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边人声鼎沸,客商们各个惊魂未定,有些胆大的上前往三皇子尸体前啐了一口,骂道:“北蛮子,欺男霸女还跑中原来了,死了活该!”
被押着的北燕护卫对其怒目而视,在地上奋力挣脱束缚,想去抢三皇子的尸神,将士们都还没动手,就被边上的看客拳打脚踢在地起不来。
身着波斯服装的几位男男女女,彩帛裹身,女子腰间都坠着长细银链,穿着短裙,应是正打算上台的舞娘,各个拍着自己胸口嘴里碎碎念:“感谢天神。”
方才那一家三口带着孩子上前来,女子泪眼汪汪,抓着萧凌梦的手,朝着两人连声道谢。
“实在对不起,是我骄纵……”
她边上的男人上前朝杨湛一跪:“请镇北侯收我为兵,我愿为镇北侯出生入死!”
边上的孩子此时终于哭出声来了,老人抱着她,哇哇哭个不停。
杨湛看着厅中人,有惊怒过后的哭声,有骂声,有纷纷讨论声,他好似在听,又好似已神游在外,只有男人往他身前一扑的时候,一双漆黑黑玉般的眼珠子才动了动。
他刚张口说:“先起来…”还没说完,他面上血色尽褪,豆大冷汗从额角淌下,身体一歪,晕了过去。
此时萧凌梦离他最近,他倒下的方向是朝着萧凌梦这边,萧凌梦手比脑快,伸手就将人接住。她才发现,杨湛背后冰凉一片,冷汗涔涔。他左手袖口,已经慢慢有血渗出。
“王爷!”
突然后边窜出来一个灰衣小伙计,衣领上还沾着血,圆头圆脑的朝厅中将士说:“将犯人收押,继续做事。”
萧凌梦看了一眼小伙计,小伙计也看了一眼萧凌梦。
两人默契的将视线移开:“姑娘,我带王爷上楼吧。”
“不用。”萧凌梦淡淡道,“你在前方带路吧。”
她手里捏着杨湛的手肘处,即便如此,血还是逐渐在她手指间渗出。
沈万一看,倒也没再强求,在前带路,萧凌梦将杨湛抱着一步步上楼。
“这姑娘一个女流之辈,力气倒也挺大。”楼下人仰头看着步履稳定的萧凌梦,再看着不省人事的王爷,啧啧称赞。
笑话,当年她和她兄长在山间打下三百斤野猪时,也是直接抬下山的,呵,区区一个男人,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萧凌梦的身体终归还是没有殷怡婉山野长得的那般好用,走到三楼时,她手酸了。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杨湛,双眼紧闭,面色苍白,额头还不停在冒冷汗,确实有一瞬间想过,要不要直接将他扔地上,抓住双脚拖着走,此人皮糙肉厚得很。
最终她还是坚持到了最后。
沈万打开杨湛的房间,两人将他放在床上。萧凌梦直接脱去他外衣,里衣已经半边全是血,衣袖上的血液能拧出水来。
他手肘断了。
沈万看着染红的衣服,喃喃道:“王爷的伤一直没好全,新伤添旧伤,如今他身上每次受伤,是愈发难好了。”
萧凌梦沉默着,找沈万要了竹板,布匹,药粉。
“大青叶,穿心莲,石膏,牛黄,都拿些来吧。”
她医术没有李泉那般出神入化,但起码的止血包扎还算得心应手。
沈万忧心忡忡,看看不说话的萧凌梦,再看看躺着无动于衷的杨湛,不知道该担心谁,犹豫着不肯走。萧凌梦见他这般不放心,无奈出声:“快去吧,你木公子血都快流尽了。”
沈万听见她这般大剌剌就将曾经所用假名说出来,心知萧姑娘已经猜到了荒山相遇的是他们几人,就重重的一跺脚,跑出去找药材了。
他们平时都会带着止血化瘀的药材,沈万先去药袋中将日常准备好的药粉药丸拿来给萧凌梦,。但王爷今日伤的这般重,还得再抓几幅来。
沈万刚窜到楼下,发现厅中已经被清场干净,地上的尸首,血液已经都没了,客人也走得干干净净。往前一看,一位器宇轩昂的将军身后跟着八位亲兵,长眉浓须后满脸怒意,双眼像铜铃,看到沈万就问:“人在哪里!”
“啊,啊谁?”沈万心道不好,先是装傻:“王爷吗,我们王爷身体不好,萧将军要不下次再来?哈哈。”
将军声如洪钟,峥嵘威武,声音都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没说那小子,我问我女儿萧凌梦,人在哪里!”
沈万立马萧浩明面前化作狗腿子模样,声音高了八度,朝着楼上喊:“姑娘在楼上,萧浩明萧将军请跟我来!”
萧凌梦此时已经将杨湛差不多包扎完毕,听到沈万声音,知晓他是在提醒自己,于是好好的站在床边,等萧浩明上楼。
多年未见的父女,今日终于要见面了。
她在京中只听过萧浩明的名声,未曾见过人。据说此人不爱外出应酬,更不用说呼朋唤友来凤舞楼赏舞。他刚正不阿,常年在外打仗,大宣西边的防线,就是……疏于教导府中人。
沉重脚步声一步步走近,硬甲盔缨身高九尺的将军走进屋子,看到萧凌梦,仔仔细细打量过她后,抬手——
“啪”,巴掌声在屋内响起。
“逆女,你怎么敢!”
