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千忆刚用钥匙拧开家门,就被一个带着哭腔的身影猛地撞进怀里。
程意红着眼眶扑过来抱住她,下巴死死抵在她肩上,后背随着压抑的哭声不住地颤抖,连带着陈千忆的衣服都被蹭湿了一片。
陈千忆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得浑身一僵,手里的钥匙“啪嗒”一下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的手悬在半空半天没敢落下,过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小心翼翼地拍了拍程意颤抖的背:“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程意肩膀一抽一抽的,哽咽着把脸更深地埋进她颈窝,温热的眼泪顺着脖颈往下滑:“陈千忆……我可能……可能结不了婚了!”
陈千忆慢慢推开她的肩膀,映入眼帘的是她通红的眼眶和早已糊花的眼妆,她愣了两秒才追问道:“到底怎么了?跟陆沉屿吵架了?”
五分钟后,程意蜷缩在沙发角落,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抱枕,肩膀还在微微耸动,但总算停止了嚎啕大哭。
陈千忆坐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一条腿屈起搭在沙发边缘,脚踝勾着拖鞋轻轻晃悠,另一只脚踩在地板上,指尖无意识地敲着膝盖,眼神沉沉地看着程意。
程意吸了吸鼻子,抬手抹了把残留的眼泪,抓起脚边的纸巾胡乱擦了擦脸颊和眼角,连带着鼻尖都被蹭得通红。她深吸一口气,把陆沉屿下午说的话一字一句对着陈千忆复述,说到委屈处,声音又带上了哭腔,手还无意识地攥成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陈千忆听得眉头直锁,听完“啪”地一拍桌子,玻璃杯都震得跳了跳。
“那就不结了,给他脸了!你这才失业一个月他就嫌弃你不工作了,那以后结婚了还得了!这人内核也太不稳了,一点小波澜就慌成这样,居然还敢质疑你找不到工作?”
程意蜷在沙发角落,手指抠着抱枕边角:“但我确实还没找到工作了,他现在的工作又那么好,福利待遇也好,将来小孩子上学也能找到人脉,我感觉我配不上他了……”
她越说声音越低,头也埋得更深,“以前我还没什么感觉,现在年龄一到,说失业就失业,感觉我这工作根本没什么保障,不如他稳定!”
陈千忆弯腰戳了戳她的额头:“屁,你别这样看轻自己!一、你没啃老,从毕业后就一只自力更生,已经很不错了,二、你只是暂时没找到工作,又不是永远都找不到了!我看你这些年就是被他PUA的太狠了,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程意猛地抬头,眼里还含着泪:“我哪有被PUA了?”
陈千忆抱臂靠在沙发背上,挑眉看她:“好,你没有,那我问你,你们一开始买房是想买哪的?是不是要买到他老家?”
程意瞬间蔫了,手指绞着衣角沉默下来。当时他确实这么说过,说云州的房价太高了,他不想背房贷,想把婚房买到老家,他们平时在云州租房就可以了。
陈千忆往前倾了倾身子,声音陡然拔高:“你们俩都在云州工作,买老家的房子给谁住啊?还不是给他爸妈住?况且他还有个弟弟在老家,你怎么确定他弟不会打那套房子的主意?”
确实是这样。当时他提出租房结婚,把房子买到老家时,程意不是没考虑过这点,所以咬着牙拒绝了,她跟陆沉屿说租房结婚可以,但绝不能把房子买到老家,有那些钱还不如放银行理财吃利息。后来他们才商量着在云州买套二手房,因为二手房的性价比更高。
程意还在替陆沉屿辩解,声音却没了底气:“后来我没同意,他就放弃在老家买了啊,说在云州买房,两个人过日子,凡事不都得商量着来的吗!”
陈千忆猛地起身,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她的脑门:“你傻啊你!他要是真为你们俩考虑,在老家买房这件事,他根本连提都不会提!他提就是在试探你,试探你好不好拿捏!”
程意把脸埋进抱枕里闷闷地说:“哎呀,你不要把他想的这么坏,他就是不想背房贷,换作是我的话,我也不想背那么多房贷。”
陈千忆“啧”了一声,往沙发上一靠:“那能一样吗?你是女的,他是男的!那鸟类求偶还要搭巢呢,他们男的要结婚,买套房子不是应该的吗?”
“买不起就别结婚!反正在这个社会,我们女人能挣钱能养活自己,何必去屈就一个穷鬼!结婚反倒是给我们添麻烦,你一结婚,除非丁克,不然就要面临生育这座大山!”
程意猛地抬起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缝隙。她突然想起那天谭黎黎说,裁掉她就是因为她要结婚生孩子了!
陈千忆还在继续输出,指着她的鼻子说:“我都不明白你看上他啥了!你说你长得也不赖啊,要脸蛋有脸蛋,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的,他成天对着你这样一个大美人都没那方面的心思,我只能夸他一句,真能忍啊!”
程意在心里暗暗叹气,他今天说过,他妈妈当年因为未婚先孕,害他爸爸到处借钱给彩礼。或许他是怕吧,怕真让她怀孕了,自己会走上他爸的老路。毕竟程意的爸妈也是两个不好惹的主儿!
