抽屉,指尖突然碰到一个陌生的笔记本。翻开第一页,我的呼吸停滞了——每一页都是我近期错题的详细解析,红笔标注的地方甚至精确到我容易跳步的环节。

我翻开错题本,扉页上多了一行钢笔字:【洛伦兹力不会改变轨道,但你会。—H】字迹力透纸背,最后一笔甚至划破了纸面。

夹在其中的半张天文杂志碎片滑落——那是我上周撕掉折纸飞机时,被她默默捡回来的几个星期之后会出现的土星环照片。

我猛地合上本子。这个缩写,全校只有惠祺会用。

"浩溪!"

肩膀突然被重重拍了一下,王旭的胳膊已经熟门熟路地勾住我的脖子。他身上的汗味混着刚吃完的辣条气息扑面而来,让我忍不住皱眉。

"别发呆了,放学去小卖部?我请客!"他晃了晃手里皱巴巴的一百块钱,纸币边缘还沾着可疑的油渍。

我瞥了一眼他另一只手里捏着的成绩单——第272名,比上次还退步了十名。这家伙的嘴角却快咧到耳根,仿佛那是个值得庆祝的数字。

"没心情。"我把自己的卷子胡乱塞进抽屉,指尖突然触到一个硬物。是那根没拆封的草莓味棒棒糖,包装纸在昏暗的抽屉里泛着微光。千莎递给我时,她的指尖凉得像冰,却在碰到我的瞬间让我的皮肤莫名发烫。而她的耳尖——我清楚地记得——红得几乎透明,在走廊的阳光下像两片薄薄的石榴籽。

王旭注意到我的停顿,把整张脸凑过来,鼻尖几乎贴上我的脸颊:"你小子最近真的很不对劲啊?"他眯起眼睛,像发现猎物的警犬般在我脸上嗅来嗅去,"该不会是……"

还没等他说完,我就感到一阵心虚,下意识要合上抽屉。但王旭的动作更快,他猛地拉开抽屉,夸张地倒吸一口气:"哇!你居然也会偷偷吃这种东西啊"

"闭嘴!"我一把捂住他的嘴,手掌立刻沾上他嘴角的辣条油渍。前排几个女生被动静惊动,齐刷刷回过头来。其中最靠近过道的惠祺正在整理试卷,她的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墨水立刻晕开一个小圆点,在整洁的卷面上格外刺眼。

我松开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掌心的油渍。王旭却得寸进尺地挤眉弄眼,用气音说道:"是不是,千~莎~"两个字被他拖得老长,尾音上扬得像根鱼钩,直直扎进我的耳膜。

惠祺的背影突然僵了一下。她放下笔,伸手把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这个动作让她的马尾辫轻轻晃动,发梢扫过挂在课桌侧边的羽毛球挂饰——用旧球拍的断线编织成的幸运结,是我初中参加市联赛后送给每个队友的,剩下的一个随手送给她的。

"走走走!"王旭突然拽起我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把我从座位上拔起来。他眼睛疯狂瞟向僵在原地的惠祺,又瞥向后门方向,活像个发现考场上有两个学霸同时传答案却不知道该抄谁的差生。

"不是,你突然发什么疯——"

"卧槽你没发现吗?"他凑到我耳边咬牙切齿,"从刚才开始惠祺就一直在偷瞄你抽屉,班里气压低得能冻死企鹅了!"他夸张地搓了搓手臂,"再待下去老子要得风湿了!"

我这才注意到惠祺的笔尖停在纸上太久,墨水已经晕开了一大片。前排几个女生交头接耳,时不时往我这边瞟。

""可乐第二瓶半价!"王旭突然拔高音量,拽着我课桌哐当作响,"再不去就被抢光了!"他冲惠祺方向挤眉弄眼,"某些人再盯下去,浩溪抽屉都要被盯穿喽~"

惠祺"啪"地合上笔盖,前排同学被吓得一抖。王旭立刻拽着我冲出教室,在走廊上压低声音:"看见没?这修罗场谁爱待谁待!"

