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光内部,死寂与威严并存。朱漆廊柱间蛰伏的机关兽鳞爪闪烁着幽光,在摇曳的烛火下投下蠢蠢欲动的暗影。
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尘埃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
褚逸兰的目光猛地射向对面的女子:“阁下究竟是谁?为何对此地之事、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他暗中催动灵力,感知四周,却难以捕捉对方丝毫气息波动,这让他心下更沉。
什样锦并未直接回答,她的指尖轻轻拂过身旁冰冷的石壁,声音空灵却带着一丝奇异的蛊惑:
“比如,你右袖内袋里那枚花瓣状耳饰,左瓣第三道纹路下,藏着一道极细的旧裂痕……对吗?这等微末细节,寻常人岂会知晓?”
褚逸兰瞳孔骤缩,手下意识地按向袖袋 那是他极为私密之物,连最亲近的同伴也未曾留意!她如何得知?
“助你,亦是助我达成所愿。各取所需罢了。”什样锦仿佛没看到他的震惊,唇角弯起一个没有温度的笑痕,视线转向大殿深处,“不过,得先请这些不请自来的‘旧主’们安分些。”
话音未落,沉重的拖沓声和铁链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从黑暗深处传来。
一个个佝偻扭曲的身影蹒跚而出,它们的双眼浑浊如蒙灰的琉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哑声,早已丧失了语言的能力,唯有对生者本能的渴求在驱动着它们。
就在这时,一直静立一旁的君醉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急促:“小心!”他的话音刚落,那些活死人脚下的影子竟开始不自然地蠕动、拉长!
什样锦侧过脸,看向君醉,讽刺道:“看看它们,何其可悲。被利用,被抛弃,最终变成这等无知无觉的活尸,永世徘徊。”
君醉的剑并未出鞘,但周身已有凌厉剑意流转,他反唇相讥,目光锐利如刀,直刺什样锦:“那你呢?将自己也献祭给这无尽轮回的,又是为了谁?为了你那早已迷失的另一半吗?什样锦?”
“我?”什样锦的指尖点在自己色泽嫣红的唇上,“自然是为了我自己。我可不想为了一个天真愚蠢的执念,陪上一切。至于那些信了谎言的人……”她嗤笑一声,浓烈的不屑几乎化为实质,“愚不可及。”
“闲聊到此为止。”她话锋陡转,望向君醉的眼里竟闪烁起一种近乎疯狂的期待,“君醉,努力活下去。我真的很期待……你来杀我的那一天。”
优雅旋身间,她衣袂飘动。
那些原本行动迟缓的活死人骤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以惊人的速度越过什样锦,如同决堤的黑色潮水,疯狂扑向君醉和褚逸兰。
“君醉,你永远只能是命运的旁观者!”什样锦的声音在嘶吼中清晰传来,裹挟着冰冷的嘲弄,“方才不出手阻我,是源于你那可笑的自信么?”
君醉剑光乍起,一道紫电般的剑气横扫而出,瞬间将冲在最前的几具活尸拦腰斩断,“你何必故弄玄虚?你若真无所不能,三年前又为何会气息全无!”
“不如猜猜看?”什样锦的身影在尸群后若隐若现,她的手指遥遥指向从刚才起便静立一旁、沉默不语的褚逸兰,“此刻,站在那里的,真的是褚逸兰吗?”
那身影闻声,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头,露出的双眼竟是一片空洞的死白,毫无生机。
“该告别了。”
君醉眼神一厉,剑势如虹,直取什样锦!锋芒过处,精准地削断她衣袂上的一枚银铃。
“叮——!”
清越又刺耳的裂响声中,银铃飞落,咕噜噜滚到褚逸兰脚边。
褚逸兰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头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眼前阵阵发黑。
他这是……出来了?
他发现自己正靠坐在一处冰冷的断墙下,四周是陌生的、更加破败的宫殿遗迹。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和一种极其甜腻又混合着腐烂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记忆如同摔碎的琉璃,布满裂痕,模糊不清。他只记得最后的画面是君醉挥剑的紫影和什样锦诡异的笑容……
“逸兰?”溪芜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你昏迷了约莫一炷香。我们……被彻底算计了。她利用了那些活尸和阴影制造混乱,趁机动用了空间禁制,你和君醉被强行分开了。”
褚逸兰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缓缓站起身,肌肉因紧张而微微绷紧,右手下意识地紧握成拳,指间悄然夹住了几枚淬毒的细针。
“我知道。”他的声音沙哑却冷静得可怕,“她能轻易引我们入瓮,自然也有手段分割我们。省时省力,符合她的作风。”他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移动脚步,背靠残垣,最大化视野,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阴暗角落。
“你……不相信他们?”溪芜似乎有些愕然,但随即化为一声了然的长叹。
“我不轻信任何看似的友好盟友。”褚逸兰轻声道,目光锐利地扫过地面可疑的痕迹和远处扭曲的廊柱阴影,“所有的好,背后都标着价码。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九义罗盘,然后……活下去。”
他顿了顿,“况且,比起一眼望到头的坦途,这迷雾重重的险境,不是更能逼出人的潜能么?”