陈千忆见她走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说真的,你就趁这个机会跟他分手吧!趁你俩还没办婚礼,还没领证,好聚好散。”
程意眼圈又红了,声音带着哭腔:“可是……我舍不得!”
陈千忆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舍不得,也得舍啊……宝贝。”
“其实你俩一开始,我就感觉处不长,但你俩还真挺令我意外,竟然处了这么长时间。后来我明白了,一个猴一个拴法,你这只猴啊,被他拴得死死的!”
程意认真地看向她,眼里满是困惑:“你为什么觉得我俩处不长?我觉得他挺好的啊,对我也好。”
陈千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拍着大腿笑:“好?那你告诉我,你俩约会的时候,他为什么明知道你玫瑰花过敏,还送你玫瑰花?”
程意急忙摆手:“这个是你冤枉他了,他不知道我对玫瑰花过敏。”
陈千忆挑眉:“不知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程意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我怕他觉得我矫情,是个事精!”
陈千忆气得差点跳起来,指着她的鼻子骂:“我天!那可是过敏哎!严重的话会死人的!你每次接了玫瑰花就把它放客厅桌子上,然后远远地看,也不敢靠近。过敏就是过敏,那不是矫情,是你的身体免疫机制!”
她忽然握住程意的手,眼神变得格外认真:“程意,拜托你……多爱自己一点好吗?比起爱男人,你首先要爱的应该是你自己!”
到了晚上的时候,程意躺在床上,侧着身子蜷在被子里,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窗边那块被空调风轻轻吹动的浅色窗帘。
窗外的夜色一点点漫进来,她眼睁睁看着窗帘从夕阳余晖染的浅粉色,慢慢褪成月光下的苍白色。
陈千忆的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扎进心里……“多爱自己一点”。可“爱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她在记忆里努力翻找,却只觉得这个词陌生得让人心慌。
她从小到大,就对自己很不满意。虽然陈千忆常常夸她好看,但在家里,四个孩子中,她始终自觉是最不起眼的那个……她的皮肤从小就黑,比周围人都要黑得多。那层深色,像是早已长在了她心里,成了一块看不见的淤青。
也因此,她从小就遭遇了不少排挤和言语的刺伤。从小学到初中,自卑如影随形,紧紧包裹着她。
一年级时,孩子们还不怎么懂事。她因为肤色被同学叫做“外星人”。班上传着这样的话:跟她走太近,会被“传染”。所以她们班没有同学跟她一起玩,她都是自己一个人。
他们给她取了很多外号,尤其是那些调皮的男生,说得很难听。每一个,她都不喜欢,每一个,都让她偷偷难过。老师管过,但是不管用,过了一会他们还是会这样。爸妈也不理解她,她当时特别孤独,特别难过。
直到有一个叫朵朵的小女孩出现,她像一个天使一样突然降临在她身边,她告诉她黑皮肤就像身体的淤青一样,没什么大不了了,她的屁股上也有一块黑黑的淤青,她妈妈告诉她,等她长大了,淤青就会消失。
后来她升了初一,一皮肤竟奇迹般地变白了。男生女生们开始愿意接近她,可她却还是高兴不起来,因为就连之前嫌她黑的小学男同学在见到她白的一面后,竟然也开始喜欢她了,还跟她表白,她拒绝了,但那个男同学却说:“你现在是白了,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又黑回去?我不嫌弃你,你就别挑三拣四了。”
这句话让她刚刚建立的一点外貌自信上,立刻被打回了原形。
她害怕再次变黑,于是偷偷用妈妈的化妆品抹脸,又因为什么都不懂,把脸抹的跟鬼一样白,她一看镜子,自己都吓了一跳,又慌忙去洗掉了,再然后,妈妈发现自己的化妆品被用了,又狠狠骂了她一顿,说她还不如不变白呢,自从变白之后整天就知道臭美。
可明明第一个说她黑的就是她的妈妈,有时候一家人在饭桌上吃饭,她妈妈会突然拽着她的胳膊看,然后说:“你咋这么黑啊?这么黑好丑啊!”
再后来她发现朋友们都喜欢活泼开朗的人,她就努力让自己变的一样热烈。
妈妈喜欢跟她诉苦,她就努力让自己变得善解人意。
而面对陆沉屿对“贤妻良母”的期待,她更像是在扮演一个角色,努力对照着他的喜好,一点点校正自己的一言一行。
从小到大,她好像一直在学习怎样让别人满意。她把自己的感受叠得整整齐齐,塞进别人设定的盒子里,甚至早已忘记……那把打开盒子的钥匙,被丢在了哪个角落。
她曾以为,自己早已从丑小鸭蜕变成了白天鹅。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真正的蜕变,不是由黑变白,而是从“他们觉得”走向“我觉得”。
她不需要为别人的狭隘和愚蠢而惩罚自己。她的价值,像深埋地底的宝石,从不依赖地上行人的评判才得以存在。她存在本身,就是独一无二的美好。
她要做的,也不是擦去皮肤的深色,而是擦亮蒙在心灵上的灰尘……让自己内在的光,大胆得透出来,明亮而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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