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初冬,太子代天子行祭祀大典不久,皇宫内传来噩耗,皇后薨逝。
太子悲痛万分立即乘坐金辂返回皇宫,却被皇帝以太子属相与皇后薨辰相冲勿令诣阙,由宣王代丧。
众朝臣宗室上书请愿太子主丧,皇帝却再以“太子体弱,丧礼凶秽,储体不宜近”为由,特令“太子于东宫设幕哭临”。
这无疑是无视礼法打压太子之举,太子詹事、外戚、宗室联名边疆将士再次请愿,引来天子重怒,当下命神策军左中尉将太子詹事拖下去腰斩于市。消息传进东宫,太子急火攻心、吐血昏迷。
三天后,皇后灵柩于梓宫停灵。
当夜。
东宫麟德殿外正淅淅沥沥下着裹狭寒意之雨,天边忽然一记响雷,劈开屋檐之上层层乌黑的云压,把守值的小太监吓得一激灵,险些跌坐地面。
檐角之下的白灯笼和素白帷幔被风扯得拉长了诸多影子,仿佛一群鬼魅张牙舞爪。小太监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恍惚间好像听到一道极致哀鸣的哭腔,可再去细听时却是无影无踪。
他不由狠狠打了个冷颤,飞快裹紧单薄的麻衣,嘴里默念南无阿弥陀福请求诸佛保佑。
外头的雨势下得越发大了。
此时内殿,素白麻床帐之上,烛光隐隐绰绰照出两道重叠在一起的身影。
须臾后,那引人遐想的暧昧声才将将停歇。
随后那在上方的身影直起身,窸窣一阵,一只修剪指甲极其干净的手指掀开床帐。竖立在床榻之旁右侧的黄铜镜中立时照出一张人脸。
那是一张阴郁十足的少年脸,他的眼窝深陷,唇形窄长,左侧的颧骨横着一道可怖的旧疤,像条蜈蚣歪曲着盘踞,烛光之下仿佛要冲破皮肤呼之欲出。
长栖按了按眉心,收回视线,打量四周环境。
这应该是一个宫殿,占地面积不小,较为奇怪的是,内饰里外挂满了五六层素白帷幔遮不见殿门,案几、饮食器具都被覆盖上白布,衣架旁也放置一身披麻戴孝的孝衣。
结合刚才里头瞟到的桐木哀枕,长栖大略猜出这是一名正处于服丧期的王室贵族的宫殿。
只是不知原身用何种办法竟然在如此特殊的时期与人交欢……
“中尉公尽兴了吗?”一道沙哑虚弱的青年男声自背后传来。
长栖身形一顿,眸中浮现讶异之色。惊讶于他这么快醒来,更惊讶的是——
中尉公?
那不是宦臣?
此殿内又没有旁人,所以中尉公是称呼他……?
长栖下意识看向下半身,默。
视觉和触觉告诉他,这不是假的。
约莫是没有得到回答,床上之人再次开口,声音气若游丝蕴含几分哀求,“中尉公答应孤的事,请一定放在心上。”
孤?太子?
长栖有点糊涂了,心里默敲系统传剧情。
系统:[好的,稍等。]
几秒后,一段陌生的记忆传进大脑。
这是一个架空的古时代,原身名为昌琦,曾经是礼部侍郎的小儿子,在詹相(皇后太子党)和枢密院使(贵妃宣王党)政治斗争中受到牵连抄了全家,家族五十三口除女子进入掖庭,稚子去根入宫,其他的皆处死。
原身就是那个唯一幸免的入宫稚子。
当时得皇帝信任的老太监曾经受过原身父亲一命,冒着犯欺君的罪名为昌家留一条根,因此原身得以完整之身长大于宫中。他也不负老太监义父所望,在一次狩猎中为皇帝挡住刺客毁掉容貌被赏赐提拔,最终一步步爬上现如今位置——神策军右中尉。
可他越是到这个位置越看得清想为家族平反阻碍有多大,老皇帝年老愚蠢,依附后宫外戚和枢密院,原身想要平反,必须将他们全部扳倒。
所以只能等待时机,等待两股势力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偶尔他还出手推动一把,让他们抖得更狠。
终于有一天,政斗到了明面,皇后被贵妃毒杀薨逝。于是原身趁机推波助澜,就在同一天,皇帝得知自己最疼爱的儿子、未来的储君,竟是个不耻的双儿之身!怒急之下,他用极其羞辱的方式禁止太子出面哭临,直到皇后下葬入陵也绝不给他尽一丝孝的机会。
与此同时,他向太子也抛出橄榄枝,提出他可以帮助太子偷偷潜入皇宫梓宫尽孝哭临,但条件是一夜交欢。
作为皇后之父、太子外公的詹相曾为己铲除了不少障碍,原身父亲的祸事有一半从他而起,老皇帝明知真相如何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原身恨他们恨之入骨,早已经发誓要他们也尝尝痛彻心扉的滋味。
如果得知一个双儿之身的未来储君,被一个瞧不起的宦臣玩成下贱的妓子该会有何感想?
