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将草皮完全掀开,让他们看到这满车的咸鱼,同时那味儿没了草皮盖着,随风一吹着实不得了。站在下风向的护卫兵立马几个跨步就离咸鱼推车三丈远,继续瓮声瓮气:“不用了。”
刀疤哈哈一笑:“您可别觉得这味道重,拿辣椒豆角往热油里一撒,这鱼往热油里一滚,盐巴都不用,最后撒点葱花,小孩吃饭都能干上三大碗呢。”
说罢,还伸手在鱼堆里捞了一巴打算递给护卫兵。
那两人往后刷刷退了好几步,连连摆手:“谢谢,但不用了,你们快走吧。”
三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再万众瞩目也万众希冀中,推着车过了关。
“哎呀,大哥你这反应真是杠杠滴!”瘦猴高兴呢:“我还以为这两人要过来翻一翻东西,还吓一跳。”
刀疤还没说什么,边上的老黑倒是先不服叫上了:“什么叫做他的反应杠杠的,不应该是我这咸鱼车安排的天下第一吗?”
“行行行,你这车安排的着实不错,不过我看……哎呦我去。”刀疤说着说着怪叫一声:“不是,你怎么还在?”
刀疤又胖又壮的身体将圆形坑遮住了视野,从车上看不出来是谁,只听那清丽的嗓音响起:“官爷们不是让我们赶紧走吗?”
……
几个人沉默了一下,只见瘦猴怪笑了一声:“那既然是你跟着我们的,咱家也就不客气了。”
只见他鬼魅般移步上前,快得快不清影子,伸手往书生头上一敲,书生应声倒地。
萧绫梦:……这下看清楚了,是这歹人敲得我。
不过也是奇怪,这萧二小姐的身体她发现有些不同之处,就是头骨极为硬朗,她方才只感觉到一丝痛,很快又重新醒了过来。也许正因为她这身体的奇特之处,才能在被萧家主母送来的糕点毒死之后,还能当做冤魂借居的容器,持续活于世上。
不过想到此,她心里不禁想:“不知冬柿在毒痴那边怎么样了。”
***
大宣国都。
药房药香弥漫,一人半坐半躺在太师椅上,一边小厮给他扇扇子,一边侍女给他舀甜水,日子过得很是舒服。
他边喝着侍女端过来的甜水,边用羽毛扇柄指挥着前边忙得脚不沾地的瘦小姑娘:“哎,哎,把叶子给我铺平咯。”
过了会儿又急声喊:“哎,你注意点火候,给我的宝贝取取暖,但也别把东西烤焦了。”
过了会儿,只听一年轻女子一声惊叫:“哎呀,这什么呀!”
太师椅上的男人听声音稍稍仰起上身看了眼,又将羽扇往脸上一捂:“哎呦我的姑奶奶,不是跟你说了吗,砒霜在第五层左起第四隔,你刚打开的是我的心肝们,西域五彩蝎。”
站在药材柜前的,正是萧二小姐的贴身丫鬟冬柿。
她按照‘小姐’的吩咐,连夜赶到这毒痴郎中门口,想打听一下糕点里的到底是什么毒药,还能不能医好小姐的嗓子,没想到毒痴此人只看了一眼那糕点,就让自己手下把她‘留下’,说是自己这里缺了个人手,她要是帮忙把活干得好了,就告诉她这是什么毒药,如何化解。
冬柿不疑有他,也乖乖留下来帮忙打下手。只是没想到,这毒痴不仅喜欢毒药,为人也毒,这几日就把她当做自己奴隶一样拼命压榨!
冬柿满心委屈,方才一打开药柜,一只通体五彩的蝎子竟朝她举了举蝎尾,她都能看到尾尖挂着半滴毒汁,这要是反应但凡慢点,关门关得缓了些,此时她已经被蛰得毒入骨髓,定是救不回来了。
这都是什么人啊!怜香惜玉懂不懂!
虽说萧二小姐在萧府不受宠,但毕竟是世家大族,冬柿又是从小与萧绫梦一起长大,说是主仆,但更像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妹。她此时心里也委屈,小姐醒来后不仅好像不认识她了,出门也不带着她一起,还差遣她来这毒痴的药材铺里活活受了这么多天罪。可她知道小姐此时定是已经出了京都,她也不敢回去萧府那龙潭虎穴,不然主母和大小姐怪罪下来,她也定是必死无疑。
“小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冬柿越想越委屈,终归年纪还小,咬着下嘴唇忍了许久都忍不住,泪漫眼眶,啪嗒啪嗒掉下眼泪来。
如此也自然不会注意自己手里的那块蛇皮,被她放在火上活活烤熟了,弥漫出一股奇异的……焦脆肉香来。
毒痴吸了吸鼻子:“什么味儿…好香,肚子怎么有点饿了……哎呀我靠哟!”
