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两个字,雷斯那圆如血滴的瞳孔一缩。
隔着金属嘴笼,狼的短吻呼出几丝潮湿闷热的气,并不结实的锁芯咔咔作响,像是因此惶恐畏惧,又或者紧张战栗。
他再度垂下头颅,恨不得把嘴筒子埋进被子,眼睑垂低,尽力掩藏自己充满进攻性的目光,直到郑镜怀催促般轻敲他颈口的拉链。
“这是我的衣服,你穿着它,我只会恶心。”郑镜怀道。
雷斯无视了对方话语里明晃晃的嫌弃,对他来说,这种隔靴搔痒般的言辞无异于口感辛辣的调味品,令狼的感官更为敏锐。
他驯顺地躬下脊背,尖牙咬紧嘴笼上的止咬铁片,在郑镜怀的注视下,拉开了拉链。
狼健壮的胸膛覆盖着顺滑又雪白的毛,绒绒地歪斜,完全覆盖了其下雄健的肌肉。
他慢放般脱下外套,习惯性地折好,放在膝盖上,低头接受郑镜怀的打量。
狼有厚厚的被毛,开阔的肩背线条虬起而流畅,几乎挡住了身后的柜门,视野里一片灰白,只有不断弹动的狼耳和露出一角的金属笼昭示着对方潜在的凶性。
狼是不会冷的,但在这恒定室温、甚至说有点温暖的卧室,他却微微战栗。
郑镜怀的目光如同刀刃,从对方的额头切割,划过颈项,落到胸膛。
腰腹的线条极速收窄,腹肌的轮廓若隐若现。对方半跪在地,膝盖遮住了裤腰,只能见肌肉的弧度隐约收到捆束着的皮质腰带里。
床头的柜灯照得雷斯身上每一根狼毛都在发光,如同淬了月光,坚硬光滑,他卑微地半跪在地,爪牙收敛,如此温和。
但,这是一头看起来谦逊温顺的、实际上身经百战、为非作歹的恶狼。
他这双雪白的尖爪,已经不知道撕裂了多少兽人的心脏。
“裤子呢?”郑镜怀懒懒开口。
雷斯手臂一紧,猝然抬头,红瞳里有几分惊诧,以及……兴奋。
果然。
郑镜怀冷漠地垂睨,扯起唇角,“你这随时随地发/情的毛病还没改好?”
“……”
雷斯眼里立刻流露出几分失望,他一瞟郑镜怀雪白的手,再度低下头去,道:“我没有携带武器。”
“你说没有,我就该信吗?”郑镜怀问。
雷斯指尖一动,复而垂下,嗓音醇厚,有点难过:“我……你之前不是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你那种四脚着地的姿态?”郑镜怀掀开被子,坐在床边,赤脚踩在地上,手肘搭在膝盖上,微微躬身,顺滑的长发散下来,如同漆瀑,遮住了侧面来的光源。
这处的光线立刻暗淡,死寂中透着一丝古怪的暧昧。
他眸光明亮,冷而倨傲,精致的五官笼在阴影里,带着冷丝丝的压迫感。
狼半跪在他面前,身形僵直。
“普通的兽化者在经历返祖的退化后,会出现不可逆的智商损坏,但兽化程度超过S的兽化者能通过自我压制,短暂保持理智,进行逆向退化。而你,又是其中的佼佼者。”
郑镜怀语调低沉平缓,伸出手,爱惜般地摩挲着对方的金属嘴套。
“说到底,你破绽太多了,一头四脚着地的狼怎么可能洗好衣服、做好早餐呢?”
雷斯突然闷闷发问:“不好吃吗?”
柔软的发梢在雷斯脸颊旁蹭动,狼的鼻子轻耸,着迷般轻嗅着。
郑镜怀托着雷斯的下颌,抓弄他脖子底下柔软的毛发,不咸不淡道:“你该庆幸你的厨艺有所精进,不然,我们现在就该隔着兽化管理局的铁窗说话了。”
“嗯。”雷斯喉咙里鼓出一声略显愉悦的低音。
郑镜怀一揪狼的耳朵:“……我没有在夸你。”
雷斯:“呜。”
郑镜怀视线下垂,定格在某处,“伤是怎么弄的?”