原身一想到此报复的快感充斥上头,孤立无援的太子绝望之际只得同意,原身当然不可能放过他只做一次,自此后,胁迫着太子做尽各种荒唐之事,将那原本怀孕艰难的双儿之身有了身孕。
这自然都在原身的计划中,他狠心绝情将此事告知贵妃获取信任,贵妃党当众揭发,太子被当众验身,老皇帝耻辱至极当即废掉太子之位将其打入天牢,自己气个中风。
贵妃之子宣王因此暂代监国,而原身早已经布下杀局,在宣王最春风得意之时瘫痪下半身。之后,朝中便只剩下一个不受宠的年仅三岁痴傻皇子。
在这期间,原身悄无声息挑拨贵妃与聂奇水的关系,获得十足的信任后,偷偷将知枢密院事成为自己的人,将聂奇水扣上鼓动藩镇起义之罪名斩杀。自此贵妃最大的靠山倒塌,与残疾宣王被迫“上吊”,那时詹相已经在打压下一败再败自杀身亡。
原身则手握神策军禁军协痴傻皇子登临皇位,自己亲自摄政,终为家族平反罪名。
也就在此时,天牢传来消息,废太子因产子失血过多一尸两命。
原身并不在意,让狱卒随意处置,于是一张草席匆匆解决了昔日天潢溃胄的身后事。
“……”
按时间线来看,现在就是逼迫太子的当晚。
“中尉公?”
长栖缓缓转身。
太子温茗,字子幼,因身体自小孱弱,所以取字庇佑健康,蕴含关爱与呵护之意,可见皇帝皇后自小真心疼爱,正因此在这吃人的皇宫长成了一颗纯善之心,待人处事天资仁厚,当得上一位“仁君”之称。
在这场血海深仇之中,他算是其中最无辜之人。
长栖看了许久,最终在那双困惑与哀求的目光中移开。
他按照人设,嘴角扬起诡异的几分弧度。
“殿下所托,奴婢就是拼了命也会完成。”
温茗眸子沉了沉,忍着身体的不适迅速说:“有中尉公这句话孤就放心了,中尉公若不嫌弃,东宫密室有黄金五千两,尽可自取。”
长栖微一歪头,露出心照不宣笑容。“明晚子时末,请殿下晚作歇息。”
温茗忙道:“好。”
似是终于得到准确答复,太子终于放下心,双眸阖上,昏死过去。
还待想怎么表演的长栖:“……”
长栖赶忙伏身查看,刚一触碰皮肤就被烫得脸色微变,再摸额头——高烧了。
接连三日的伤心过度加上今晚的第一次承欢,本就身体孱弱的太子能周旋到现在已经算强撑,长栖第一个反应就是去叫太医,但没走两步他顿住。
原身是秘密潜入东宫,断不能被发现,太子现在又陷入被皇帝冷落中,怕是有天子明令在就算去请太医也请不来。
长栖思索一秒,当即敲系统兑换退烧药,随后,半空中掉落一颗蓝白色胶囊。他匆匆披一件外袍,去外间找水。
可谁知转了一圈,愣是没看到一个吃的,更别说喝的了。
宣王代丧三天表面上只能吃流食,可私下里是一点不亏嘴,太子怎么人没去反倒自主在东宫绝食了?这饿死了谁能知道?
长栖微皱眉头,向系统再兑换一瓶矿泉水,取来一个素瓷杯,返回床榻。
他飞快地瞄了一眼裸露在外青青紫紫的身体,偏开视线,将药与水喂下来,约莫是从小到大吃过不少药,昏迷中的太子很是配合,张嘴吞咽,顺利吃下去。
长栖直起身,微松一口气,伸手将榻对面的衾被展开。
粗糙的触感抵住指腹,长栖看去,一眼识别是麻布素绢被,不由顿了顿,再向下看,榻上居然铺着硌人的蒲草席,整个床榻也被换成了素木无饰榻。
……好实诚的孩子。
整个后宫估摸着也只有他一个人真真切切守着礼制规范。
长栖无奈叹气,这样的环境就算吃了退烧药也好不了。
无法,他只能再次向系统兑换软和的丝绒被褥和天丝蚕被,将那些杂乱的东西收到一旁,勤勤恳恳的铺床铺被,然后把太子翻身塞进去,除了脑袋露出来,其他地方裹得严严实实。
看来今晚得在这里守着,等退烧了才能走。
这般想着,长栖歇了口气,坐回了榻旁,盯着视线所落之处,慢慢出神。
——又是这张脸。
他都有点习以为常了。
只是这世上绝无一次又一次的巧合,那些巧合背后都是故意为之。
但长栖想不通的是他要干什么?跟随的系统又知不知情?