“褚逸兰……”溪芜的声音充满了复杂的担忧。
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地包裹上来。那些短暂同行过的面孔在脑中闪过,最终只剩下这片死寂的废墟和无处不在的危机感。
“哒…哒…哒…”
就在这时,一阵清晰而平稳的脚步声,自不远处的廊道转角传来。
褚逸兰全身肌肉瞬间绷紧至极致。骤然转身!几枚淬毒的细针已蓄势待发!他的呼吸屏住,眼神冷冽如冰,充满了最高级别的戒备与审视,然而,在看清来者那身熟悉的紫衣时,他脸上的冰冷戒备瞬间被难以置信的惊愕取代!
“君醉?”他瞳孔微缩,持针的手并未放下,反而握得更紧,“你怎么会在这里?!”眼前的君醉缓步而来,紫衣在昏暗光线下流淌着幽微的光泽。
君醉看着他如临大敌、全身紧绷的模样,脸上浮现一丝极淡的、近乎真实的无奈笑意:“这话该我问你才对。我说过会带你出去,便不会食言。我从不失信。”
他的目光微转,仿佛能穿透褚逸兰的躯体,看向其内在,“对吧,溪芜?论及对什光遗迹的熟悉,你才是我们之中真正的‘活地图’。”
溪芜没有回应君醉的调侃,而是急切地在褚逸兰脑中警示,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灼:“逸兰!不对劲!非常不对劲!这里的气息……混乱而污浊!我感觉到一种……模仿与恶意交织的窥伺!小心!”
褚逸兰眉头紧锁,鼻翼微动,那股甜腻腐臭的血腥味似乎更浓了:“何须感知气息?这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和腐烂味,难道你闻不到吗?”
“……你忘了,我感知不到气味。”溪芜的声音透着无力。
“但说起这个,”溪芜强打精神,语气凝重,“我依稀想起一些尘封的记载。什光乃上古遗存的大凶之地,历来探险者众,却几乎……有去无回。”
“有去无回?”褚逸兰心中警铃大作,他注意到君醉正静静地听着,嘴角似乎挂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一两人折损尚可归咎于意外,全军覆没……这背后绝非天灾,必是**。”
“此事,问我或许更直接。”君醉忽然插话,他上前一步,目光落在褚逸兰身上,却又仿佛透过他看着更深远的东西。
褚逸兰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与之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眼神中的探究毫不掩饰:“你?”
君醉仿佛能洞悉他的一切想法,唇角那抹奇异的笑意加深了:“别把预言之眼想得如同神谕。不过,给予迷途者一点微光,倒也无妨……”
他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催眠般的韵律,“有去无回……真相往往简单得令人毛骨悚然。想象一下,当你最信任的同伴,某天忽然让你感到一丝陌生的寒意……或者,一处绝境竟呈现出不该有的、令人安心的‘熟悉’……”
“那是因为,有一种东西,最擅长窥探人心,盗取记忆,完美模仿……它们悄无声息地取代原本的人,潜伏下来,耐心等待……直到整个队伍都沦为它们的巢穴,在这古老的废墟里,上演着一幕幕扭曲的……‘生存’戏剧。”
君醉说到此处,突兀地发出一阵低笑。
那笑声起初还算正常,却迅速扭曲、变质,声调越来越高,越来越尖利,完全不复君醉清朗的声线。
褚逸兰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一股寒气从脚底板急速窜升,瞬间冲上天灵盖,让他头皮阵阵发麻,后背的冷汗涔涔而下,瞬间浸透了内衫。
那熟悉无比的、令人窒息的非人感,再次死死缠绕上他,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绝对的死寂中,唯有那个顶着君醉面容的“东西”,脸上挂着扭曲到极致、完全不属于人的笑容,用那嘶哑可怖的嗓音,一字一顿地问道:
“你、说、对、吗?”
“亲爱的……救世主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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