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女官出现时,太子和李贵妃的面色也都不好看。
李贵妃愤恨地盯了眼皇后。
但皇后只是端起茶杯,吹了吹细沫,喝了一口又稳稳放下。
凤钗纹丝不动,端庄威严,确实有一国之母的风范。
戚女官身高比正常女子高出半尺,肩正威武气势凛冽,打开竹签后看了眼,再抬眼目光扫过人群。
人群忽然就安静了,每个人都翘首以盼等结果。
甚至连萧袅袅平日里这般高傲冷静的人,都忍不住捏紧手里的帕子,眉睫颤动,目不转睛地盯着戚女官手里的竹签,恨不能透视看到上面写着的是什么。
王若晴则在边上急得跺脚,小声催促:“哎呀怎么不念啊,你快念啊。”
边上方才失误的姑娘倒是心安,坐于位置上就开始吃酥糕,反正不会有名次,不如趁机先填填肚子。
萧凌梦心里也不急。她今日唯一的想法,就是不要露馅被人看出不对劲来,就算硬着头皮装,也要装成能达到国子女监入门水平的程度。方才她还抱着大概要午门问斩必死的绝望,此时她心知已经过关,倒是气定神闲起来,站于一边摘了片树叶在手里把玩。若说不好奇谁是第一名,那自然是假的,她心里也委实有些好奇,第一名是否会落在她认为的那女子头上。
但此时此刻不慌张是真的。
有什么能比保住小命让人更快乐呢?
戚女官目光锐利,看了眼人群里某人,依旧没有报名次。她越静越慢,心里着急的几个就越忍不住,王若晴不停跺脚,嘴里的催促已经转变成怒骂:“是年纪太老了吧,动作这么慢!”
只是她说得很清很含糊,听到的大概只有萧袅袅,和离她们不远且耳聪目明的萧凌梦。
甚至连萧袅袅都皱起眉头盯着戚女官,眼底责问之意几乎满溢出来。
戚女官视线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后,重新打开竹签声音平淡念道:“此次琴艺比拼,甲等:陈玲儿,赐伏羲琴一床,黄金百两。”
萧凌梦微微一笑。
甲等一出,人群中有人鼓掌,无论是假意还是真心,众人都朝着陈玲儿道喜。陈玲儿也松了口气,淡淡应了:“各位妹妹演奏的都很不错,我们也是不分伯仲。”
“玲儿姐姐真是客气了,你这江南才女名声在京中这般响,哪里与我们不分伯仲啊。”王若晴眼眶都红了,在边上语气酸酸的。
每个人都能听出她心里不高兴,但这番语气令人侧目。今日能来到校验场的,能有什么平庸之辈,大家都是世家女儿,自小好好养出来的,她王若晴有才有貌,怎么,别人就非得为她做配?
陈玲儿也听出她言语中带刺,但还是轻柔笑道道:“若晴妹妹与袅袅妹妹的蝶恋花也很是好听,私以为应该能到琴艺乙等。”
王若晴本来就是冲着第一名去的,如今名次已被占,她也总不好撒泼打滚,难不成还跟皇后说自己演奏的比陈玲儿好么?听她说自己适合乙等,又气又急,但又带着点期待,哼了一声:“就算是乙等,我们后来也可以将名次拉回来。”
野心勃勃是好事,但不分场合说话,用打压别人显露野心,就是太过了。场中女子目光不悦地看了看王若晴和她身边不言不语的萧凌梦。
戚女官接过第二名的竹签。
场中女子各个心都提了起来。
虽说萧袅袅和王若晴的演奏确实好听,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琴艺算进文中,每人都觉得自己的其实也不差,如果呢?如果皇后偏偏喜欢自己演奏的曲目呢?每人乐曲喜好都大不相同,只要未到尘埃落定的时候,一切都有转机。
紧接着戚女官就念道:“第二名——萧凌梦。”
“啊!”
“什么啊!”
“为什么啊!”
“怎么是她啊!”
人群中并没有方才给陈玲儿祝贺的那般热切,掌声稀稀落落。王若晴看向萧凌梦的眼里几乎要喷火。萧袅袅也撕去了平日里矜贵骄傲的模样,怒视萧凌梦,话音好似是从牙齿中咬出来的:“怎么是你?”
虽说萧凌梦也确实没想到自己能到第二名,但瞧见萧袅袅这般不悦,几乎把她大小姐的面具撕裂,心里也是高兴的,嘻嘻笑了声:“不好意思,承让承让。”
忽然人群中就有人高声喊:“我不服!”
众人朝出声的人看去,只见王若晴高举着手,朝着皇后的位置喊道:“皇后娘娘,我不服!”
皇后只是淡淡的在喝茶,戚女官上前道:“不服所谓何事?”
王若晴气得眼睛通红,恶狠狠瞪了眼萧凌梦,说道:“她的曲目是由雁王与她共同演奏,雁王算什么女眷,她这是舞弊!”
萧袅袅扯了扯王若晴的袖子,如她姨母那般同样泫然若泣,哽咽着声音道:“若晴妹妹别说了,我们技不如人罢了。”
王若晴紧紧握住萧袅袅的手,很是大义凛然道:“我偏要说!”