雷斯肌肉一紧,突地不出声了,他的眉部下耸,有点贼眉鼠眼的。
呵。
郑镜怀一哂,削瘦的手指沿着雷斯的肩膀向下,在侧肋处停下,他拨开厚厚的狼毛,轻轻一按。
雷斯的呼吸骤然急促。
“伤口藏的很深,是咬痕?”郑镜怀手指陷在狼毛里,一点也不轻柔地摸索,伤口很新,还没完全长痂,他每碰一下,狼都忍不住躬身。
“不解释一下它的来历吗?”郑镜怀伸出手,指尖残留淡淡的血迹,薄红染着指腹,渗进指甲缝里,靡艳而悚人。
他注视着雷斯,试图从对方那双血红的狼瞳里找出什么端倪,但令人失望的是,狼的嘴紧紧闭着,不肯吐露半点消息。
郑镜怀忍不住一叹,失望道:“好吧。”
他挺起身,轻盈的旖旎味道从狼的鼻端抽离,抓起床边的手机,点开录像,对准雷斯。
“首席执行官NO.2,坐标129.237.01,发现在案叛逃罪犯,雷斯·奥萨席特,现进行训供检录。”
郑镜怀冷冰冰地念着例行官词。
雷斯猛地抬头,昏暗的卧室灯下,郑镜怀手中的手机亮起红点,那是录制中的标志。
红点如同准星,冷酷而残忍地闪烁。
雷斯的膝盖忍不住向后挪动,他知道郑镜怀想做什么,他们曾逮捕过无数兽人罪犯,每一次的开场白都是这句话。
这意味着,他在郑镜怀这里,已然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叛逃者’。
对方正将这段视频上传到中央城的内网,载入档案,从此以后,与他彻底划清界限。
“不。”
雷斯瞳孔轻颤,后牙被防咬铁片卡住,话音里镀着辛辣的铁锈味。
郑镜怀注视着他,镜头忠实而沉默地记录这一切,包括狼瞳孔里的惶恐与痛苦,以及越发猖獗的凶性。
“训供检录目标,SS级兽化者,森林狼种属,出现地点,林城……”
郑镜怀话音未落,只见雷斯突地站起,他冷一蹙眉,赤脚踩在了对方膝盖上。
雷斯:“……”
狼浑身一颤,敦一下跪了回去。
紧绷的腿部肌肉如同理石面,材质结实的军裤触感粗糙,郑镜怀屈起腿,两只脚都踩了上去。
“安静。”
他的声音冷厉而不失威严,用脚踢了下雷斯的大腿,以示警告。
雷斯耳朵一折,尾巴贴地,双瞳震惊地下垂,凝视对方的动作。
他嗓子里发出嗬嗬的、属于狼的喘声,凶猛又压抑,甚至有点慌乱的意味,他不敢用手去碰对方,生怕一动,就会把对方脆弱的踝骨折断。
“现在进行武装检查,经判断,目标系携带非法物品,及杀伤性枪支。”
男人冷冽的嗓音昭告罪行,雷斯却在镜头的监视下浑身起鸡皮疙瘩,他背骨咔咔作响,忍不住去瞟那猩红的、象征着录制中的光点,一面又不敢起身,直到腿上的重量开始移动。
如同检视一般,对方在一寸一寸地碾平他有点肮脏的军裤,缓慢上移。
雷斯脑袋轰一下,陌生而异样的柔软触感令他血液逆流,直冲颅顶,他的牙尖忍不住摩擦,发出嚓嚓的响声。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狼急促的呼吸声,以及挺括布料被踩动的细碎声音。
郑镜怀的手很稳,镜头没有一丝晃动,脚趾从对方的膝盖开始碾,忠实地用冷淡的声音记录。
“目标大腿上缠有匕首载具及战术绷带,但……”
狼猝然一喘,眼眶愈发血红,他咬着牙,眼珠贴着眼眶向上,狂热的视线黏腻地粘在郑镜怀脸上。
郑镜怀试了试感觉,继续记录:“……未装载刀具及枪支,呵。”
他说完,右脚踩在了雷斯的胯骨处,坚硬骨骼像钢铁,浓密的狼的毛发有点扎人,半个脚背陷进去,甚至没踩到肌肉。
陆行兽化者爆毛期的毛量真是恐怖,郑镜怀想。
他思索着,调整手机镜头,刚要说什么,突然间,雷斯一个起身,他没踩稳,脚滑了下去。
意外踩到了什么的郑镜怀:“……”
“你!”