将军戎马半生,怒极时下手没轻没重,萧凌梦只觉得脑子里“嗡”了一声,左眼有一瞬间花白一片,脸与耳膜剧痛,险些失了意识。
她用手撑着床沿,不让自己倒下。
萧浩明身后的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上前。
不放心的沈万跟着过来,见到这场景,大惊失色。见萧浩明的手又高高扬起,那萧二小姐却看不见那般,空洞地看着萧浩明。
不躲,也不哭。
萧凌梦此时整个人都是懵的,视线模糊不清,脑子里尖锐刺声从轻到重,她在想:“萧凌梦在家中,都是这般挨打么。”
她左眼还没缓过来,看不见左边萧浩明再一次举起。两道掌风一起在耳边响起——
“啪。”
少女鬓角碎发被风吹起,一只粗壮的手被另一只劲瘦苍白的手于半空截住,有虚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萧将军,冷静。”
杨湛此时还不算清醒,目光涣散,好像只是凭着直觉起身,截住人,说了一句话后,又重重砸在床上,手肘处刚包扎好的地方又渗出血来。
“王爷!”沈万在后边热火朝天跑来,哎呦哎呦喊着:“萧将军哎,你也悠着点吧,王爷还病着呢,萧姑娘刚给他包扎好你瞧瞧又散开了,我们可怜王爷伤口肯定裂开了,哎呀这可怎么办。”
给沈万这么一通说,萧浩明收敛了些,气哼了一声却不敢再说什么,转身出了房间。
他离开之前忍不住回头看萧凌梦:“逆女,帮王爷处理好伤口,给我滚过来!”他身后的侍卫杵在一边正尴尬,见自己将军走了,急忙跟着他哗啦啦出了门,一下子房间就空了。
沈万见人走了,才擦擦自己的汗,半掩上门,将人都挡在外边。
说实话,他也有点怕萧浩明。如果说镇北营是驻在北方的灰狼,狠辣凶猛,神出鬼没,那萧浩明就是守在西边的虎,重甲军士能踏平一切来敌。
此人看似心粗胆大,但对于细节的把握很是精准,不然也不会一路从斥候做到将军。
今日若是王爷醒着,还能好好斡旋一番,可是偏偏王爷倒下,萧浩明来了……
大哥递来消息中曾提过一嘴,京中萧府的人已经将萧二小姐的情况告知于定西侯,王爷曾说,此局能不能解,得看萧将军的态度。
就看刚才那耳刮子,明显是不能解啦!
可这萧二姑娘,明显就是被人污蔑的嘛!身为父亲,怎就什么都不问,先动手了呢?
沈万急得团团转,只觉得自己是个操碎了心的老妈子,按倒葫芦浮起瓢,刚按住一头,另一头又冒出来。
萧凌梦嘴角渗出丝丝血来,她沉默着将杨湛已经散开的纱布重新裹好,心里却在想放在萧浩明进门时,打量她的那一眼。
他眼里情绪很是奇怪,她有些说不准究竟是怒,还是哀。
她将杨湛重新安顿好后,起身去了隔壁屋,是之前杨湛接待过她的茶室,进门的时候,林四娘也在。她似是跟萧浩明认识,两人神情极为严肃,萧凌梦走近时只听到萧浩明说:“那程士郎和陈尚书可曾……”
只是见她走近,双双止住了话头。
林四娘见她来了,起身离开,走之前似是有些担忧的看了她一眼。
而萧浩明见她来了,脸上立马阴云密布,脸色黑沉下来如同六月暴雨天。
他遣散部下,房中只留他二人。
萧凌梦上前行礼:“父亲。”
萧浩明盯着萧凌梦看了许久,像是在她脸上看出什么不一样来,半晌才从怀里掏出一卷纸,摔到她面前,说道:“你自己看看,上面写着的是什么?”
萧凌梦捡起纸,快速掠了一眼,是萧府大夫人给他写的,无非就是之前在山匪窝里,那两只猴子说过的内容,同一番说辞,什么二小姐与家中家丁私通,将老爷给的院子烧了,还添油加醋了一番,将此女说的人神共愤,极其不堪,还搬出宫中贵妃来,说若是找到她,定要交予贵妃惩戒。
大半张纸上都在控诉萧凌梦‘恶行’,损萧府名声,连累大小姐萧袅袅未来婚事,顺带还装模作样的哭诉了自己‘教女无方,愧对老爷信任’,如此事件出来后,日日吃不好睡不好,人都憔悴了不少。
萧凌梦看完,只觉得很有意思,忍不住笑了笑。
“你还有脸笑?”萧浩明见她面上半点没有惭愧,开口问道:“你自己说吧,出了这种事,应该怎么做?”
萧凌梦将纸撕了,放到萧浩明面前,淡淡道:“父亲,这些话,你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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