可惜想来想去,他没有生成笃定的结果。
不过依照那人的手段,他敢直接改变任务世界,那不到结束自己绝对不可能出去。
既然这样,那他便陪他好好玩玩,倒要看看最后“时刻”那人究竟想做什么。
长栖阖上眸,依靠着床架休憩。
差不多到寅时时,浅梦中的他听见太子呓语,他当即醒来,检查一下温度,发现温度降下来了。
太子仿佛在梦魇中皱紧眉头,眼底下一片青黑。
长栖伸手轻轻安抚,半个时辰后,他的眼皮子底下的眼珠动了动,长栖一看,知晓他要醒,立即收回兑换的东西,悄然离去。
临走前他想了想,还是留下一份短言:毁不灭性。
至于太子听不听得进去能不能多吃点饭就随他了。
出了东宫密道,皇宫外头天空已然泛了些白光,长栖走在青灰色方砖上,正巧遇见此次神策军换防结束,接下来的巡逻十日是他的右营军士兵。
神策军左中尉兼任枢密使聂奇水与贵妃、宣王沆瀣一气,势必会在皇后停灵的梓宫布满自己的人手,此次太子内率府亲兵没一个都摸进去,他若是想带人混入,估摸还得用原剧情的老方法。
这么想着,长栖抬脚转向皇宫内设的北军衙署。
……
夜晚,子时。
长栖准时出现在东宫寝殿,太子温茗正焦灼着坐在案几张望,一见他来,立即起身相迎。
“中尉公。”
长栖皮笑肉不笑,敷衍拱手礼:“殿下久等了。”
温茗丝毫不在意说:“时辰已到,中尉公打算让孤以何种办法进入梓宫?”
“殿下莫急。”
长栖唇角勾了勾,手捏一响指,一道黑影如鬼魅般瞬间出现三步之外。
温茗微惊了惊,再看他腰间悬挂墨玉腰牌——是黑衣郎。
“得委屈殿下穿污浊之服,只有此法才能随奴婢进入。”
温茗也猜到此法,心有准备。“可。”
说罢他立即取走黑衣郎双手托木盘上的干净衣物,转身去了素白帷幔之里。
长栖回头看一眼,转了转右手的翠玉指环,心道这个太子倒是认清的现实。
不过也难怪,穷途末路,人不可能不变。
须臾,温茗穿戴出来,一身纯黑麻布袍,脚穿乌皮尖头靴。
长栖见着他脸色苍白,唇部毫无血色,殿中也并无动食的迹象心里摇了摇头,还是有些事是劝不动的。
他将手中银面具递过去,“覆了面便无人看清殿下的脸了。”
温茗脸色闪过迟疑,他只以为届时只需低头掩面即可,戴上面具岂不是更加明显?其中会不会有诈?
温茗一瞬间思虑几番,小心问:“这合乎规矩吗?”
“有何不合?”长栖挑眉反问。
温茗面色凝了凝,如今聂奇水兼任左中尉和枢密使两个要职权势滔天,朝堂之上已经隐隐不是父皇能全做抉择的地方,所以父皇提拔右中尉昌琦,试图分权制衡,他也不失所望,凭着独宠小小年纪竟真与那老宦臣斗了个平手。
父皇既忌惮又依赖,曾经数次让他接触昌琦收复其心,可他哪里知道他是亲手豢养出一只喝血的狼!自己不仅被迫受辱,还要敬称其“公”。
甚至现在……温茗视线落在他的穿着上,虽然身穿着白麻布无纹素服系黑革带,但他的头顶乌沙幞头却不曾去玉簪,腰间鱼袋也未曾因停灵期去金换成银,脚下甚至还穿着金丝靴。
可见其猖狂之态!
长栖似笑非笑,袖口匕首隐隐展现,“殿下有疑问?”
“……”温茗绷住面颊,“孤无疑问,中尉公勿怪。”
他在心底却想,这何不是一场权力炫耀,昌琦可以无视规矩带一个不以真面示人的黑衣郎自由出入后宫。
长栖哦了声:“那便走吧,耽误了时辰奴婢可保不准发生变故。”
温茗将愠怒藏于面具之下,“有劳中尉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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