他这会儿看到冬柿手里的蛇皮,被她正烤得噼里啪啦冒着油。毒痴‘啊啊啊’地喊着,从太师椅上窜起身来,冲到冬柿面前抢下那块蛇皮,满脸心疼吹了又吹:“哎哎哎,我让你熏一下,当做太阳底下晒,不是让你烤啊!你怎么……咦?”
“哭了?”毒痴手里捏着那块蛇皮抖了抖,看实在是救不回来了,就一把塞嘴里嚼了吃了。
他边嚼着那块一般焦脆,一半软弹的蛇皮,一边满脸疑惑的将冬柿看了又看,伸手到一半想帮人把眼泪擦了,但又在半空中停住,顺手挠了挠头:“哎呀,你哭啥呀,不就是蝎子吗,小小的多可爱呀……”他嘴巴里还塞着自己心爱小蛇的蛇皮,讲话不太清楚,嘟嘟囔囔的。
此人在五毒面前如若神明,抓,洗,拆,切,手起刀落从不犹豫,与毒物打交道毫无障碍,这会儿有人在他面前啪嗒啪嗒掉眼泪,倒竟生出了些手足无措的拙笨感来。
后边的小厮侍女一边,每个人双眼一闭,扶额苦笑。
“好了好了。”毒痴急得原地团团转:“不让你干活了还不行吗?”
冬柿拿袖子将眼泪一擦,气鼓鼓地嘴巴一嘟:“那你赶紧把我们小姐被下了什么毒药,怎么解决告诉我!”
听冬柿这么说,毒痴李泉倒是难得在毒药方面的问题上卡壳,他转移了目光不敢与冬柿对视,梗着脖子将蛇皮给咽了,双手在嘴巴前扇扇子:“呦嚯嚯,烫死我了烫死我了。”他又几步窜回自己的太师椅边,端起茶壶
冬柿怎么也说是在世家大族里滚过一遭,怎会看不出他是在故意逃避告知答案,但自家小姐又偏偏对他很是信任,指名要她来这里找答案。
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她不仅没问出答案,还彻底丢了小姐的行踪,还被扣在这里这么多天,给人干活打下手,天天与那些可怖的毒虫五步蛇硬壳蝎打交道。
念及此,冬柿心里委屈,就更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你这个骗子,你明明就不知道毒药的解法,可怜我家小姐的嗓子……”
听她这么控诉,毒痴李泉也是头大如斗,被说的也有点不高兴了,放下杯子不耐烦道:“天天你家小姐你家小姐,我教你本领都不想学,怎会蠢笨至此!”
冬柿一听也急了:“我不是来学本领的,我是来找解药的!”
“没有解药!”李泉粗声粗气地,终于憋不住了:“西域乌头草,惊惧凌虐致死的童子童女血养出来的世间剧毒,一个糕点的量,你家小姐东西还没咽下去,命就已经没了!”
“死了!死定了,死得透透的,没救了,阎王都救不回来!你听清楚了没有,你家小姐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再过两天就是头七了!!!”