他恼怒地抬头,冷厉嗓音还没出口,只见雷斯单手抓住他的脚踝,轻轻推折,魁梧如小山的狼站了起来,单膝跪到了床上,将人压倒。
浓重的阴影压迫而来,伴随着狼身上淡淡的荒原的肃杀气息。
猩红的双瞳锁在郑镜怀脸上,雷斯一手扣住郑镜怀的手腕,将录制中的手机从他掌中夺走,脊背以一个令人惊讶的弧度弯折,几乎将人类全部笼罩在自己身下。
郑镜怀仰躺在床上,眉头压下,冷而淬然,一言不发。
雷斯将手机转过来,单手操作,发现居然只是手机普通的录像功能,不是连着中央城内网的训供界面。
“……”
他肩膀陡然一松,瞳孔微颤几下,视线移到郑镜怀脸上,多了几分微妙的复杂。
那一瞬间,他知道自己完蛋了,
郑镜怀最无法忍受的,就是他骨子里自作主张的猜忌、多疑以及隐瞒。
令人窒息的沉默流淌在狭窄的卧室里,瞳孔中交杂着怨怼的电流,雷斯无法承受郑镜怀失望的目光,金属嘴笼的边角绷飞了几根螺丝,此刻摇摇欲坠,说到底,宠物用的东西根本拦不住他的尖牙。
“哥。”
雷斯尾巴轻扫,小心翼翼地开口。
“滚。”
雷斯:“……”
“哥。”
“滚!”
郑镜怀声色俱厉。
雷斯粗壮的小臂压到了郑镜怀的发梢,暗光下,对方面带薄红,眼里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冰冷与失望。
他好像把郑镜怀惹生气了……
不,不是好像。
就是。
郑镜怀挣扎着坐起,不再看他,他试图去抓手机,却被狼一爪子按住了手腕,一肚子火没发出来,刚要冷声谩骂,突然听床头啪一声,一道黑影扫过,柜灯的灯泡炸开,屋里唯一的光源消失了。
“……”
房间陷入黑暗,窗外阴沉的雨幕有几丝光线,却也被狼开阔的脊背挡住。
一道咔哒的金属声传来,好像是……皮带扣。
狼攀了上来,顺着床边,他很大只,爬上来的时候半边床铺都在下陷,鞭一样的尾巴甩掉灯泡的碎片,圈在郑镜怀小腿。
一只手伸了过来,握住了郑镜怀的手,牵着他向下,触到了散开的皮带。
雷斯小心翼翼道:“哥,还查吗?”说完,他又补充道:“我解开了。”
“……”
郑镜怀一哂:“你有病吗?”
雷斯略有遗憾地舔了舔唇,小声嘟哝了什么,没等郑镜怀听清,他牵着对方的手往上,摸到了腰侧的狼毛。
是那道伤口。
郑镜怀一怔,无视了对方绵长而深沉的呼吸,认真用触觉检查。
雷斯低沉喑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哥,这是那头美洲豹咬的。”
“他能咬到你?”