小卖部的冰柜冒着白雾。我机械地咬着雪糕,王旭在旁边喋喋不休:"惠祺刚才那眼神,跟班主任没收我手机时一模一样……"

转过楼梯拐角时,王旭突然急刹车,我鼻子狠狠撞上他汗湿的后背,‘你他妈——’

"看那边!"他鬼鬼祟祟指向光荣榜。千莎正踮着脚尖,指尖轻轻划过榜单上我的名字——第89名。她的自动铅笔无意识地在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星星,又慌忙用橡皮去擦。

"啧啧,学霸也会偷画小星星啊~"王旭用手肘捅我,"我赌五包辣条她暗恋你!"

“随你怎么说。”我懒得理会王旭那家伙在一旁发出的怪叫和夸张的模仿,只觉得一阵莫名的烦躁和难堪涌上心头,转身就想离开这个让我不适的是非之地。

然而,林小鹿那句清脆又带着点戏谑的话,却像一根无形的钉子,把我死死地钉在了原地。

"千莎,你连擦个东西都能脸红?"林小鹿突然抽走她手里的笔,"让我看看是哪个名字这么特——哇哦,89名?"

千莎像受惊的兔子般跳起来,马尾辫扫过林小鹿的脸颊。"还给我!"她扑过去抢笔时,我清楚地看到我名字旁那个没擦干净的小星星。

林小鹿灵活地躲闪着,冲我眨眨眼:"某些人表面是年级第三,背地里连光荣榜都要做标记呢~"

"我、我只是……"千莎的耳尖红得滴血,手指绞着校服下摆,"对比一下分数差距……"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王旭发出怪叫:"浩溪你完了!你被学霸盯上了!"他模仿电影里的腔调:"'她可是要考清华的女人!'"

我完全无视了王旭在一旁的聒噪,脚步不受控制地走向正在玩闹拉扯的两人,最终停在了她们面前。我的目光越过林小鹿,面无表情地落在光荣榜上那个极其讽刺的“89名”上。

我走到光荣榜前,目光冰冷地扫过那个名字和旁边那点碍眼的痕迹,嘴角扯出一个近乎刻薄的、自嘲的弧度,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身边的千莎听得清清楚楚:

“真是难为你了,年级第三。百忙之中还得抽空来研究这种……不堪入目的排名。”

千莎的脸瞬间更红了,不是害羞,而是某种被误解的急切和慌乱,她的眼神闪烁着,几乎不敢看我,语无伦次地试图解释:“不是的…浩溪你误会了!我并没有觉得…这个成绩它…它本身并不丢人!这、这也是你努力考出来的啊…我是…”

“话说我是不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一旁的林小鹿看着这急转直下的气氛,小声地自言自语,有点不知所措。

“橡皮擦。”我没有理会千莎的解释,直接伸出手,向着旁边的林小鹿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哦…嗯,给你。”林小鹿愣了一下,赶紧把手里那块小小的橡皮擦放在我掌心。

我接过橡皮,没有再看千莎一眼,仿佛她和她所有的解释都是空气。我只是专注地、用力地、近乎粗暴地擦拭着那个名字旁边所有多余的痕迹——那个没擦干净的小星星,仿佛要彻底抹去什么错误的、不该存在的、令人羞耻的东西。

橡皮屑纷纷落下。直到那块区域变得和其他所有名字旁边一样,干净、空白、毫无个性,只剩下那个冰冷的、孤零零的“89”。

然后,我将那块变得脏兮兮的橡皮擦,连同林小鹿手上那支笔,一起抓过来,全部塞回了千莎手里。

我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点不耐烦。文具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

我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刻意的、冰冷漠然的疏离,砸向她:

“下次,不必再在这种毫无价值的地方浪费你的心思了。”

我顿了顿,终于吝啬地瞥了她一眼,眼神里空无一物,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芜。我低下头,看着地上我们之间那道模糊的界限,声音轻得像是在对自己说,却又清晰地传到了她耳中:

“……我不值得。”

说完,我不再停留,也不再去看她此刻会是什么表情,径直走向还在远处挤眉弄眼的王旭,声音恢复了平时的语调,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沙哑:

“该走了,要上课了。”

就在我转身迈出第一步的瞬间——

“这不是浪费!”