毒痴此人,能被称做痴,自是因为他对毒药的痴迷,同样,过于沉迷与毒物打交道,他也缺少了许多为人处事的圆滑与温和,生气的时候更是不得了。此番听这小妮子质疑自己,还说不愿意跟自己学本领,自是如同针扎那般刺进了他的心,终于打破了他仅剩的那一点点耐心,一股脑全给说了出去。
自然也不会细想,自己这句话能带来什么后果。
只见方才还活灵活现,只差指着自己鼻子骂的冬柿,听完他的话顿在了原地,哑火了。
她手里的铁夹子也‘哐当’一声掉落在地,而她完全没有注意到那般,呆呆愣愣的看着他,眼里没有其他该有的情绪,只有一片惶惶然,她微张着嘴,但半天都没说一个字。
整个屋子的人都沉默着,后面伺候的小厮婢女全低下了头。
毒痴把真相嚷嚷出来之后,罕见地意识到自己可能确实说错话了。他也愣在原地一会儿,可覆水难收,事已成定局,说出来了就是说出来了,没办法收回。
他避开了冬柿的目光,移步到她身边,弯腰把铁夹子捡了起来,又原地转了好几圈,斟酌了许久:“反正……就是这么个事儿吧,你要不想想你小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而此时的冬柿完全听不清他说什么,只看他嘴巴一张一合的,她的耳朵里好似堵上了一层水,将外界的声音全部隔绝开来,听不真切。
“怎么会呢,我小姐她醒过来了呀,只是嗓子坏了,记忆消失了一些,可她就是活着呀,我们还一起逃出外院的……”
李泉也知道,眼见不可能为虚,中间肯定是某一环节出了大问题,他想了想只能说:“可能你小姐吃得那块毒药比较少吧,哎呀我没在现场,没看到人,我也不清楚,你别问了别问了。”
这话冬柿倒是听进去了,她点点头:“可能是吧,夫人和大小姐可能没把毒药抹匀……”
毒痴见她这副只愿意听自己想听的话的模样,心下一动:“哎,你这样子,还有点像我一位故人。”
冬柿也不知是还在愣神,没认真听就顺嘴接话,还是给自己找事情转移注意力,她开口问:“你说的是谁啊?”
“也没谁,一位老乡,也是一个蠢笨至极的姑娘。”毒痴将铁夹子洗了洗放回砧板上,看着各个工具七零八落放着的砧板,有些怀念地多说了几句:“当初让她擦亮了眼,别一股脑的冲进这牢笼,嗨,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吧,死了也都一年多了……”
李泉低着头,百无聊赖的拿手拨着夹子,捣药槌,嘴里嘟嘟囔囔:“都没人帮我整理砧板了。”
这时,视野里伸来一只玉葱脂白的纤纤玉手:“那我帮你先理一下吧。”
李泉有些惊喜地看向冬柿,不过冬柿依旧没有跟他对视,只是一味的将砧板上的制药用具摆放整齐。
李泉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大力砸门声:“开门,快开门!”
来者气势汹汹,霸道得很,震得满柜子毒物不安地低吼,还有些焦躁不安地冲撞着柜门,砰啪作响。
只见李泉双指成弧状,抵在舌下吹了声口哨,柜子里的毒物似乎得到了命令,安静下来。窸窸窣窣爬动的声音安静了下来。
来者不善,李泉没有开门,只是隔着门问他们:“来者何人,所谓何事?”
外面的人回答:“听说我家奴才跑到你这儿来了,我们奉命把她抓回去。”
听到外面人的话,冬柿脸上血色褪去,手里紧紧握着铁夹子当救命稻草那般,朝着李泉拼命摇头,用口型对他说:“不要!”
不过她一想到自己方才还凶过他,还骂他是骗子……冬柿都有些站立不住。她带着小姐无故出逃消失了几日,如今小姐定是离开了京都,而她则藏身于此,若是被抓到了,定是被当作她抱有私心,放走了小姐,回去定是家法伺候。
一想到萧家家法……门外的人还在不住敲门,砸得房梁宿宿落下回来。冬柿整个人都止不住的颤抖,双唇颜色发白。她求救地看向李泉:“公子……”
李泉朝房梁处瞥了眼,示意小厮们:“开门,让他们进来。”
冬柿小脸唰得白了。
李泉回头瞧见她还呆立在原地,无奈道:“你咋还不赶紧躲起来?”
方才奉茶的侍女了然一笑,朝着冬柿伸手:“姑娘来,我带你去屏风后。”
等冬柿藏好了,萧家家丁们也就进来了。为首的那妇人,身穿暗紫色对襟夹袄,下身是百褶棉裙,面上画着较浓的胭脂水粉,口红用得是当下虽时兴的朱砂红。双耳坠着金镶翠玉,一整个认真打扮的富贵样,可惜太过用了,打扮成了青楼的嬷嬷的模样。
这嬷嬷,正是萧家大夫人身边的红人。
边上的小厮侍女瞧她这副红绿相间的模样,忍不住低头笑了。
这嬷嬷自然是看不出来别人暗地里在笑话她,有着四五名家丁在身后,她自是像只斗志昂扬的五彩羽毛斗鸡,抬着头挺着胸,鼻子朝天双眼朝下对着屋内几人:“听说我们府里叛逃的奴才在你这里,你还不把人交出来给我?”
李泉闲庭信步,步伐轻飘飘地,走去药材柜随意整理了下药材,连头都不回说道:“我这里只有我们自己人,没有你说的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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