郑镜怀蹙眉,他摸的出来,伤口虽然不算深,但这个位置毫无疑问是软肋,雷斯不可能在近身肉搏中犯这样的错误。
雷斯沉默片刻,才道:“我没有「锁」。”
他低头,用自己的金属嘴套蹭了蹭郑镜怀的额头,“狂化的时候失去理智,不小心被它咬了。”
“雷斯,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郑镜怀夜视能力不好,但对方离他很近,他一伸手就能敲到狼的肩膀:“你狂化,被咬死的一般都是别人。”
“不一样。”雷斯小声道:“那家伙有Artificial研究站开发的兽性强化药剂,和当时NO.1那次一样。”
郑镜怀盯着他,没说话。
雷斯头皮发麻,他夜视能力太好了,郑镜怀的一举一动、每一丝发梢走向、每一次喉结滚动都看得一清二楚,当然不会忽略对方眼里明晃晃的质疑。
山峦一般的身躯轻颤,耳朵弹动。
郑镜怀一把揪住雷斯的耳朵:“给你最后一次改口的机会。”
雷斯:“……”
郑镜怀眯眼:“三,二……”
雷斯打死也说不出自己制造伤口是想让郑镜怀心疼他,以及,为了方便盗取试剂。
他嗷呜一声,发出像幼犬一样的叫声,硕大的、沉重的脑袋往郑镜怀肩上一埋:“我要是身上没伤口,你还会让我进家门吗?”
“我现在可以把你重新丢出去。”郑镜怀眸光森冷。
雷斯吸了下鼻子,“能先把试剂给我再丢吗?”
“不能。”郑镜怀矢口拒绝。
雷斯耳朵耷拉下来,他的身体像土崩瓦解的山丘,一股脑滚到了郑镜怀身边,与他一同仰躺。
郑镜怀望着重获视野的天花板,屈起一条腿,深深吸气,身旁那大型生物的呼吸委实聒噪,令人无法忽略。
他斟酌片刻,才道:“试剂我已经拿去勘验中心了。”
雷斯:“哥……”
雷斯欲言又止,过了几分钟,郑镜怀冷峭地眯起眼,心烦道:“怎么,沉默这么久,你也想劝我别查了?”
然而,与预想不同的是,身旁的狼发出了一声轻哼。
“唔?”
郑镜怀蹙眉看去,只见狼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脖子,湿滑的舌头隐蔽地在收刮自己即将落下来的涎水。
狼别开头,唯恐自己眼里狂热的觊觎被郑镜怀察觉。
郑镜怀看了眼自己明明就还算可疑蔽体的衣服:“……”
“雷斯,我建议你去找个有行医执照的黑诊所做绝育。”他翻身坐起来,冷嘲热讽,“否则,你总有一天会因为性/骚/扰被关进兽人管理局。”
雷斯也直起身,嘴上的金属嘴套一个劲晃,头颅垂着,眸光锋锐地闪烁,隐晦地流连在郑镜怀的后背。
片刻后,他才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郑镜怀在黑暗中打开手机,盈盈亮光摹着他侧脸轮廓:“那头美洲豹现在在哪,你们刚在东城械斗了吧?”
“我不清楚,我失去理智后,再醒来就是在你的客厅里。”雷斯尾巴在床上轻扫,蹙眉:“他和袭击你的人不是一伙的,那伙人也在找他。”
郑镜怀什么都没说,在内网中迅速查看有关东城械斗的报告,除了许部长出动爆破直升机依旧没能抓获嫌犯,还被猖獗的犯罪分子拆了一座信号塔以外,没什么有用的消息。
信号塔?
郑镜怀打开地图,查看信号塔的编码,被毁坏的信号塔是覆盖东城桥洞区的C121区,一个面积不大的旧城区,旧城区流动人口多,黑户更多,因此,信号塔的毁坏没有引发大规模的舆情,毕竟住在那里的人一般不具有向政府发声的渠道和勇气。
虽然雷斯的说辞很合理,但信号塔地基深厚,材质符合军用标准,没那么容易被击毁,械斗波及到信号塔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除非那头美洲豹的目的就是信号塔。
可,这样浅显的因果,雷斯会看不出吗?
郑镜怀收起手机,在黑暗中定定瞧着那头盘踞在他床上的狼,狼看上去镇定自若,坦荡非常,尾巴却隐隐收缩,不再晃动,仿佛在紧张。
片刻后,郑镜怀收回了冷淡视线。
他离开卧室,声音后至:“过来,给我做饭,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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