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加班,杜瓶没能搭上顺风车。
瑞秋临走的时候,杜瓶还笑着说没事,说不定等会儿雨就小了啦。
一语成谶,雨越下越大,无休无止,噼里啪啦,断线的珠子一样吵嚷着杜瓶的耳膜。
窗外乌漆嘛黑的,好像有头蠢蠢欲动的怪兽,埋藏在雨幕深处,想要吞噬这座凉薄的城市。
杜瓶已经三杯咖啡下肚了,时间来到了夜晚八点。
纵然她擅长符文,但不代表,她可以在一夜之间将这么厚一叠机械设计图和魔法符文消化完毕。
所以她决定,去他的,不看了。
她要回家睡觉了,明天还要去圣都,现在出发能赶上最后一趟巴士,即便淋成落汤鸡,回家洗个澡就行。
杜瓶用咯吱窝夹着包包,关灯后离开了办公室,将那叠无人问津的资料丢在了办公桌上。
幸好刚下楼这会儿,雨小了一点,她冒雨奔到楼下巴士站,大衣淋湿了,但里衣还好着呢。
她突然庆幸自己今天为了改头换面披了这么件淑女风的大衣,不过经此一役,十成新的衣服可能要战损五六成。
今天化的妆也花了好些,尽管她一直用大衣包着脑袋。
她吹了吹湿哒哒的刘海,没能将刘海从右眼掀上去,肚子在咕噜咕噜叫唤,巴士看样子还要好一会儿才能到。
她摸了摸自己的包,没能摸出一点吃的,于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家里应该也没什么吃的了吧?只剩几个鸡蛋?
鸡蛋?
杜瓶立刻摸向大衣的口袋,果然摸到了一枚冰凉的鸡蛋,她还放着这枚水煮蛋。
她坐在站台的长椅上,这个点的巴士站台早就没人了,旁边一盏路灯的光芒柔和地洒在她落满水珠的睫毛上。
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敲开水煮蛋的蛋壳,小心翼翼地开始剥鸡蛋。
剥去外壳,撕开黏膜,剔掉碎壳,然后狼吞虎咽地咬下一大口。
杜瓶满足地享受着水煮鸡蛋噎人的口感,轻微眯眼,捧着一颗水煮蛋,好像捧着全世界那么洋洋得意。
雨依然下得很大,将城市淹没在这哗啦哗啦的雨下,因此雨夜中的安戈市,有一种极嘈杂的安静,让人会有点困乏,有点想睡觉。
她喝的那三杯咖啡,显然是没有奏效的。
饿急了,前一口鸡蛋刚刚咽下,杜瓶便要立刻吃第二口。
但她低下头,忽然发现鸡蛋雪白的蛋白上沾了一点怪异的荧绿,她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这才发现在中指指腹上有一块莫名的绿色。
哪儿来的?她又想到刚刚揉了揉眼睛。
恍然大悟,这是眼影……
她望着那荧绿色的污点,没有动弹,只是低头默默盯着自己的水煮蛋。
现在是晚上八点半,巴士还没来……现在她因为加班在吃一个早上剩的水煮蛋……现在,这个剥开的鸡蛋,被绿眼影污染了。
最后的一颗鸡蛋……
哈,这有什么,反正前阵子她还掏粪去了呢,那种场景都见识过了,吃个绿鸡蛋怎么了?
赶紧吃吧,明天还要去圣都干活儿呢。
在大部分时间,杜瓶都觉得这些不算什么,她在干自己热爱的事情,比上辈子可幸福多了。
她不是牛马,也不是卷王,日子会越来越有盼头的,等卢克从冬凛城回来,她就能向他炫耀自己摆脱实习称号,升到初级了。
卢克——
人生其实是不能细想的。
杜瓶更加沉默了,手指软趴趴的,像使不上力气,一阵携雨的狂风吹进车站,将她手里的半个鸡蛋吹落在了地上。
她便闭着眼,安静地等待巴士,像被魔法封印在了长椅上,一尊雕塑,纹丝不动。
“走吧。”
这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像有人踮起脚尖,用手指拨弄了下高悬的风铃。
杜瓶蓦然抬头,看到一个长挑的身影站在巴士站外,撑着一把大大的红色雨伞。
哦,一只巨大的红蘑菇站在那里。
细密的白色孢子好像在她心里结网发散。
“你怎么在这儿?”
她睁大双眼,“兰琉斯!”
“外头下雨,你的伞放在门口。”
他说话分外地简短。
所以他来找她了?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上班?”
“看的。”
这下杜瓶更搞不懂了。
不过他能特意来接她,她心里还是挺感恩戴德的。
“走吧。”他淡淡说道。
“巴士还没来。”
“我借了邻居的飞行器,来接你。”
“!!!”
