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私人医院精神科VIP诊室。
心理医生还没来,就诊桌前坐着一个面容憔悴的年轻女人。她面前摆着些零碎物件,大多一些是解压小玩具。女人从那堆玩具里挑出一个红色的指尖陀螺,在桌面上随手一转,注意力瞬间就被旋转的光影吸了过去。
“林医生马上就上电梯了,您稍等!”护士轻敲房门进来告知。
“好,谢谢。”女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护士退出门外,走廊里很快就飘来一阵小声的议论声。
“你注意到她胸口了吗?”
“看到了,像是漏奶了……”
“哎,真可怜,该不会是产后抑郁吧?”
“不好说,现在养孩子压力太大了,尤其是高需求敏感宝宝。就像我姐家那个一,样特别的难带,再好的脾气都得被磨疯!”
“幸好我没去公立医院儿科,不然早被熊孩子们折腾垮了!”
电梯“叮咚”一响,议论声戛然而止,走廊瞬间恢复安静。
林倩推门而入时,先看见的是一颗饱满圆润的后脑勺。虽然现在已经是深秋与初冬交替的季节,但屋里暖气很足,女人只穿了件普通的白色卫衣,卡其色风衣外套被她搭在身后的椅背上。
林倩走到桌前,在女人对面坐下,轻声道:“抱歉来晚了。”说完便安静地看着她,没有多余的动作。
程意早已习惯了与人对话时的流程,正等着医生开启一场冗长的劝导,可诊室里却一片寂静。这突如其来的沉默让她感到浑身的血液涌上头顶,房间里的紧张气氛骤然加剧。
她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医生却依旧平静地注视着她。终于……程意按捺不住了。
“你不打算告诉我,我该做什么吗?”她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哀怨。
“关于什么?”林倩反问。
“呃,就是告诉我怎么做才能觉得好受一些,或者吃什么药,我才会好?”
“你感觉不好受?”
“是的,很难受。他肯定把我的事都跟你说了吧?”
“‘他’是谁?”林倩的语气依旧平和。
“我老公啊!你们不是朋友吗,是他让我来这家医院的!”话音刚落,程意突然哭了起来,积压已久的不快如潮水般汹涌而出。
林倩没有说话,只是把一盒面巾纸推到她手边。良久,程意的抽泣渐渐平息,她深吸一口气,感觉胸口的憋闷舒缓了些。
“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来这儿?”林倩终于开口。
“我老公让我来的!”程意脱口而出。
“那你呢?”林倩追问。
“我?”程意愣住了。
“所以今天的咨询对象到底是你老公,还是你?”
“我不知道。”程意的声音越来越小。
“那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林倩说。
程意猛地抬头,满脸吃惊:“为什么?我才刚来!”
“因为心理咨询是一个自发的过程,需要咨询师和来访者双方自愿。”林倩的目光温和却坚定,“这意味着,只有当你是为你自己而非取悦老公想来咨询时,我们才能真正合作,为咨询负责的,只能是你自己!”
程意的大脑飞速运转。她没完全听懂这番话,却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她得为自己的咨询担起责任。可她明明只是个需要帮助的来访者啊,又不是心理咨询师!
最后,她和医生达成了合作,共同探索让她感到不好受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经过几周的咨询,她才终于感觉自己好受点了,不再那么难过了!可一回到家,那些熟悉的感觉便又像厉鬼一般缠了上来,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总是时好时坏的!
-
寒风裹挟着细碎的冷雨,在巷子口处呜咽盘旋。云州的冬夜虽然没有北方干冷刺骨,却带着一股子湿冷的黏腻,只要钻进衣领就会见缝插针地往人骨头缝里钻。
路灯昏黄的光晕在地面上摇曳,将周任尔撑着伞的影子拉得细长。
他下意识地拢了拢脖子上的羊绒围巾,手里提着的果篮中,飘出一缕缕清甜的果香,果香混着冬夜的湿冷钻入他的鼻腔。
那味道明明是甜的,他却闻出了几分酸涩的味道。
三楼那扇熟悉的窗户亮着暖黄色的灯光,窗帘没拉严实,隐约能看到有人影在晃动。
他和程意认识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算起来倒是有十五年了,真是吓人一大跳。
他低头看了眼表,银色的欧米茄表盘上,指针正指向六点零三分。
这个时间来,应该不会碰到她老公。
他其实早就想来了,只是最近几个月频繁加班,实在腾不出时间,现在终于闲下来了,所以想来看看孩子。
准确的来说,他想看的……其实是程意!
他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他只知道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很喜欢很喜欢她了。
他也尝试过去表达自己这份喜欢,可结果是……晚了一步,她身边已经有其他人了,他在一旁默默看着她和别人恋爱、结婚、生子。
他告诉自己不要再爱她了,可是只要一见到她,他就没办法了,他觉得反反复复地爱上她就是他的宿命!