千莎的声音猛地响起,清晰、响亮,甚至因为激动而带着一丝颤抖的哭腔,却异常坚定地穿透了整个原本有些嘈杂的走廊,像一把利剑,瞬间劈开了所有虚伪的平静!

我整个人像被瞬间施了定身术,猛地僵在原地。

她先前所有的慌乱、羞赧、无措,此刻被一种罕见的、灼人的愤怒和委屈所取代。她甚至上前了一步,目光死死锁住我的背影,仿佛要用视线在我那个坚硬冰冷的壳上烧出一个洞来:

“如果连关注一个人的努力都算是浪费!如果连在意一个人的成绩都算是没有价值!那么——”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质问着,也像是在向全世界宣告:

“那么我们每天做的这一切!刷题、考试、排名!所有的奋斗和挣扎!又到底算什么?!浩溪,你告诉我啊!”

我像被一道惊雷直直劈中天灵盖,准备好的所有冰冷的防御、所有自嘲的铠甲、所有试图推开她的距离,在她这一声蕴含着巨大能量和真挚情感的质问下,轰然崩塌,碎得彻彻底底。

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眼前走廊尽头窗户透进来的刺眼阳光突然变得模糊一片,剧烈的耳鸣声嗡嗡作响,盖过了周遭所有的一切声音。

过了好几秒,在一片混沌和空白之中,我才听到自己干涩、沙哑、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的声音,带着全然的迷茫和瓦解:

“是啊……到底……算什么呢……”

千莎握着手中的文具,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将它们死死抱在胸前,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的盾牌。她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目光却突然越过了我的肩膀,整个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我下意识地顺着她的目光回头——

惠祺不知何时静默地站在走廊拐角的阴影里,怀里依旧抱着那本熟悉的深蓝色笔记本。午后的阳光从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她低垂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

千莎迅速地低下头,拉着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林小鹿,几乎是逃离般地从我身边快步走过。在与擦肩而过的瞬间,我听到她极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坚定的话语,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

“我所做的……都是有意义的,浩溪。”她的声音像羽毛,却带着千斤的重量,“我希望……你能明白,能回想起来……你自己最初的样子。”

这句话像一颗精准而冰冷的钉子,骤然楔入我混乱不堪的心绪。我僵在原地,双手插在校服兜里,指尖无意识地狠狠掐紧了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压下胸腔里翻涌的、难以名状的酸涩和刺痛。千莎的话和林小鹿最后投来的那个复杂难言的眼神,在我脑海里嗡嗡作响,让我陷入一种茫然又尖锐的自我怀疑之中。

就在这时,惠祺径直走了过来。她的脚步很稳,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压迫感。她停在我面前,没有任何废话,直接将那本厚重的深蓝色错题本拍在了我胸前,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第12页,动能定理。”她的声音平静,却像结冰的湖面,底下藏着暗流,“第35页,还是动能定理。”她的指甲无意识地在封面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白痕,“今天课堂测验这道题,第三次了。”

我淡淡地抬起头,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是一片麻木的疲惫。

“你看清楚,”她的声音终于抑制不住地开始发抖,那冰冷的平静出现了裂痕,露出了底下的失望和愤怒,“第12页你错的是动能定理的基础应用,第35页你错的是它的能量守恒结合!今天这道题,不过是换了个情景,本质一模一样!第三次了!浩溪!”

我依旧怔在原地,像一尊被批评的石像。

她突然猛地伸手,刺啦一声撕下了第89页——那页码像是一个刻意的讽刺,正好对应着我如今惨淡的年级排名。她将纸张几乎怼到我眼前,手指用力地点着页面边缘那行我早已遗忘的、用铅笔写下的小字:

【有些星星看着很近,其实相隔几光年】

“你现在连错题都懒得看了……连自己留下的东西都忘了吗?”她攥紧纸页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彻底发白,声音因极力压抑的愤怒和深深的失望而颤抖得厉害,“却有时间在这里……在这里自怨自艾,浪费时间?”

