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嫣早就派人随时盯着韦丛岩的一举一动,他曾有过几次蠢蠢欲动,都被她扼杀于萌芽之中。
甚至于他的亲事,都被她搅黄过几回,虽然有点不道德,但她就是这么自私。
走到门牌写着“石涧”二字的门扉前,引路的仆人无声地对她躬了躬身,随后退下。
宋嫣脚步钉在原地,凭着愤怒一股脑就冲来的劲儿,在咫尺之遥的门前,像被戳破的气球忽地泄气,她莫名有点怯场了。
屏住呼吸,她鬼使神差地把脑袋凑近,耳朵贴着木门听了听。
里面一片死寂,连点暧昧的哼唧声,床榻的晃动声都听不见。
这诡异的安静,让她难得地犹豫起来,是还没开始?还是说……已经草草收场了?
现在闯进去,要及时拦下了倒还好说,万一里面战事正酣,她这么直直闯入……
算什么,捉奸在床?她算谁啊,以什么身份抓奸啊,要不要这么自取其辱啊。
她咬了咬下唇,猛地甩头,算了,脸面哪有小命重要,丢老脸就丢吧!丢脸总比丢命强。
她后退半步,右脚蓄力狠狠踹向紧闭着的门。
“砰!”
宋嫣如瘟神般立在门口,目光如炬,直射向屋内的雕花大床。
床上纠缠的两人齐齐地扭过头来。
女子正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跨坐在男子身上,一条**屈膝支在床榻,另一条腿的膝盖正抵在男子腰侧。
她上身只余一件水粉色薄纱镂空小衣,正是宋嫣成衣铺里售卖的性感小衣,雪白的肩臂和一大片光洁脊背暴露在烛光下,十分香艳。
男子身上的外袍也不知所踪,仅着一件质地柔软的素白里衫,他衣襟大敞,半褪至臂弯,露出线条紧致,还有一层薄薄肌肉的胸膛和腰腹。
他显然也处于半裸的状态,两人衣衫就凌乱地被扔在床边。
宋嫣目光审视又急迫地飞快向下扫去——心几乎提到嗓子眼。
只见女子手里正攥着男子细长腰带的一端,腰带已被抽出大半,正卡在一个不上不下欲解未解,堪堪失守的边缘。
然,男子的长裤仍妥当地穿在身上,裤腰虽因拉扯略显松垮,但并未真正褪下。
宋嫣紧绷的身子瞬间松弛下来,吐出一口长气,还好!千钧一发!赶得恰好!天不绝我!
她的庆幸太过明显。
以至于韦丛岩都不明她的用意,他向来沉静的面孔,对着宋嫣,翻涌着极其复杂的神色,愤懑中纠缠着难以言喻的幽怨,还有被辜负被反复侵扰的痛楚。
韦丛岩生得十分好看,有着比大多数女子还美的容貌,他有一双含烟的眸,细致的眉,凝红的唇,如雪的肤。
只是漂亮的红唇在对她冷斥:“出去!”
出去?出去让你们继续搞么。
宋嫣强撑着所剩无几的厚脸皮,不退反进,以一种要观看春宫戏的客官身份走到桌边坐下。
“出去。”他又不耐烦地道。
宋嫣清清嗓子,底气不足地顶了回去:“我不!”
这拒绝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心虚。毕竟,算上这次,已是第几回坏他“好事”了。
韦丛岩嘴唇抿紧不再看她,用一种近乎嫌恶的利落,从床上女子手中抽回自己的腰带。
手指翻飞,三两下将腰带重新束紧,勒住敞开的衣襟。
紧接着,宋嫣只觉眼前一花,韦丛岩的身影掠至她面前,将她往后压在桌上。
他的手撑在她头侧,盛满戏谑的俊美脸庞离她很近,喷出的气息混着微醺酒气,令人心颤。
“不走?”他略作停顿,眼神扫过她因惊愕而微张的唇,语气呈现出一种不怀好意的亲昵,“是要替代她?”