她指着萧凌梦:“她当年进国子女监那首十三弦筝曲目弹得磕磕绊绊,主管人是看在萧将军和柳姨的面子上才让她进的,今日又是要雁王为她伴奏,她从头到尾,哪件事不是舞弊!”
这般义正严辞,若是胆子小些的,已经被她说哭了。
戚女官倒是没有正面回复,她看向萧凌梦说道:“你对此可有什么想说?”
萧凌梦规规矩矩上前行了礼道:“若晴姑娘说我舞弊,可方才宫人明确说可以找人合奏,并未说一定要是女眷中人。况且姐姐什么时候将我名字上报至御前我也不知道,只是在边塞回来之后才听到自己要校验,急急忙忙也来不及找人与我磨曲子。战鼓与笛子适配,方才皇上也发了话,若晴妹妹为何这般紧咬不放呢?”
王若晴目光闪烁,竟低下头去。
她这番话里暗指意思极浓。要不是她正好去问过杨蓟,连杨蓟都不知道校验究竟会考什么,定是看不出萧袅袅和王若晴之间的猫腻。
以往校验都在考诗词歌赋,在场的人中大多数都花了大量时间念背诗词,今年考琴艺是首次。但她与萧袅袅两人配合极好,像是已经合奏过数次,专门为这场校验做了准备那般。
萧凌梦嘴唇微微勾着,眼底却丝毫没有笑意:“我看今日在场演奏的,大家都是用的宫里给的琴,只有你们——”
她看了看放在一边的箜篌与十三筝,继续道:“弹奏的是自己的琴,对吧。”
王若晴与萧袅袅一下子就变了脸色。
“对呀。”边上有人接话道:“这架箜篌我说怎么这般眼熟,好像就是萧袅袅自己的。”
虽说萧袅袅是左将军之女,但京中也总有人不服她,权力场本就厮杀不留情面互相倾轧,只要被人找到机会,能踩的都会过来踩一脚。
见别人都这么说,王若晴大惊失色,满眼惊慌的看向萧袅袅。
萧袅袅面色也不好看,戚女官此时就站在她面前,她不敢有太多动作,只是紧紧捏着自己帕子,笑容有些僵硬上前道:“我的箜篌前些日子借给李贵妃用,所以还在宫里。”
李贵妃那边也已经听到动静,亲自过来救场道:“是我前些日子想练箜篌,就让袅袅将箜篌运进宫,今日说要演奏那就正好搬出来,用别人的琴还不如用她自己的,我怎得也是她姨娘,这点忙还是能帮的吧。”
“自然可以。”戚女官收了锐利目光,不卑不亢道:“贵妃娘娘为后辈计之深远,为人动容。”
这般一闹,王若晴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萧凌梦领了奖赏,气得面色发绿。
第三名倒还是给了萧袅袅和王若晴。
王若晴领封赏时候不情不愿,连杨粟都看出来,阴沉着脸看了两人一眼。倒是萧袅袅懂规矩些,跪地说了好些谢恩的话,才让杨粟面色有些好转。
她在场中说话时,程弘业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萧袅袅,眼底流露出热切来。
李贵妃已经重新坐回台上,微微笑着收回自己目光,温声问道:“袅袅如今也年近二九了吧。”
萧袅袅眉眼一跳,施施然起身应道:“过了除夕,就满岁了。”
她眼底含羞看了眼杨蓟。
只是此男,依旧抓着糕点吃得双腮鼓鼓囊囊,半点没留心台上台下在讲什么。
“府中可有人替你物色京中公子?”杨粟问道。
“回皇上的话。”萧袅袅声音也同样娇娇柔柔的:“尚未物色。前些年忙着学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我本天资愚钝,学得辛苦也就有些耽误了。”
杨粟‘嗯’了声,点点头:“你方才弹得还算不错,看得出来琴艺还算精湛,只是——”
他看了看场中的人,说道:“朕觉着那首曲子,风尘味重了些,所以让皇后将你们安排在第三名。”
猎场风声呜咽,方才盘桓于半空的雁已经重新落于枝头,不再张嘴嘶叫,场中一片寂静。
杨粟一句话将所有人说得都不敢出声。
所有人明明看到是皇后直接提笔勾朱定名次,王若晴大概是觉得有李贵妃在能为萧袅袅撑腰,所以孤注一掷闹上一闹,想凭着皇帝偏向李贵妃的态度,为自己搏个更好的名次。
没成想皇上方才刚呵斥过皇后,此时竟会直接开口揽下此事。
若是质疑皇后,就是质疑天子本人。
王若晴脸色惨白,唇间涂着口脂都能看出血色在一瞬间褪尽。
连萧袅袅脚步都晃了一晃。
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句话不仅是对宫中人所说,更是为了震慑那些觊觎权力的人。
即便李贵妃和皇后偶有龃龉,但皇后如今既然还在凤仪辇下,那她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宣皇后!
杨湛在边上不言不语,旁观了整场戏。此时他轻轻将茶盏放下,白瓷与楠木桌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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