在程意看不见的角落里,他一直在爱着她。
“砰——”
一声闷响骤然炸在耳畔,像千斤重的棉花,从高处坠落,砸在水泥地面上,周围的空气都在跟着震颤,飘在空中雨丝似乎都在这瞬间静止了。
周任尔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四肢僵硬得像被冻住,脖颈机械地向上转动,把视线转向声源处。
不过两三米远的水泥地面上,一个深色人影以极其扭曲的姿势趴着。鲜红的血正从她身下汩汩涌出,像破了闸的泉水,带着滚烫的温度往他脚边漫,在湿滑的地面上晕开更大的范围。
她身上的那件蓝色睡衣看着格外眼熟,他好像在某人的社交平台上见过……
所以……地上的那个人……是……程……意?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周任尔的手指顿时没了力气,果篮“哐当”砸在地上,车厘子滚了一地,两颗橙子咕噜噜地冲向那片刺目的红,停在她蜷曲的手指旁,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留下两道浅痕。
他踉跄着扑过去,膝盖重重磕在潮湿的地面上,疼得钻心,可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程意苍白的脸上溅着血珠,嘴角不断往外溢出粉红色血沫。她身上穿着的浅蓝色珊瑚绒睡衣,此刻已被鲜血浸透成墨色。
“程意……坚持住……求你……”
周任尔颤抖着手拨打了120,眼眶里早已蓄满了泪水,手机屏幕上的亮光,照亮了他惨白的脸。
救护车的鸣笛声划破夜空时,他正徒劳地用手去堵她头上的伤口,可血怎么也止不住,顺着他的指缝流进袖口,黏黏糊糊的。
湿冷的风卷着雨丝打在他脸上,让人分不清他脸上的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
急诊室的灯亮了又灭,当医生摘下口罩说出“对不起,我们尽力了”时,周任尔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陆沉屿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发丝凌乱,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和雨水,眼里茫茫然然像蒙着一片白雾。
他颤抖着掀开白布,程意青白的脸映入眼帘时,他整个人如断线木偶般跪倒在地,然后抱头痛哭,压抑的哭声像野兽的悲鸣。
周任尔看着他痛哭的样子,胸腔里的恨意像野火一样烧起来。
他几步冲过去,一把揪住陆沉屿的衣领,拳头带着风声砸在对方脸上:“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
陆沉屿被打得偏过头,嘴角立刻渗出血丝。
他懵懵地看着眼前红着眼的男人,记忆突然翻涌,这是在他们婚礼上,敬完酒就默默坐在角落的那个高中同学,也是程意提过好几次的她们那一届的“市高考状元”。
周任尔挥着拳头还想再给他一圈,胳膊却突然被人拽住。
不知何时,陆母已经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冲过来,指甲几乎要嵌进周任尔的肉里:“你算哪根葱?敢打我儿子!”
“我打的就是他!”
周任尔甩开她的桎梏,拳头又落了下去,每一拳都带着砸向骨头的闷响。
“你既然娶了她,为什么护不住她?她坠楼的时候,你到底在干什么?”
陆沉屿没有还手,只是任由拳头落在身上,眼泪混着鼻血往下淌,把领口的白衬衫染成了血红色。
直到警笛声在走廊外响起,周任尔才像彻底没了力气般松开了手。
她背靠着墙蹲在地上,看着程意的尸体,狠狠搓了把脸,脸上还残留着雨丝的凉意,心却像被火焰灼烧一样疼。
为什么会这样?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明明四个月前她还开开心心的发了朋友圈,配文是:“喜得贵女!”
公安局的审讯室亮得刺眼。
陆母抱着孩子坐在椅子上,孩子在她怀里哼唧着拧动,小脸蛋憋得通红。她却嫌烦似的拍了下孩子屁股:“哭哭哭,跟你那个丧门星妈一个德行!”
见警察皱眉,她才慌忙换上哭腔,眼泪却没掉下来半滴:“我哪知道她那么不经说啊?我好心好意给她炖了乌鸡汤,放了当归黄芪,都是托人从老家带来的好东西,她倒好,说不喝就喝?”
她突然提高声音,像是受了天大委屈:“我说……你不喝奶哪来的?孩子吃奶粉一罐三百多,你当钱是大风刮来的?我们家沉屿天天在外累死累活,你在家享清福还挑三拣四,我这话也没说错啊?她当时脸就白了,瞪着我跟要吃人似的。”
“后来孩子哭了,我转身去冲奶粉,就听见阳台‘哐当’一声响。”
陆母撇撇嘴,语气里竟带着点嫌恶,“我出去一看,人已经趴在楼下了。她平时连杀鸡都怕,怎么有胆子跳楼?该不会是故意寻死给我添堵吧?”
陆沉屿猛地抬起头,眼睛红得像要滴血:“你能不能闭嘴!”他冲过去想推开陆母,却被警察拦住。
“我闭嘴?”陆母像是被点燃的炮仗,抱着孩子站起来,“她自从生了孩子就没个好脸色!我好心来照顾她,她倒好,天天跟我甩脸子!昨天还跟你吵架,说什么……过不下去了,我看她就是故意的!不想带孩子,不想伺候人,就想一死了之让我们家绝后!”
怀里的孩子被她的吼声吓得爆哭,小脸皱成一团。陆母却不管不顾,指着陆沉屿的鼻子骂:“都是你惯的!当初我说不让你娶她,你非不听!现在好了,人没了,留下个丫头片子,拖你后腿!”
窗外的风还在呼啸,卷着细雨拍打在玻璃窗上。
周任尔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看着那对争吵的母子,又想起程意对着她笑的样子,眼睛突然一阵发涩,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
果篮里的橙子大概还躺在那冰冷的地面上,它应该……再也等不到温暖的春天了。
程意去世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浑浑噩噩、食不知味,直到有一天……他睡醒睁开眼,竟然回到了28岁时。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