宋嫣推他两下察觉没用,抬脚朝他两腿间踹去,斥道:“韦丛岩,你发什么疯。”
韦丛岩身子灵巧地避开这一脚,一把丢开她,站起身。
“我发疯?”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宋嫣,目光幽幽,嗓音低沉又暗哑,“是县主殿下,你究竟要发什么疯。”
他转过身,大步走回床榻边,对着还没搞清这什么状况的女子说道:“今夜用不着你了,出去吧。”
女子慌忙地点头,抓起地上衣物,来不及完全穿好,抱着衣物逃离。
房门被“哐当”一声带上,屋内只剩寂静。
宋嫣从座位站起,弯腰理理裙摆,跺着脚,似不经意地慢慢向后挪动,直到撞上门板。
她抓抓后脑勺,目光游移,扯出个很勉强还有点讨好的讪笑:“既然、没啥事了,不打搅你休息,我就先走了。”
话音未落,韦丛岩又先她一步掠至门前,手臂抬起抵在门框上,挡住她的退路。
“走?”他勾起抹讽刺至极的笑,“你已经打搅到了,方才不走,现在想走?”
他往前倾身,混合着酒气的冷冽气息再次将她笼住,声音有着故意令人难堪的暧昧与质问:“你把她赶跑了,又不愿替代她……那我怎么办?”
宋嫣心底翻起白眼和腹诽,我管你怎么办!不行就用手。她色厉内荏地警告:“韦丛岩,你别得寸进尺啊!”
“得寸进尺?”他紧紧锁住她闪躲的眼睛,眼里漫出苦涩,连带抵住门框的手都泄了几分力道,“究竟是谁得寸进尺呢,县主殿下。”
下一句质问,含着比怨妇还甚的受伤和委屈:“与我说好不再招惹那些男子,昨夜,你又去了哪里?”
宋嫣深叹,就知道是因为这事。她下意识地低下头,背约的愧疚感让她不敢再与他对视。
记忆如潮水涌来——
当年,韦府曾三次郑重其事地登门王府求亲。每一次,都被她央求母妃,用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婉拒了。
韦府何等门楣,接连三次被拒,颜面扫地,勃然大怒。
为了争一口气,更为了彻底斩断韦丛岩的念想,韦府在短短三日内为他火速定下了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
宋嫣得知这个消息时,韦丛岩已经沉默地接受了安排。
害怕他真是男主,也害怕剧情走向变得离谱糟糕,她急忙冲到他面前解释:她不是不愿嫁他,她是有天大的不得已的苦衷,她、她在三十岁之前,真的不能嫁人!
为了暂时安抚他,也为了给自己争取时间,她情急之下向他承诺:她宋嫣,三十岁前绝不嫁人。也请他韦丛岩,暂时不要娶亲。
那时她心里只有这个念头:拖!怎么着她三十岁了,书里的男主也该能确定了。只要拖到那时候,剧情指不定都正好结束了,她就能解脱了。
连她自己都觉得这理由如同儿戏。
万万没想到,韦丛岩在听完后她这番语焉不详,也可以说是离谱至极的解释后,竟答应了。
彼时他定定地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最终,缓缓地无比郑重地点了头,“好,我等你到三十岁。”
旋即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而执着:“只是宋嫣,你需答应我——从今往后,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与那么多男子纠缠不清!”