*
兰琉斯打开飞行器的侧门,好让杜瓶能先一步钻进去避雨。
杜瓶看着他坐在驾驶位上,斜戴一顶圆顶呢帽,帽子边缘弯弯的,恰好遮住了他头颅左侧的金属皮肤。
他身上穿的是卢克的衣服,一件领口缝着旧日语的米色薄毛衣。
那看起来格外冷峻高深的三个象形符号,其实在旧日语里的意思是“香甜美味”。
那时卢克兴冲冲地买了这件毛衣,在杜瓶面前扮酷耍帅,但在她冷不丁给他解释了含义后,就再也没穿过了。
杜瓶不得不承认,高大俊美的兰琉斯穿着这件修身的米色毛衣,的确很是“香甜美味”。
她想起来,她昨晚翻出了很多卢克的衣服给他。
前男友应该是不会回来了,毕竟冬凛城胸大腰细的北部姑娘还需要他,而他丢在她这里乱七八糟的衣服,总要有个去处。
兰琉斯出现得正正好好。
他先前穿的衣服基本都不成样了,外头披的好像是某种胸甲,只剩半截,剩下的半截也千疮百孔,杜瓶丢在了地下室当废铁用。
他里头穿的呢,则是衬衫和长裤,都是羊毛材质,做工也很好,她没在服装店看到过他身上衣服的同款,所以怀疑会不会是订做的。
她猜想过,兰琉斯其实是贵族,家里很有钱。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贵族少爷路遇穷凶极恶的劫匪,身受重伤,一路逃到了她家门口寻求帮助。
但那解释不通他为什么不愿意说明他的来历。
又或者,倒反天罡,他才是那个穷凶极恶。
有时候,杜瓶说不清自己这个人,她一边祈祷万一猜想成真,可不要被警察逮住将她盘问,一边在心里滋生出一些疯狂的想法。
穷凶极恶的劫匪兰琉斯能带着她亡命天涯,今晚就启程,今晚就出发。
开着这辆邻居家的老旧飞行器驰骋城市上空,撞破高耸的安戈尖塔、灯光闪烁的豪华酒店,用喇叭制造出铺天盖地的噪音。
若有人放声尖叫,就用火铳将他一发爆头。
街道尸横遍野,警车鸣笛不止。
她在月亮下优雅地点燃一根香烟,烟雾朦胧了身后渐渐远去的城池。
然后,明天就可以不上班了。
“我做了饭。”
这句话来得突然,瞬间熄灭了杜瓶心中的狂野幻想。
穷凶极恶的劫匪是不会贤惠到给她做饭的。
“有甜品吗?”
“有,邻居莫娜太太送的蓝莓蛋糕。”
“……”
过了好一会儿,兰琉斯操纵着飞行器蓝色的操控板,连通了飞行弧道,飞行器缓缓上升,驶入雨夜寂静的城市上空。
“我有邻居吗?”杜瓶冷不丁地发问。
“你住在社区。”
社区怎么会没有邻居?她问了句废话,可杜瓶原来是真的没怎么意识到还有邻居的存在。
她和卢克刚搬进这个平民社区时,的确有人送了饼干还是酒过来,但那都是卢克接待的。
杜瓶有点内向,社交一类便全权交由热情大方的卢克承担。
不久后,卢克离开了安戈市前往北部参军,从此她便将房屋紧闭,没有再接待过任何一位宾客了。
穷凶极恶的劫匪显然也不会主动跟邻居攀谈。
杜瓶有点悻悻,YY化为泡影,她的肚子又适时地打起了鼓,“咕噜咕噜”。
她特别尴尬地抬手遮住了额角,将脑袋侧到左窗处。
“吃这个。”
他将一个水煮蛋塞到了她的手里,杜瓶看着右手那颗鸡蛋,惊讶地问道:“你还留着?”
“留给你。”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话总是特别简洁,仿佛一字千金。
大约正是这一点才令她想到了杀人不眨眼的劫匪。
杜瓶没有客气,敲开水煮蛋就囫囵下了肚。
这寡淡的水煮蛋稍稍抚慰了她饥饿的胃部。
“谢谢。”
兰琉斯突然又跟她道谢起来,杜瓶奇怪:“不是都谢过了吗?”
他默了默,看起来,有什么话想讲。
“说吧。”
“我要在你家住上一阵子。”
他说的是“要”,而不是“请求”。
杜瓶嘴角抽搐了一下。
“如果,我不答应呢?”
“我会杀了你。”
好吧,她现在感觉他真有那么点穷凶极恶了。
“帮帮我。”他突然歪过头,眼瞳是灰暗的钴蓝色,“等事情过后,我会给你谢礼。”
“什么事情?”
“你不想知道。”
看来他也不想告诉她。
杜瓶有一点幻想成真的怪异感觉,身旁的这个白发男人看起来不动声色,实则充满着危险的秘密。
她撞到了大麻烦,自找的。
“那你会绑架我吗?”杜瓶偷偷问了句,这样我明天就不用上班了。
“不会。”
“我不会反抗的。”
“不。”
“试一试?”
他没再说话,将飞行器的灯开得更大了,白光照出密集砸落在飞行器前盖的雨珠,城市的高楼大厦上,张贴着巨大的歌剧宣传海报——
少女双手合握,面对镜头闭眼祈祷,她灿烂的金色鬈发长出了藤蔓、鲜花、槲寄生,身后是一地的白骨与遍布钉刺的钢铁之座。
她的眼角含着赤诚的眼泪。
杜瓶看到,男人很不经意地瞥了那海报一眼。
[垂耳兔头]求收藏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4.一个鸡蛋引发的惨案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