我抬起头,终于对上了她的视线。我发现她正死死咬着下唇,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红,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得让我心惊。

她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我的袖口,力道大得惊人。她的声音却陡然低了下去,轻得几乎听不见,却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锤子,狠狠砸在我冰冷麻木的心上:

“初二期末考前夜,你自己都紧张得睡不着,电话里的声音都在发飘……”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我袖口那根磨损的线头,仿佛那是唯一的支点,“却还在电话里,耐着性子给我讲了三小时的物理题,就因为我带着哭腔的一句‘完全听不懂’。”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遥远的、破碎的怀念和巨大的失落。

“现在……那个会因为解出一道难题而眼睛发亮、那个会一遍遍讲解直到我明白、那个相信努力就有回报的浩溪……”她哽咽了一下,死死盯着我的眼睛,仿佛要从中找出那个消失的人的影子,“去哪了?你把他……弄丢了吗?”

王旭在一旁如坐针毡,拼命地假装咳嗽,把脸扭向办公室的窗户,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

惠祺像是被他的咳嗽声突然惊醒,猛地松开了我的袖口,仿佛那布料烫手一般。

我看着刚刚被她紧紧拉扯过的、已经变得皱巴巴的袖口,眼神暗淡下去,像熄灭的灰烬。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愧疚感淹没了我,我垂下眼睑,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是的……对不起……弄丢了。”

惠祺听到我这样的话,眼神剧烈地闪烁了一下,那里面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似乎也彻底熄灭了。她没有再说话,只是猛地转过身,从那个深蓝色的笔记本里,有些粗暴地取出一张微微泛黄的照片——是初中那次市运会时的大合照。

她的指尖用力地点在照片的一个角落。那里,穿着校服的我站在人群的边缘,脸上带着汗水,却扬着一个毫无阴霾的、甚至有点傻气的灿烂笑容,手臂勾着旁边同样笑闹着的同学。

“这个时候的你……”惠祺的声音哽住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明明每天在训练和堆积如山的功课之间忙得团团转,累得像条狗,却依旧每次都笑着说‘这都不算什么’‘撑得住’!明明自己时间那么紧,却依旧每次都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地跟我讲解我不理解的题目,直到我听懂为止!”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法理解的情绪:“为什么那样的你……现在会变成这样啊?!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完,她不再看我,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让她无法承受。她猛地转身,马尾辫在空中划出一道决绝而伤心的弧线,快步离开。

那张照片从她松开的手指间飘落,缓缓掉在我的脚边。

我怔怔地看着她消失在走廊拐角的背影,看着她跑进了远处的教室,才缓缓低下头。

王旭小心翼翼地弯腰,捡起那张照片,刚想递还给我,目光却突然被照片背面吸引,他猛地瞪大眼睛,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

“等等,浩溪!这背面……有字!”

在泛黄照片纸张的最下方,有一行用蓝色水笔写下的、小小的、已经有些模糊的字迹:

【他说要造一台能看到仙女星系的望远镜。我想,到时候能不能也让我看看? 2017.12.24】

我看着那行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骤然攥紧,呼吸一滞。

“……初中的约定吗?”我轻声自问,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连我自己,都早已将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弯腰,从王旭手中捡起那张照片,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照片粗糙的边缘。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在已经微微泛黄的照片上,那上面少年张扬的笑容,在光线下显得有些不真实,在风中仿佛在微微摇曳。

王旭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声音都低了八度,充满了担忧:“……浩溪?没事吧?”

我没有回答,仿佛没有听到他的问话。只是机械地、麻木地将那张承载着过往誓言和笑容的泛黄照片,塞进了校服裤兜里,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山芋,又或是沉重得无法承受的纪念。

我猛地拐进楼梯间的死角。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痉挛,我扶着冰冷粗糙的墙面,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我痛恨自己刚才说出的每一个字,更痛恨只能用这种伤人的方式,来掩盖自己快要溢出来的恐慌和自卑。

“……走吧。”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从另一个身体里发出,没有任何波澜,我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王旭“……该上课了。”

我没有等他,径直转过身,像一个被抽空了所有灵魂和力气的躯壳,麻木地走向教室的方向。脚下这条走了无数次的走廊,此刻却仿佛变得无比漫长而陌生,每一步都踩在虚无和回忆的碎片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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