自那以后,宋嫣每一次硬着头皮去拯救危兆本上的人,韦丛岩也随之会来场赌气意味的青楼之行,像是他无声的对抗。
过去的他携怨气与愤怒而来,这次……他似乎更无奈与伤心。
是啊,她一次次地背弃诺言,一次次地将他伤得体无完肤,他怎么能不难过呢。
以前的表演,他会点最贵的酒,叫最美的姑娘作陪,饶是身处脂粉堆中也衣冠整齐,端坐如松。
姑娘们斟的酒,他或许会饮,但眼神清明,动作间存着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
她们想靠近,他会不动声色地避开;她们想为他解衣,还没触及他的衣襟,就被他一个冰冷的眼神吓住。
与其说是寻欢作乐,不如说是专门策划给她看的控诉。
这次,他不再是做戏给她看了,似是对她彻底失望了,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决心自毁。
当宋嫣看到那女子跨坐在他腰间,他衣衫大敞、腰带半解、半身裸露的香艳一幕时,她心都颤了下。
感觉彻底完了。
也许再晚一步,两人真的就水到渠成了。
在她心沉谷底之际,韦丛岩最终还是纵容了她的胡闹。他冰冷斥责她讽刺她,但没有真的不顾一切地继续下去。
此刻,被他用幽怨至极的语气质问昨夜去向,宋嫣只觉沉重的愧疚感和背约的羞耻感彻底吞没了她。
宋嫣难堪地垂着头,纵使与危兆本上的人就啥事都没有,但挡不住外界的流言蜚语如何编排她,就连母妃都那样想她,他又怎么释怀。
这何尝不是在他心上插刀。
肆无忌惮地掠夺他的信任、他的深情、他的等待,却从未真正给予他想要的安稳和承诺,她自私又卑劣。
她有什么立场和脸面,去阻拦他,去要求他什么,是她逼得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宣泄痛苦和对她的失望。
韦丛岩低头只能瞧见她睫下的阴影,看不到她眼里的光色,察觉到她身上散发的落寞,既心疼又无奈。
他用手拂向她鬓边的碎发,回忆起往事,疲惫无力地低吟着:“宋嫣,我该拿你怎么办。”
韦丛岩与她相识,是在久远得模糊的童年。
彼时,他尚随父母居于父亲任职的浔阳城。
浔阳在南方,水土温润,草木繁盛,蜂鸟虫蝶俯拾皆是。
打小他心性就与这自然格外亲近,他不像寻常孩童般爱嬉戏打闹,最爱的便是静静观察,看枝头上跳跃的翠鸟,看花瓣上滚动的晨露,看蝴蝶翅膀上的纹路。
鲜活的色彩、灵动的姿态,带着很强的吸引力深深印刻在他眼眸和脑海里。
回到家中,他便迫不及待地铺开纸笔,凭着记忆专注地一笔一划,将那些惊艳的瞬间永远留在纸上。描摹花鸟,是他安静世界里最大的乐趣。
七岁那年,父亲升迁,举家迁回繁华喧嚣的京城。
京城的府邸虽大,庭院也精巧,却没有浔阳那里的野趣和种类繁多的珍禽异鸟。
初时失落,祖父见他时常对着庭院里修剪得过于规整的花木出神,慈爱地抚着他的头说:“傻孩子,想看奇花异草、珍禽异鸟?那得去宫里!御花园里,什么没有?”
于是,祖父时常领着他出入森严的皇宫内苑。
皇宫的御花园,是另一个截然不同被精心雕琢的自然世界。
韦丛岩很快在其中找到了自己的乐土,偏僻角落悄然绽放的野花,或是专司花木的太监们精心照料的暖房花圃。
他常常避开人群,在无人打扰的角落,或坐在花房石阶上,摊开随身携带的纸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画花草的姿态,画珍禽的羽毛。
那日,他正全神贯注地描摹一丛蓝色绣球花,饱满的花球挤挤挨挨,他小心翼翼地勾勒着花瓣细密的边。
忽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神色恭谨的掌事姑姑牵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女童走了进来。
姑姑的声音温和,“小县主莫急,您要寻的魏紫牡丹,奴婢记得前些时候花匠新培育了一盆,奴婢这就去给您找来。”
被称为“县主”的小女童,异常安静地点了点头。
她没有好奇地四处张望,也没有吵闹,只是乖巧安静地蹲在暖房入口的空地上。
巧的是,她蹲下的位置,恰恰挡住了韦丛岩视线的焦点——那丛他正在描绘的开得正盛的蓝色绣球花!
韦丛岩的笔顿住了,他微微蹙起眉头,但祖父严厉的告诫犹在耳边:“宫中不比家中,需谨言慎行,万不可惹是生非。”他抿了抿唇,终究没有出声提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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